冥商 第26章 化禹之境

“道长果然道术高深，看事角度不同于常人。”归云既是真心又是恭维，眼睛一直亮晶晶，比平常都要亮上几分。

极度熟悉她的人就会知道，此时的她，情绪高涨，极其亢奋。

她看向她与杨平逃出来的地方，嘴角扬起一丝奇异的笑，在无人注意的时刻，她脸上的伪装也在渐渐消失。她指着那处道：“这阵眼，想必就是刚才那落日照着的地方了。”

“正是。”清虚子应道。

几人不再多言，重新下水游向那阵眼之处。

说来奇怪，归云与杨平来时并未发现那处有何异常，除了归云手上的曼陀珠有极其轻微的异动。

在几人一筹莫展时，司徒元稹水性极好，一头扎进水极深处。

不多时，水底传来巨动，剩下的三人纷纷下潜查看情况。

没想到还没到底，就已经遇到了惊人的一幕。

司徒元稹被一群水鬼一样的东西追着，飞快地向水面游去。

但他们都知道，那不是水鬼。

那东西就没有活人的气息，又不是鬼魂，最巧的时，归云和杨平竟然还看到了消失已久的王武，只是他已经成为一个傀儡了。

让所有人感到心惊的是，那人竟然用干尸做成了傀儡，道法之深厚，可见一斑。

不过也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那人的老巢必定就在这山里，从前他们寻着的都是无人把守的废弃之地，如今既然出动了傀儡来看守，足以证明此人对此地的重视。

可眼前的困境是，如何解决这些傀儡。

他们既不知道痛，也不会死，与他们硬打的话，只会体力消耗而亡。而且在水下，普通人的功夫都会打折扣，这些专为守护而设的傀儡却不会。

四人无法，只得先打掉身边的傀儡，上岸合计。

在将要上岸时，一个傀儡竟然抓住了司徒元稹的脚。因为他在下深水查探的过程中，被傀儡伤了，流了血，所以他被水鬼围堵的最厉害。

归云回身去帮他，杨平护送清虚子上岸后也回来帮忙。

但水中打斗，对于他们来说，都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三人废了好大力气才甩掉了傀儡。

两人送司徒元稹上岸后，却没有跟着上岸，又一头扎入了水中。

归云看了杨平一眼，知道他也发现了关键所在，两人携手困住了一个傀儡，将他带上了岸。

可是最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刚才还人模人样的傀儡，一上岸就以飞快的速度化掉了。

虽然说这足以证明水中的傀儡不能上岸，但却与两人将他带上来的初衷背道而驰。

带他上岸是为了研究一下他们的窍门所在，以便在水中消灭他们。虽说如今也可以将他们一个个虏上岸来，但消耗太大，非解决他们的良策。

众人看着地上那滩水一筹莫展，眼看着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世界渐渐不复明亮，越晚，对他们越不利。

漉水河在晚风吹拂下泛起层层的波，波下面是无尽的黑，仿佛一个吃人的怪兽，潜伏着，静候着它的猎物自投罗网。

突然，智慧叫了一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有什么发现吗？”杨平问。

智慧站在那滩水处，他这一叫，叫大家生起了希望。

“师兄你看，这有根银针！”

