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如初 第24章 十三妾是她的影子

小宝将千千带到了石潭边：“姐姐，要在这儿等。”

星月花只在晚上开，石潭边的美景白日里看不出什么，那些不因为沐松烦恼的人还是更喜欢去看宝物，所以此刻潭边并没有人。

“小宝，一直跟着照顾你的侍女呢？”

“她被安排去做别的事了。”

“我已经来了，是谁要找我可以告诉我了吗？”很有可能就是师父给的内应。

“姐姐，小宝答应过他，晚上才可以告诉你。”

“为什么？”千千问完就觉得好笑，小宝答应的事情仅仅是因为他答应了，不需要知道什么原因。

可没想到小宝很认真地回答了：“为了姐姐的性命。”

一股寒气突然爬上千千的背，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小宝他……竟然……

意识陷入黑暗前，她最后想的是：她是真的相信小宝才会毫无防备，可她也算身经百战，到底是怎么中招的？

千千再次醒来听到的第一道声音依然来自小宝：“姐姐，你醒了？”

她睁开眼睛，发现面前除了小宝外还有一个人在，是她！

那晚跟踪到石潭边，眼看她打开石壁上的机关，闪身进去的那个女人！

千千这才看清，他们在一个并不大的石洞里，洞中燃了一盏灯。

“十三娘，姐姐醒了，你快告诉我，怎么护住姐姐的命？”

“十三娘？你是，金庄主最宠爱的那个十三妾？”

“是我。”十三妾的声音一如她的容貌，柔极媚极，映着灯，颇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小宝过来！”千千喊了一句，从小宝的话里，她能感觉出来小宝是真的因为要护住她的性命才和这个十三妾搅和在一起。

小宝面上愣愣的，但还是很听话地走了过来：“姐姐，十三娘是好人，你别怕。”

“你利用小宝把我骗来，到底要干什么？”

十三妾盯着她看了半晌，神情在一瞬间突然变得很轻松，就像是了却了什么遗憾：“我只是想在死前看一看，我是谁的影子。”

千千是真的没听懂：“影子？”

“师父收养了很多人，你和楚九歌这种，是立于光下的，是他的徒弟。还有很多和我一样的，是影子，只能生于黑暗，连死，都要悄无声息。而我，是你的影子。”

“你是师父留在金宝山庄的内应？你能帮我盗出藏宝图吗？”这是她唯一听出来的听懂的。

十三妾笑了一声：“藏宝图？从我成了十三妾那一天开始，三年又两个月零八天，我进了六次藏宝阁，第五次时成功将藏宝图取出，第六次放了假的进去。”

“……你已经取得了藏宝图？在哪里？”

十三妾从怀里取出一张用金线困住的纸，像扔烂白菜一样随意扔给千千：“给你。”

千千接过手都是抖的，她怎么也想不到整个岛上都在找的藏宝图就这样到了她手里。

“你，多谢你。”既然是师父的人，师父就会认这藏宝图，至于真假好坏，不是她该考虑的。

“谢我？谢我，替你去死吗？”

“你到底在说什么？”

“前些日子，我拿到了藏宝图，本可以功成身退的，可师父说……你被沐阳盯上了，你不能有危险，而我是你的影子，要在沐阳面前，以千机的身份死去，好彻底消除沐阳对你的怀疑。”

千千这下听懂了，可最先涌上心头的感觉是，荒谬：“师父让你替我死？我从来不知道我有影子，我回去告诉师父，我不需要你替我死。”

十三妾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你真的了解师父吗？你以为我们有的选吗？”

像是要印证她的话一样，千千刚才一边与她说话，一边偷偷蓄起的内力，在瞬间溃散殆尽。

十三妾对着一旁满脸迷茫的小宝说：“小宝，我知道你记性好，我们刚才的对话你或许不理解意思，但能一字不差地重复下来，但我告诉你，你如果想让你的姐姐活命，就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任何一句话，你知道吗？”

小宝点点头：“我知道的十三娘。可你刚才说，你要替姐姐死？你要死吗？十三娘，我不想让你死，你不是说过我的武功很厉害，我能保护姐姐和你。”

十三妾对小宝露出短暂的温柔笑意：“小宝真乖。”

千千听得想破口大骂：“你自我感动个什么东西？我不用你替我死，就算沐阳查到了我的身份，我也不会死，就算真的逃不掉，那也是我该得的，跟你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你有弟弟在等你，我也有弟弟攥在别人手里，我不死，死的就是他，我得听话。”

