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蕙身形一顿,转身发现那男人走路速度极快,已来到了跟前,抬眼瞧去,正是那日来吃饭的谢端的同僚之一。
“不知食铺可还有粽子卖?”严骆松沉声问道。
明日就是端午,家家都吃粽子,他家人远在外地,他也不会做粽子,年年都只能买来吃。
今年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沈家食铺,今夜一忙完公务就匆匆赶来了,就怕来迟了,食铺关了门。
沈春蕙道:“自是有的,大官人这么晚才放班吗?”
“是,本来早想来买的,只是这几日太忙了,日日忙得很晚才放班,就一直没空过来,还好今日赶上了。”严骆松话一说,就有些止不住,“不知有什么口味的粽子,甜的咸的我都不拘,好吃就行。”
没想带这人长得硬朗少言,实则这么善谈,沈春蕙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一面把他引进食铺,一面介绍道:
“我家的粽子是一串串的,一串十二个,有八宝粽、红豆蜜枣粽、蛋黄肉粽、碱水粽,一样三个。”
严骆松咽了咽口水:“来两串。”
进了食铺,严骆松才发现里面只点了一盏油灯,桌椅也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显然是已经关门饿了,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原来食铺已经关门了啊,会不会太麻烦了。”
“明日就是端午了,今日就早关门了些。”沈春蕙解释道,“不麻烦,你先坐一会,我去给你拿粽子。”
粽子就挂在后厨后边的屋檐底下,沈春宜听到动静,走出来问道:“你拿粽子做什么?”
沈春蕙麻利拿出两串粽子,又把竹篮挂了回去,才道:“谢寺卿的同僚来买粽子,我拿给他就行,你快回屋吧,不用管我。”
听到是谢端的同僚,沈春宜也就放心了,转身回了屋。
沈春蕙提着两串粽子回了食铺,交给严骆松。
严骆松接过粽子,掏出荷包,正想给钱,肚子就不合时宜地咕噜咕噜响了起来。
声音在安静的食铺中分外清晰,严骆松脸上涌起一阵热意,张了张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听得沈大娘子问:“你今晚还没有吃晚食吗?”
“太忙,忘记了。”他着急来食铺买粽子,看卷宗看到忘了时间,错过了食堂吃晚食的时辰。
沈春蕙犹豫了一下,道:“我给你做碗汤饼吧。”
反正她不想听沈春朝夸林阅,闲着心里又躁得慌,不如找点事做,顺手赚点小钱。
“不……是不是太麻烦了。”严骆松本想拒绝的,但耐不住饿得慌,话到嘴边变了个样,“要是太麻烦,那就算了,我回家热几个粽子吃也很快,没关系的。”
沈春蕙有些诧异:“大官人还会热粽子啊?”
“会的。”严骆松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跟许叔住在长乐坊,他年纪大了,睡得早,有时候我回家晚了,就自己随意弄点吃的,不过我厨艺不好,做的东西只能勉强入口,比不上沈大娘子。”
沈春蕙挑眉,按他这么说,他人还挺好?会体谅老仆人,还亲会下厨,比很多书呆子都好。
不过这人话多了点,她就问了一句,他竟然能说一通,想着,沈春蕙打趣似地笑问道:“你平时话也这么多吗?”
“没,没有。”严骆松窘迫得都结巴了,“我平时不这么多话的。”
沈春蕙笑了笑,转身进了厨房。
今天的食材都用完了,她只好切了点腊肉,再从院子角落的花池里摘了点蒜叶,炒了一碟蒜苗炒腊肉。
等她炒完腊肉,面也醒好了,把面团拉成细长条,下锅煮,煮熟捞出,简易的汤饼就好了。
食铺里,严骆松正襟危坐,忽然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抬头瞧去,见沈春蕙手捧着个托盘来到他桌旁,一面动作轻快地把一碟蒜苗炒腊肉和一碗汤饼放到他面前,一面道:“没什么食材了,只简单地炒了个腊肉,下了碗素汤饼,你将就着吃吧。”
蒜苗炒腊肉香味霸道,不住地往严骆松的鼻子里涌,香的他肚子当场再次抗议了起来。
他又一次热气上脸,轻声道:“闻着很香,看着就好吃,不将就的。”
这样的晚食,他日日吃都愿意的,不过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一想,不敢说出来,就怕惹得沈大娘子把他当登徒子。
汤饼筋道弹牙,好吃得紧,严骆松吃了一口,就爱上了这口感,再也停不下来了。刚开始,他还一口汤饼,一口蒜苗炒腊肉地吃着,没过没一会,就直接把腊肉拌到了汤饼里,大口大口地吃了个精光。
吃完后,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沈春蕙还在食铺里,顿生了一丝丝羞赧:“实在太好吃了,没忍住。”
见他吃得香,沈春蕙心里受用,心情也好了不好,轻笑道:“你觉得好吃就好。”
时间已经不早了,严骆松也不好再耽搁,给了钱,便告辞了。
沈春蕙把他送出门,关了店,脚步轻盈地往房间走。
明日端午,不是旬休,但赵如璋归家了,可她昨晚并没有做梦,今晚,赵如璋来找宜姐儿,她故意避开了他,应该也不会做梦吧。
做梦会让她情绪变得糟糕,明日得过节,她希望一家人都开开心心的。
果真一夜无梦。
沈春蕙醒来的时候,瞧见窗外明媚的阳光射进窗棂,还有些恍惚。
没做梦呢,真好。
早上燕河上有赛龙舟比赛,要早些出门,沈春蕙心情好大好地收拾利索,便去找催促沈春宜梳妆打扮。
在她的监督下,沈春宜又穿上那套土黄色宽松衣裙,脸上还仔细地摸了一层蜡黄蜡黄的粉,梳了最普通的双环髻,发间毫无首饰。
沈春宜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再让沈春蕙画关公眉。
没了吸引人注意的点,她看起来反而普通的许多,整一个在田间劳作了许多年,还吃不饱饭的乡下小娘子形象,不,比乡下小娘子还不如,起码她们在这种节日都会穿上最好衣服,梳着好看的发髻,带上各色绢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而她,衣服松松垮垮,皮肤蜡黄,毫无装饰,丢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谁看了,不道一句只是寻常?
