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朗如初 第2章 悲喜难料世事无常

白舒萦怎么也没想到，几天前她还羡慕的名门贵女，转眼间就沦为朝廷的通缉要犯。

户部侍郎沈清贪赃枉法，将大量钱财转移边境，供卢凌之与敌国勾结，均证据确凿，二人以叛国罪论处，卢凌之拒不受捕，于反抗中被杀。卢沈两家全部株连！

目前唯一的幸存者就是从边关回京城，在路上没被找到的沈千宁，虽暂时侥幸逃过一劫，但圣上下旨，找到她，格杀勿论。

“阿初，怎么会这样呢？一直听说卢将军忠君爱国，镇守边疆，怎么突然就叛国被处死了？”

顾明初没有答话，他想到那张狸猫面具下清亮灵动的眼睛，如今，那该是怎样的光景？

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祖父年纪大了，这场风寒久不见好，白县令将祖父接到了县衙里，派专人照看祖父。

顾明初坐在窗边看书，雨滴在窗檐的声音很清脆，但突然间，他看到院子里的流水中掺杂着一抹淡淡的红色。

他拿了一把油纸伞，逆着水流的方向，走到后门，轻轻打开，那里躺着一个人，血便是从她身上流出的。

她已然昏迷，身上穿的衣服还和几日前一样，嘴唇惨白，奄奄一息。没戴面具的脸上，一道新添的剑伤从眉尾斜向上划入鬓角。

官府张贴的通缉告示上明确写着：窝藏逃犯，按同党论处。

顾明初想将她抱起来，可手刚碰到她，一道寒光闪过，她手里的匕首已在他咽喉之处。

重伤之下她早已体力不支，摇摇欲坠，手里的匕首根本拿不稳，顾明初道：“沈姑娘，我是顾明初。”

沈千宁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顾明初？”

“嗯，先进屋，你伤得不轻，还淋了雨，需要治疗。”

“治疗？”

顾明初将伞移到她的头顶，重复了一句：“治疗。”

满世界的风雨停在这一刻，沈千宁轻声道：“你不知道？我现在是朝廷的通缉犯，救我会连累你的。”

顾明初没有回答，倾身抱起她：“失礼了，拿得动伞吗？”

“……拿不动。”

天青色的伞被丢在原地，雨滴砸下来顺着伞沿不住滴落，独自处于风雨之中。沈千宁看着它，就如同看着自己的命运，顾明初将她抱进屋里，放在床上：“沈姑娘，该怎么办？现在请大夫会不会暴露你？”

沈千宁被他问得一愣：“不用，我身上有伤药，都是普通的剑伤，我能应付。”

“可你看起来，很不好。”没有一丝力气，好像下一秒就要晕倒。

“……我三天没吃饭了。”被父亲的“好友”出卖，带伤一路逃亡，追兵追的紧，她又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就一直饿着。

顾明初去厨房拿了馒头和鸡蛋：“你先吃着，我去熬点粥。”

沈千宁啃了一口馒头，香甜的味道在嘴里晕开，她才真切地感受到，她还活着，眼泪簌簌而下：“你，能陪我说说话吗？”

顾明初一向沉默寡言，只有在白舒萦面前会多说两句，说是陪着说话，其实就是坐下来干瞪眼。

沈千宁也不指望他真的会说什么，只是此时此刻，她太想有个人能陪着了。

“顾公子，我爹不会贪污，我舅舅不会叛国，他们一定是冤枉的。”

或许她要的并不是旁人的相信，只是想要把这些说出来，说给自己听。顾明初只能点头。

“可圣上不信。舅舅死了，我爹，我娘还有我弟弟，都死了……我，我这样活着也挺没意思的。”刚刚躺在雨地里的时候，她是真的想放弃了，就那样睡过去吧，她太累了，她想去和亲人团聚。

“不是。”顾明初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什么？”

“既然你坚信他们冤枉，那你活着就有了意义，查明真相。”

沈千宁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因他这话重新跳动起来：“查明真相？”

“嗯，活下去就有希望，给逝者公道才能让灵魂安息，沈姑娘，如果你确信亲人无辜，那就好好活下去，替他们正名。”

沈千宁被他眼里的光吸引，这一刻，她不想去想一个钦犯怎么逃过追捕，不想去想她一个孤女要怎么寻找真相，她只想接受并牢牢记住这个目标，这个可以让她不惧万难勇敢活下去，能让亲人瞑目的目标！

“谢谢你。”

