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鸽子在香云小区的上空盘旋飞翔,嗡嗡的鸽哨声,在蓝天之下回响着。甬道边停着一辆一辆的汽车,显得小区既阔绰又拥挤。其实这里不是高档小区,住的都是一些寻常百姓人家。正是因为如此,小区里才充满了民俗风味。由于刚过中午,很少有人走动,小区里十分安静。坐在阳光下晒洋洋的老头老太太,眯瞪着老花眼,东一句西一句地拉着家常。
螃蟹夫人和葫芦头、秃瓢老四走出居委会,那股子怨气还没消尽,止不住一路发着牢骚。三个人眨眼工夫,就来到了葫芦头的家。此时,秋水、棉花糖、蔷薇姑娘和娘炮儿正凑成一桌打麻将。四人一见葫芦头他们走进家门,便都把眼前的牌一下子推倒了。
蔷薇姑娘说:“我的天哪,可把你们盼回来啦!”
棉花糖问:“没有干架吧?”
螃蟹夫人挤眉弄眼地说道:“嗨!本来是冲着干架去的,结果碰上两口子在居委会打嘴巴官司,言来语去的,比说相声还哏儿。本宫满肚子的火气,叫那两个货给逗的,全他娘的不知泄哪儿去了。接着,这老哥儿俩就到了,摁着本宫不许耍脾气。浆糊老婶把往门上贴通知书的缺德事儿,愣往小樱桃身上推。本宫是菩萨心肠,怎么忍心跟一个小姑娘家较劲呢?”
秃瓢老四冲螃蟹夫人一挑大拇指:“娘娘临出门那几句话,说得太你妈到位啦!”说着,模仿着螃蟹夫人当时的神态,“我你妈丑话说在前头,下不为例。再你妈随意胡来,别你妈怪我翻脸不认人。----我你妈走啦!”
螃蟹夫人拍了秃瓢老四一巴掌:“介倒霉孩子!本宫是个文明人儿,哪来那么多‘你妈我妈’的?”
言罢,满屋子人笑得前俯后仰。
葫芦头又把他那套茶具搬了出来:“大家午饭吃得是洋垃圾,这会儿用咱们中国茶冲洗冲洗肠胃吧!”
棉花糖站起来往厨房走:“我去烧水!”
秋水说:“我有点犯困,打个盹儿再跟你们聊吧。”
蔷薇姑娘说:“秋姐随便。我们都不是外人,你只管歇着吧!”
秋水抱歉地笑笑,径直奔小屋去了。大家眼瞅着秋水关上了小屋的门,便都围着茶桌坐了下来。葫芦头趁这工夫,点燃了一拄檀香,然后坐在主座上。不一会儿,棉花糖提着一壶开水走出厨房,葫芦头开始展示茶艺了。
螃蟹夫人说:“咱们去《沽州晚报》闹得可真不咋滴。你们瞧那个大洋马多褶裂,杵在那儿像根电线杆子似的,二八八的没讲一句囫囵话。秃瓢老四,你也不德愣德愣他。”
秃瓢老四说:“不是葫芦头死摁着,我早你妈给他拿笼了!”
棉花糖故意撇着嘴儿:“就你那磨叽劲儿,别肉死我了。”
秃瓢老四说:“嘛玩意儿?姐姐,要说葫芦头办事儿磨叽,那你妈还差不离儿。要说我秃瓢老四磨叽,那可就太冤枉人了。你说嘛事儿碰在我手里,不是嘁哩喀嚓就完事儿啦?记得你家洗水池堵了,墨斗鱼急得抓耳挠腮,我你妈一出手,三七二十一,通了!你家抽油烟机不通气儿,墨斗鱼弄得满脸油腻子,干着急没咒儿念。我你妈一出手,四六二十八,又你妈通了!”
棉花糖哭笑不得地说:“你们家的小九九,四六二十八!”
秃瓢老四嘿嘿地笑了:“我你妈白丁,四六是多少?”
蔷薇姑娘跟着起哄:“四六不通!”
秃瓢老四说:“别糊弄人了,我知道那是句骂人的话。”
这时候,就听见隔着小屋门缝儿,传出秋水哧哧的笑声。
棉花糖赶忙走过去,把小屋的门关严实了,又回到了座位上:“说话都小点儿声,叫秋姐睡上一会儿。”
葫芦头挨次给几个人斟上茶水:“咱们说点正事儿。昨天夜里,我认认真真地读了《国家合同法》,很受启发,也很受鼓舞。”说着,起身拿来了《国家合同法》单行本,一页一页地翻弄着页码,“你们看啊,第九十三条是这样规定的,‘当事人协商一致,可以解除合同’。可是惠津地产根本没有跟我们协商,没有成就解除合同的条件,当然就不能解除合同。”
螃蟹夫人说:“跟本宫协商也没用,本宫压根儿就不同意!”
娘炮儿说:“对!给咱们造成那么大的损失,一点儿赔偿都没有,想解除合同就解除合同啦?”
