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 第60章 第 60 章

明岚舒回京州时，在机场被困了一阵。

她原以为私人行程不会被关注，一时犯懒，没戴口罩也没戴帽子。谁能料到大年初三的机场，也有代拍蹲守。代拍十分敬业，逮着疑似明星的上前就是一通乱拍，拍完再回去分辨真假。

连续的快门转动声，引起了到达大厅里其他人的注意。

“谁啊？明星？”

“像不像那个谁......”

“诶诶，明岚舒！”

等明岚舒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围观群众堵得寸步难行。粉丝的尖叫几乎震破耳膜，眼看围拢过来的人越聚越多，明岚舒夹在人潮中被推来挤去，无奈地出声维持秩序：“别挤，别挤。大家小心。”

这排山倒海的声势，震惊了来接机的田小田。她被拦在包围圈外，怎么挤都挤不进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明岚舒被各种镜头和手机糊了一脸。

最后，还是机场安保及时赶来。十几个壮汉贴身护送，从乱哄哄的人群中劈出了一条路，明岚舒才得以脱身。

公司的商务车驶出机场，明岚舒接到了柏原的电话。他已经从网上看到了机场的混乱场面：“是我大意了，以后还是安排你走VIP通道。今时不同往日，无论去哪儿都要谨慎又谨慎。”

明岚舒从惊吓中缓过了劲儿，有些犹豫：“那我去四合院应该没事吧？”

柏原在电话里顿了几秒：“先过来吧，淮导和华姐都在等你。”

商务车绕过大半个京州城，开进一座公园。这里旧时是军阀的私家花园，湖心岛上建有一座会馆。

明岚舒跟在侍者身后，穿过亭榭长廊，一路上见湖面结着薄冰，鸳鸯和野鸭缓缓游过。临湖的茶室花窗半开，透出影影绰绰的人影。屋内，柏原正跟李淮和聂苏华聊天。

李淮约莫五十出头，戴眼镜留一小撮山羊胡，看人时目光如X光穿透，又冷又酷。聂苏华与他相同年纪，一头干练的短发，笑容爽朗，比李淮亲和多了。

“明明，快来。”柏原见明岚舒进来，起身为双方做了介绍。

聂苏华把明岚舒拉到身边端详一阵：“其实我早就见过你。《天净杀》在戛纳的首映，我就坐在观众席。当时我就想，这么一个外表温婉的姑娘，怎么帅起来比男人还要酷。《寻隐》剧本初稿出来后，我立刻就想到你。”

明岚舒忙不迭鞠躬：“谢谢华姐。不过——”

柏原忽然心生一种不好的预感，朝她使眼色。

能得到金牌制片人的肯定，明岚舒觉得自己的拒绝多少有点不识抬举。但她忽略了柏原严厉的目光，决定坦诚：“我其实不太想再拍武侠片。”

《天净杀》拿奖后，明岚舒凭借行云流水的打戏赚足了观众的眼球，也入了一众大导的眼，顺利升咖。但近来她收到的片约一大半是武侠片、功夫片，甚至拍个广告都让她秀一秀拳脚。明岚舒担心饰演太多单一的角色，会让自己年纪轻轻就被定型为“打女”。

这种刻板印象一旦生成，无论再出演什么类型的角色，观众都会出戏。明岚舒不愿意以后大家提到她时是说“演技不行”。

但这话说得太直白，惊得柏原后背一冷。得罪大制片人不说，若传出去难免不被扣一顶耍大牌的帽子。他赶紧拿话找补：“华姐，她不是这个意思......”