十三妾的声音依旧柔媚，可千千却听得冷汗涔涔：“你别冲动，先把解药给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千千……我容貌比你漂亮，武功比你高，凭什么我是你的影子？我问过无数次，可今天见了你，我似乎有点明白了……如果我身处危险之中，可以用别人的死来换我安全，我一定身心恭敬虔诚地祈祷赶快这样。不过，我虽然这样想，师父却不是，在他心中，我是你的影子，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你的身份。”

不管从何处得知，十三妾必是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屁话，如果你是这种自私的人，还会管家人死活吗？早自己逍遥快活去了！”

“……我原本可以悄悄地死，把藏宝图给楚九歌，让你永远不知道我的事，不背负这些愧疚，可我偏不，我要让你活着的每一天都记得，你的命，你弟弟的解药，是我用命换来的！你永远欠我的！”十三妾的声音陡然尖利起来。

千千无力阻止她的发疯，转向小宝：“小宝，你能打过她吗？”

小宝肯定地点点头。

“你听姐姐的话吗？”

更加肯定地点头。

“把她绑起来！”千千神情雷霆万钧，实则声音有气无力。

十三妾却半点也不担心：“小宝，你想让她好好的，就得听我的。”

小宝果然对着千千露出愧疚之色：“姐姐，我得听十三娘的。”

“你气死我了！”

十三妾理了理头发：“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要走了。”

“你站住！”

十三妾走到千千面前：“你如果真的记得我的命，就帮我找到弟弟，不过我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师父他……我弟弟叫姜离，十六岁了。”

十三妾说完，便往千千嘴里塞了一块布，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任千千在她身后哭喊得撕心裂肺。

不发出声音，她就听不到了，就不会回头，像从前无数次一样，一心往前就好。

千千的声音嘶哑到发不出话，眼睛也是又红又肿。她早就停止了哭喊，金元宝不会帮她，而她也再也没有力气。

“姐姐，你喝点水吧。”

嘴里的布终于取了下来，千千问他：“我的内力什么时候能恢复？”

“十三娘说，你师兄有解药。”

楚九歌……他也早就知道了，所以不慌不忙，所以胸有成竹，悠闲地坐在那里，看着金庄主和沐松斗，看武林和朝廷针锋相对，看她着急慌乱，像看笑话一样。

“小宝，你爹视藏宝图如命，你这样做，不怕你爹伤心吗？”

小宝的笑单纯又残忍：“他杀了我娘，我不喜欢他的。”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我不知道机关在哪儿，十三娘说，等外面的一切结束，你师兄会来找你的。”

等待的每一刻都是漫长的，千千既期待楚九歌快点来找她，又害怕听到十三妾不好的消息。

“小宝，你知道十三妾的名字吗？”

“她就叫十三娘啊。”

“那她，是个怎样的人？”

“武功很厉害，我原来的师父没有她厉害，她教会我很多。她教我，就算再讨厌我爹，也要藏在心里，要笑嘻嘻地对他。她说，虽然我叫她十三娘，但她一直把我当成弟弟一般。”

“……如果我现在能出去，她可以不用死。”

“姐姐，你上岛以后，我很开心，十三娘发现了，她跟我说，你有危险，她能救你，要我听她的话。”

“小宝！”

“姐姐，我要你好好活着。”

谈话至此结束，接下来便是小宝单方面向千千讲述他这几年的生活，他所认为的趣事，他想让千千知道的一切。

直到山洞外传来嘈杂的人声，机关被人从外面打开，阳光透进，映着最前面的那人。

竟然不是楚九歌。

“顾大人。”千千的眼睛突然就湿了，十三妾带给她的伤痕猛烈又深刻，看到顾明初的这一刻，疼痛从一种无力的绝望变为细密绵延的悲伤，夹杂着连她自己都没感觉到的委屈。

楚九歌从身后挤过来：“千千，终于找到你了，快把哥哥担心死。”

楚九歌扶起千千：“你和金少爷可真倒霉，竟然碰到千机女贼，她不知何时已害了金庄主的十三妾，还易容成她的模样，妄图盗取藏宝图。幸亏沐阳大人跟她交手多次，认得她的武功和身形……”

“她呢？”千千打断楚九歌的“解释”。

魏年收养培养了很多少年，在这些人中，楚九歌是最被他信任的徒弟，而千千从一开始就多了另一层身份，注定她与楚九歌有了与旁人不一样的牵绊，命运在夺去她一切的时候，弥补了她一个“哥哥”。

她以为这个哥哥对她也是不同的，却原来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面对千千平静的目光，楚九歌竟下意识躲开，但他毕竟是楚九歌，五年前一夕间失去所有亲人，独自肩负振兴神兵山庄重任的少年，而后被迫长大成熟，在复杂的江湖里和多变的人性中，学会坚强，学会漠视，学会狠毒。

所以他很快就调整好心情，对着千千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