沈千宁只在这里待了半日，恢复元气后就趁着夜色悄悄离开，追兵在附近，她不能连累顾明初。

离开时，她带走了墙角那把被顾明初捡回来折好的油纸伞。

同时，也给顾明初留下了一封信：顾公子，沈千宁的结局必然只有死路一条，若上天眷顾，我想我会做为另一个人重新活着。这枚玉佩是我最贵重的东西，科考在即，官场复杂，你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拿着这玉佩去找礼部尚书之女许若语，你只需告诉她，你是我的恩人，她一定会帮你。顾公子，收留之情，开导之义，再造之恩无以为报，请接受我这番小小心意。

顾明初看完信后，将它放入烛台烧成灰烬。

再造之恩？她对他，何尝不是救命之恩呢？愿她……平安活下去。

七日后，张贴的钦犯公告被撤，顾明初正在县衙内，同白县令和白舒萦一同用饭。

白舒萦问父亲：“沈千宁……找到了吗？”

白县令叹口气：“听说是在左州境外悬崖边上追到的，她见逃脱无望，便自己跳下了万丈深渊。”

白舒萦眼圈红了：“……她，死了？”

顾明初握着筷子的手骤然收紧：沈千宁，这就是她的结局吗？

千里之外，京城皇宫内，身份尊贵的皇子已在殿外跪了整整半个月，每日早朝后开始跪，夜晚宫门落锁时离开。

来找皇帝议事的文武官员，来邂逅圣上的各位后宫嫔妃，路过的侍卫宫女……各种复杂的眼光与不堪的议论，他通通不在乎，他只求圣上能留他那未婚妻子一命。

这天，黄公公没有像往常一样得了圣上的命令当他是空气，而是着急地小跑过来：“三皇子啊，别跪了！快回去吧！”

“是有宁宁的消息了吗？”

姜贵妃带着煲好的汤来找皇上，路过刚巧听到，嗤笑一声：“三皇子还不知道呢？今早传回来的消息，沈千宁跳下了万丈深渊，尸骨无存！”

陆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被抽离干净，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三皇子！快来人，传御医！”黄公公扯着嗓子大喊。

姜贵妃身心舒畅，对着黄公公笑道：“劳烦黄公公通传一声，本宫亲自为陛下熬的汤，要趁热喝。”

黄公公心里诽谤她看热闹不嫌事大，面上却表现得极为得体：“贵妃娘娘稍等。”

不过片刻，黄公公去而复返：“陛下有旨，谁也不见，贵妃娘娘请回。”

姜贵妃心中不愿，但想到沈千宁死了，皇后一旦知道，刚早产虚弱的身体，会不会一个悲痛过度直接被送走？她来了兴致，准备去长信宫坐坐。

可她刚走到长信宫外，就被人拦下，这人还是皇上的外甥，长公主长子，侍卫统领沐松。

“沐统领这是何意？”

“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靠近长信宫。”

贵妃懂了，皇上这是怕本就只剩半条命的皇后乍闻沈千宁死讯，承受不住，这才派沐松守着。

贵妃也不恼，反而心里越发肯定，皇后身体已经衰弱到极致，否则皇上也不会小心到如此地步！既如此，她就耐心等待吧。

皇后多年未有子嗣，这胎极为得殿下看中，本来养得还行，但沈卢两家突然遭难，她情急之下动了胎气，提前生产，九死一生，虽然母子平安，但孩子先天体弱，她更是元气大伤，因沈卢两家之事，她心里对陛下也有了隔阂，今后……恐怕是好不了了！

姜贵妃越想越得意，对着贴身宫女道：“本宫今日心情太好，赏一个月的月钱。”

贴身宫女红杉大喜：“谢娘娘！”其实她心里喜的同时也很困惑：娘娘去找陛下献殷勤，被黄公公拦住，来找皇后示威，又被沐统领劝回，如今汤都凉了，狠话也在心里憋着，这还能心情好？果然上位者的心思猜不透。

曾经的名门贵女沈千宁，坠崖死无全尸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钻入晔国每一个角落。

随着沈千宁的死，这场叛国之乱，还未真正开始，就完全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尘埃落定，论功论过。

与卢沈两家交好的家族胆颤心惊，大多受到不同程度的牵连，极少数未被问责的也在暗地里失去圣心。

至于功，洞察发现并举报沈清贪污的

人，夙夜不休，查明真相的人，以雷雳手段捉拿卢凌之，避免军中人心动荡的人……皆得奖赏。

毕竟只是处置了两家人，没有大规模的流血伤亡和动荡，户部少了一个侍郎，边关很快补上一位将军。

随着科考临近，百姓被新的盛事吸引。五湖四海的学子陆续赶往京城，一时间，热闹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