“没关系。”聂苏华抬手示意柏原。她似乎并不介意，反而为明岚舒和柏原面前的茶杯缓缓注入茶汤：“合作讲究缘分，我当然不会勉强。不过，既会演戏又会打的女演员不仅国内少有，放眼好莱坞也是稀缺资源。而且你打得很漂亮。”

话音落下，聂苏华看到明岚舒的双眸动了动。她拈起公道杯的姿态优雅，脸上笑容未减：“明小姐，依你看，现今好莱坞有哪些女演员的演技不错？”

“嗯？”明岚舒不明就里，客观地报了几个女明星的名字。

聂苏华点了点头，放下了公道杯，又问：“现今好莱坞能真打的年轻女演员有哪些？”

“有......”明岚舒一怔，发现自己竟然数不出来。

聂苏华的笑意更深了：“那么，一部电影如果追求动作的真实质感，你猜导演是选一个不能打的，然后用替身、特效、剪辑硬凑出效果？还是找一个能打的，实拍来得爽？”

她点到即止，明岚舒却瞬间明白过来。

全世界多少好演员去闯好莱坞，每天又有多少女演员眼巴巴地排队等角色？好莱坞从来不缺美女，也不缺演技派。想在以西方为主导的国际市场发展，就得另辟蹊径。

其实《天净杀》就是很好的证明。电影在北美上映后很多美国人说看不懂，可它依然创造了华语片在北美的最高票房历史。因为，即便老外不能完全理解中式哲学的复杂内涵，但他们依然被电影里精彩绝伦的打斗场景所吸引。

老外历来对中国武术有兴趣，更何况大部分影视作品都少不了战斗场面。特效主要营造氛围，而近身搏斗才激得起观众的肾上腺素。这也是功夫片成为好莱坞工业重要类型片的原因。

“我明白了。”须臾过后，明岚舒说，“想要国际市场，武侠片确实是最好的突破口。”

要想出名，得自己挣。

一直默不作声的李淮，此刻目光微凝。

他惊讶于明岚舒的敏锐，一点即透。美丽、聪明、有悟性，这些都是成为顶尖演员的特质。

“我有个想法。”他捻起了胡须，稳如泰山地缓缓道：“我们可以把角色做一些调整，比如女扮男装。不止在造型上显露男子气概，人物的设定上兼具英勇气魄与细腻柔情。我很希望明小姐能在《寻隐》里摆脱以前角色的影子，做一次耳目一新的尝试。”

冷酷的鬼才导演居然为她改剧本？明岚舒惶恐：“不用试镜吗？”

李淮悠然一笑：“我想，今天已经试得差不多了。”

明岚舒又问了个关心的问题：“男主角定了吗？”

李淮瞥了聂苏华一眼，后者会意：“我们在和肖淇谈。我记得他和你都帮风尚大典救过场。所以如果你能定下来，也算是多一重保障。”

“那......”明岚舒深吸一口气，“什么时候开机？”

“预计在五月份，拍摄周期三个月。明小姐能否空出档期？”

“好。”

《寻隐》就此敲定。

双方又谈了一些合同细节。谈得差不多时，聂苏华提议一起吃了晚饭再走，还把肖淇和他的经纪人姜艺文喊了过来。

快到十点，饭局才散，明岚舒和柏原上了原先那辆从机场开出来的商务车。

电动车门关上，柏原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你今天怎么回事？有什么想法能不能先和我通气？就算不想演，也该交给你的经纪人去沟通，而不是当面给导演和制片人难堪。”

柏原少有声色俱厉的时候，显然真动了气。明岚舒道歉：“确实是我考虑不周。但你只看结果不就好了？”

一听就不真心。

柏原很清楚明岚舒并非她外表所呈现的乖巧听话。真实的她有主见，有原则，不理他人眼光，骨子里带着叛逆。没有个性的艺人成不了明星，太有个性的艺人下场凄凉。比如江羡。

“我不要求你事事都听话，但你不能太任性。别以为演了一部金棕榈电影就进了保险箱，如果你不珍惜它带来的机遇，很快你就会查无此人。这次得亏华姐和淮导欣赏你。否则得罪这种级别的制片人和导演，以后你有得吃苦头。”

诡异的严肃把车内的空气压得低沉，明岚舒尝试缓和：“也不是没被封杀过。”