葫芦头说:“关于这一点,《国家合同法》也有规定。第一百零七条说,‘当事人一方不履行合同义务或者履行合同义务不符合约定的,应当承担继续履行、采取补救措施或者赔偿损失等违约责任’。第一百零八条也说,‘当事人一方明确表示或者以自己的行为表明不履行合同义务的,对方可以在履行期限届满之前要求其承担违约责任’。”
秃瓢老四说:“你们瞧瞧,国家法律规定的多清楚,他弥勒大叔是瞎子,看不见《合同法》?”
棉花糖说:“那么大的一个官儿,怎能不学习《国家合同法》呢?”
蔷薇姑娘说:“着哇!学了还乱来,那就是执法犯法,故意践踏国家法律了,是不是?”
螃蟹夫人说:“是!——是又怎么着了?他就是明目张胆地践踏法律了,谁又能把他怎么样?茫茫四海人无数,哪个男儿是丈夫?”
蔷薇姑娘说:“娘娘,您这是戗火啊!我还就不信了,他弥勒大叔一手盖天,还真的就敢把铭门银座当成禁脔了?眼巴前,就这么两条路,一条是走诉讼,一条是硬抗到底。这两条路,也难说谁对谁错。不过走诉讼,有可能陷在死缠烂打的泥潭里拔不出脚。而硬抗到底,有可能就一下子掉进火坑,烧得体无完肤。”
秃瓢老四说:“我你妈听得脑仁子疼。你们干脆说吧,走那条道儿?”
葫芦头说:“星期六下午,购房业主在小广场碰面时,咱们把这些想法说给大家听听,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意见。”
娘炮儿问:“不能在群里展开讨论吗?”
棉花糖说:“最好别惊动弥勒大叔,省得节外生枝。”
秃瓢老四说:“考!那能瞒得住吗?”
蔷薇姑娘说:“办什么事儿,你都那么急三火四的,稳当点儿不好吗?”
棉花糖说:“叫他改了火爆性子,太阳早从西边升起来了。”
秃瓢老四说:“改!改!一定改!”
螃蟹夫人撇嘴笑着:“改?你能改?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暴驴改了性子,它也变不成绵羊,你就别受那个罪啦!”
秃瓢老四嚷道:“这话怎么说的!你螃蟹夫人那张嘴,就不能在棉花糖跟前说我几句好话?”
螃蟹夫人说:“我就是说上一火车好话,又顶个屁用。棉花糖又不是个傻丫头,是甜是苦,她会咂不出个味儿来?”
葫芦头禁不住皱了皱眉头,说:“说着说着,怎么又扯远了!棉花糖跟秃瓢老四的事儿,等哪天闲得慌了,沏上一壶好茶,叫大家扯个痛快。这会儿谈正经八百的事儿,就别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好不好呀?”
棉花糖着急了:“葫芦头,你的脑袋瓜叫门板挤啦?我跟秃瓢老四的嘛事儿,也值当你沏上一壶茶扯闲篇儿?再这么没头没脑的说浑话,别怪我砸了你的茶壶茶碗儿!”
这时候,就听从里屋传来秋水的声音:“这是谁把糖妹子惹急啦?”
棉花糖赶忙遮掩:“秋姐,没事儿,我在讲故事呢!”
秋水从里屋理着头发走出来:“打了个盹儿,显得精神好多了。我瞧你们聊得也差不离了,别光逗咳嗽,把锣鼓点敲起来吧!”
娘炮儿闻听,站起来就去墙上取下胡琴,恭恭敬敬地递到葫芦头的手里。又将白布缝制的琴套儿,搭在葫芦头翘起的二郎腿上。那副殷勤的样子,活脱脱像是徒弟侍候师父。其实只有娘炮儿自己最清楚,做出这般的巴结相,无非是为了想拜葫芦头为师,向他学习琴艺。因为娘炮儿意识到,如果自己也会拉胡琴的话,就多了一条接近蔷薇姑娘的路子。葫芦头倒也会摆谱儿,歪着脑袋享受着娘炮儿献殷勤。他给胡琴定了定音儿,然后一甩头发,冲天花板莞尔一笑,自鸣得意地拉了一个漂亮的小过门。
秋水噤着鼻子撇撇嘴儿:“瞧,只要胡琴一响,他就找不着北了。谁先来一段儿,别叫他的胡琴凉着啦!”
螃蟹夫人说:“我跟糖妹子先来一段《坐宫》,活跃活跃气氛。”
话音一落,西皮流水的过门就响了起来。棉花糖怀里抱了一只布熊娃娃,瞬间进入了铁镜公主的角色。螃蟹夫人也一晃臂膀,宛然一个铁骨柔肠的四郎杨延辉。两人的快板对唱,可谓是配合默契,相激相荡,满屋子的人都听迷了。此时,大家已经将铭门银座的烦恼和忧愁,统统抛到了脑后。
其实,人生本来没有那么险恶,也不是苦海无边。只因世人凝滞于物,不能与世推移,才根植下了种种烦恼。若以豁达变通之心,上观天,下观地,横空观世间,活他个淋漓尽致,剔透玲珑,岂不爽快。冥冥之中,万事万物自有造化之神的掌控。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即使得到了也会失去。诚然,以正当手段争取到的东西,自然会心安理得的属于你;用卑劣伎俩攫取的东西,只会败坏你的人品,丧失你的人格,并且还会失去更多的东西。把这话运用在铭门银座的处置上,或许正恰如其分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