大家凑近一看，那里确实有根银针，按水的形状推测，那处应该是他的脚的位置。

众人脸上露出了喜色，这跟针，算是破了此局。

傀儡的控制术有很多，有些用药控制，有些用器控制。若是用药，这个过程就难以摸索得多，只能对症下药。

若是用器，则破阵的关键就在这器上，但这器究竟是何器，在何处，都不可知，只能循着蛛丝马迹，一步步地解。

被人用银针控制住的傀儡，具体在什么位置，要看设计之人的风格，这也是归云和杨平两人抓住一个傀儡上岸的原因。

如今找到这关键节点，除了智慧、智能两个小孩，其他人全部下水，消灭傀儡。

很快，水里的傀儡被消灭完全，阵门处的守护者是一只蛟龙形状的石雕。

清虚子手搭在上面，正要转动，突然从那石雕的底部，冲出来一条黑色的巨莽。

若不是清虚子闪得快，早就进入巨莽的肚子里了。

随即众人陷入与巨蟒的搏斗中。

此时大家才感受到了力量的悬殊。

傀儡再多，也不过是没有灵魂的人的躯壳，在水中活动起来，与人相差不大。

可这巨莽，此时，就是这片水域的王。水性再好如司徒元镇，都不及它灵活。甚至它用力一摆尾，都能绞起浪花卷走一批人。

这局后之人，为了此阵可以说是煞费苦心了。

看着这巨莽灵活地游走，归云和杨平难免想起上次在院儿林的里遇到的万蛇阵。

但这比之上次，更加难。

归云看着巨蟒身上乌黑发光的鳞片，和那丑恶的巨头上隐隐的角，忽然想起小时候石室里水渠里的小蛇们。

和自己一样，在那小小一方天地里生活了许久，蛇也越来越少，直到自己逃走，里面已经不足十条。

若是没记错，里面就有一条浑身漆黑的小蛇。

忽的，她对这蛇起了亲近感，像是亲人一般。

她不再与它缠斗，而是缓缓靠近它，伸手去触碰它头上的小角。

杨平和司徒元镇大惊，要去拉她，却被她挥开。

果然，巨蟒并未伤害她，直到她将手覆在它的头上，巨蟒竟然安静了下来。

归云手上那串曼陀珠，竟然隐隐有光。

归云抱住它的头，形状亲昵，不止是为制住它，也是真情流露。

说白了，她与它不过都是极其可怜的生物罢了。

她对它，真的生出了一股子亲近感，毕竟从小陪着她长大又没有伤害她的物种，极少。

下一瞬，归云扬起短刀，刺向了它的七寸。

黑暗的水里，根本看不清她那漠然的表情。

一起长大又如何？左不过是逃不出那人控制的可怜小虫，还不如自己结果了它，下辈子更快乐。

巨蟒吃痛摆起巨浪，打翻了一群人。归云早就翻身上了它的头，那短刀在它的身体里旋转一圈被拔出，血流入漉水，在这深沉的夜里不见踪迹。

归云放开巨莽，它便沉沉地落了下去。

下一刻，她已经处在了阵眼位置，扭动石雕的头部，朝向院儿山。

漉水在微弱的月光下，劈开一条道，直通远山。

那震撼的场面，是在场所有人一辈子无法忘记的。

不知是久在水中还是怎么，归云脸上的伪装已经完全消失，在这微暗的光里，归云无瑕的脸上莹白生辉，恍如神女。

司徒元镇痴痴地望着她，一言不发。

杨平也看着她，一脸忧愁，如果没看错，她眼里那奇怪的光愈甚。

他知道她的痛苦，也知道她的执念，可若是执念太深，必定伤己。

不过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大家都被找到化禹之境的喜悦冲击。

这样细微的怪异，在这浓黑的夜里，完全可以被忽视。

沿着那被水劈开的道路往里走，一路基本没有看见人，但是一路走来，五个修道之人明显能感到充裕的精华之气，就连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也能感到精力充沛。

走到一处石门，终于看见了今夜的第一个目标——那日在慕府出现的道士，名唤金木道人。

“没想到，这么快就叫你们找到此处来了！”

金木道人看起来一点也不惊讶，似乎一直在等着他们的到来。

众人心里不免打起了鼓，看着他如此淡定，似乎里面藏着什么陷阱一样。

“我们还是慢了，让你们苟延残喘这么长时间。”归云道。

她本来站在人群的后面，但是她闻到了一股熟悉又陌生的味道，浓重得几乎要熏晕过去。但是普通人根本闻不到，或者说，除了她，其他活着的人都闻不到。

这是她在那一方小小的石室里闻了八年的味道，每次当那人重新加了什么进去，就会有轻微的变化，但是大体的味道却始终未变。

而今夜，那味道比以前那八年闻到的都要浓重。

这讯号让她疯狂，说明那人大功将成。

最让她疯狂的是：将成。

而她，会让这功未成。

“就是，若不是小爷我们仁慈，岂容你们苟到现在！”司徒元稹在一旁帮腔。

“小子狂妄，大言不惭。”金木道人拂尘一挥，竟将两人在有准备的情况下挥退几步。

归云稳住自己后，不退反进，笑道：“你的主子到关键时刻了吧！”

她这并不是在问他，而是肯定的告诉他，她什么都知道。

金木道人脸色有一瞬的僵滞，但他很快掩饰过去，斥道：“小子妄言，可不利于修行！”

“我是不是妄言，你很清楚，你主子也很清楚。”

不等他回答，归云如同讲故事一般，娓娓道：“算起来，他今年应该已经一百二十二了，他那副躯壳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行将就木了，这十几年，应该花了不少功夫去修补维护吧！”

“你究竟是谁？”金木道人掩饰的很好的面具终于有些龟裂。

归云并不回答他，依旧缓缓道：“让我想想，那些干尸，都是为了维护他那副躯壳所做吧！”

“但是尽管你们花了那么多心思，他那副躯壳，依旧以一种无法修补的速度毁灭着。”

“所以……”

“穆九章是你们抓的吧！”她这几个字说得尤其的慢，在金木道人听来，尤其像是索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