而赵如璋是个例外,沈春宜怀疑,在他眼里,她就算画成了如花,也是好看的。
他一见到她,眼睛发亮地迎了上来,直盯着她的脸傻傻地笑:“宜妹妹今日这身打扮好看,就是发间光秃秃的,不太好,我待会给你买好看的黄木香带。”
又道:“黄木香的颜色鲜嫩一些,提气色,你带了肯定好看。”
沈春蕙闻言仔细端详了宜姐儿一会,觉得妆容没什么问题,才稍稍放心,后又忍不住疑神疑鬼地观察身旁的路人好一会儿,见没有一人的目光在宜姐儿身上停留,才完全放下心来。
等她回过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直骂赵如璋花言巧语,油嘴滑舌。
燕河两岸的正店脚店,虽然只有一河之隔,档次却相差甚远。
燕河北岸是权贵和富商的聚集地,出入的人非富即贵,吃一顿饭动辄几贯,几十贯,而南岸则是平民之地,正店的饭菜不贵,寻常人家一年也能来上一两回。
端午节是大周朝的大节日,在燕京,端午当天,无论是达官权贵,还是平民百姓,都会来燕河一睹赛龙舟的盛景。
沈二郎来定包间时,已经有些迟了,位置好的正店早就没位置了。
因此,他花费了不菲的钱财,只定到了燕河尾巴,即燕京东南角,靠近城墙的一家脚店的包间。
这位置偏僻,只能看个赛龙舟的尾巴了,不过能坐在包间里,比聚在大厅里,或者站在桥上看的人幸福多了。
到了正店,小二问清楚情况,便引着他们往二楼的包间走。
正想上楼,忽然听到一道带着几分惊喜的男声响起:“沈兄,赵兄,好巧啊,你们也来看赛龙舟吗?”
沈春蕙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子朝她们走过来,男子身后还跟着一位身穿鹅黄色碎花裙,打扮娇俏的年轻小娘子,一时间,梦境与现实重合,让她愣在了当场。
见沈春蕙愣愣地盯着人看,沈春宜走到她身旁,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回神了。”
这时,林阅和沈春朝沈二郎秦四娘打过招呼,领着那小娘子过来了。
“宜妹妹,这就是我和你提过的,我的三妹妹杏姐儿,她性子有些跳脱,但也还算乖巧,想来你们能玩得来。”
说完,他有扭头对林杏道:“杏姐儿,这就是……”
林杏皱了皱鼻子,打断了林阅的话:“大哥,我都知道啦,这就是宜姐姐,我听你提过的。”
她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抱怨似地对沈春宜道:“宜姐姐,我跟你说,我哥他可敬佩朝哥哥了,自那日他去了一趟建国寺回去后,就天天念叨着朝哥哥念书厉害,他比不上他,我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
小娘子笑容娇俏,口齿伶俐,说话也有分寸,虽然有些自来熟,但并不让人生厌。
沈春宜柔声道:“杏姐儿,我也听说过你。”
林杏仿佛这时候才注意到旁边一直盯着她看沈春蕙,笑容可人地道:“你是蕙姐姐吧,我大哥说听璋哥哥提起过你,说你厨艺可好了,还取得了品花宴的头名,你真厉害,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了。”
她满脸崇拜,一副沈春蕙的小迷妹的样子。
沈春蕙本就因梦境对林杏没有好感,现在见她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对她更是戒备万分。
只是林杏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也没说错什么话,反而一上来就好言好语,热情满分,一副天真小娘子的样子,她也不好胡乱发作,只冷着一张俏脸,冷声道:“你过誉了,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
说完,她转身拉住沈春宜的手,道:“赛龙舟要开始了,我们上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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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