本是句玩笑，却让柏原蹙眉：“你以为许绍恒这个靠山很牢靠？他会甩你一次，就会有两次三次无数次。”他一张脸黑得彻底，冷酷无情地要她认清现实：“要不要我提醒你——你们悬殊太大，他根本不会娶你。”

明岚舒错愕，脸色由红转青再转白。等回过神，眼圈也红了：“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做过豪门梦。”

柏原静静看她一阵，终于意识到自己说话过分。他懊恼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车厢里安静许久，直到司机小心翼翼说：“柏原哥，我们好像被跟踪了。”

如同一盆兜头泼下的冷水，柏原彻底冷静下来。

商务车后面果然跟了辆车。纵然它们相隔几百米的距离，但一路上保持着同样的速度，转同样的路口，很难说是巧合。

“跟多久了？”

“会馆出来一直跟到现在。”司机瞥着反光镜回忆，“下午从机场出来好像也见过这车。”

柏原拨了个电话出去：“帮我查个车牌号。”挂了电话，他心下了然。果然是狗仔，甚至很可能明岚舒从机场出来就被跟踪。

有量子文娱提前公关，明岚舒的个人背景清理得很干净，这些狗仔挖了很久挖不到料，看来并不肯罢休。这个时候再送明岚舒回四合院，无疑是给他们送料。

“调头”

司机得了指令，在下一个口打转方向盘。后面那辆车果然也调转方向，狗皮膏药似的贴了上来。

这一路，车子在疾驰的速度中不断超车变道。明岚舒的一颗心悬在嗓子眼，下意识抓紧扶手。

所幸，行驶到高架上下桥匝道，抓住绿灯最后读秒的时机，司机一脚油门踩到底冲过路口，总算把狗仔甩掉。

但柏原提出，明岚舒不能再住回四合院。那片的四合院非一般人能拥有，就怕明岚舒进出时被偷拍，引起揣测。吃瓜群众有着非常敏锐的八卦雷达，鉴于她和许绍恒曾经上过热搜，柏原说，一点风险都不能冒。

这话经由沈翀委婉的转述，传给了许绍恒。

许绍恒第一次踏足明岚舒的公寓，就蹙起了眉。挑剔的目光从客厅扫到卧室，再从卧室扫到书房。

“房间太少，沙发太硬，床太小，通风糟糕。”

似乎统统入不了他的眼。

明岚舒站在一旁，心想这人怎么突然变龟毛。这套公寓一梯一户，三室两厅，二米二大床，全屋新风系统，怎么到他这儿净是缺点？

“那......我重新再找房子？”

许绍恒冷淡地哼一声，明显不满意这个回答：“费这功夫还不如搬回去。漆漆呢，你不想看它？”

明岚舒就知道他是在故意找茬。她赔笑：“我这不是被狗仔盯上了吗？万一我们被拍发到网上。”

许绍恒的声音更冷了：“只要他们有这胆量。”

他当然有本事，但明岚舒不愿意赌。她很清楚，一旦关系曝光，人们会抹煞她做过的所有努力，将她定义为“靠身体”上位的金丝雀。虽然，她确实是。

“好了，”明岚舒抓着他的胳膊，轻轻摇了摇，“你也替我想想嘛。”

许绍恒抽手臂，被她死死抱住。

“要不你下次来，把漆漆也带过来？”

许绍恒一脸嫌弃：“这地方，漆漆跑都跑不开。”

明岚舒踮脚，凑近他的脸：“哄你半天了，答不答应嘛？”

许绍恒似笑非笑睇她一眼，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这算哄？”

这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得寸进尺，真的很难哄。明岚舒力气耗尽，不得不双手撑着飘窗的边沿，以防自己绵软酸痛的腿站不稳。

许绍恒从背后扶稳她的腰。

高楼下的霓虹灯火闪烁，他透过玻璃注视片刻，贴到她耳边，音色暗哑：“让Fiona联系房东，把房子买下来。”

“嗯？”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明岚舒背脊上冒出了热汗。

“我不喜欢在别人的地方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