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起来,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心心念念的那封情书,他当年为她情窦初开的别扭和忐忑,收到穆寒至交还给他的那个红包时的场景和心情,全都忘了。
一干二净。
现在,关于她,他只拥有和好7天以来的记忆,其中还参杂着那么多糟糕的、苦涩的片段。
他好嫉妒。
比在江柳阁那晚看到她有了家庭后要嫉妒几万倍。
毕竟他可以安慰自己,那两次只是他误会了,可商循呢?
他们是实打实在一起过三年,完完全全融入到了对方的生活里,如今身上还留有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形成的习惯、爱好、脾气,她甚至为了让他安心脱身,骗他说愿意嫁给他。
只要他们关系出现任何裂痕,商循立马就会补进来。
商循说的,也字字穿心。
就算复合了又怎样呢?
她是被他胁迫的啊,她完全可以指控他强/奸。
就算愿意和他生孩子又怎样呢?
不和他领证,孩子户口就一定会上在她那儿,不过是和他借个种。
有关她的工作和家里的事,更是只字也不愿意提,甚至到今晚,出现这么大的乱子,岌岌可危了,还和他说什么她的事还轮不到他管,讨厌他让他滚的话。
她防备他,不需要他,不依赖他,一点也不爱他。
齐涵挂断商循不断回拨过来的电话,拉黑,关机,把他和杨思珈的手机都从阳台扔出去,没几秒,便传来‘噗通’‘噗通’两声掉进泳池里的落水声。
他疲倦地坐到床上,擦了眼泪长舒了一口气,正要起身,便听咔哒一声,房门被打开一条缝,探进来她的脑袋。
杨思珈小心翼翼问:“你在这儿干嘛呢?”
齐涵一愣,本已止住的眼泪又疯狂地涌出来,他看着杨思珈,抽噎着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杨思珈连忙关门上锁,快步跑过来,站到他面前,把他抱进怀里。
过了好久都没有要停的意思,杨思珈忍不住提醒:“再哭就碱中毒了。”
“那又怎样,你又不心疼。”
“……心疼啊!怎么不心疼!”杨思珈帮他擦掉眼泪,拉起他的手按在胸前,“你帮我揉揉,真的疼死了呢。”
“不想明天下不了床就继续搞这些把戏。”
杨思珈默默把他手放回去。
好在没多久,哭声便止住了,齐涵将眼泪尽数擦在她小腹上,用沙哑的声音问:“我们和好以来,你有没有联系过商循?”
“没有。”
“你发誓。”
“我发誓。”杨思珈竖起三根手指:“绝对没有。”
“你后颈上的纹身是情侣的吗?”
“不是啊。”
“那我要和你纹情侣纹身。”
“……这就不必了吧。”
齐涵抬起头,木着脸瞪着她。
“好好好,纹纹纹。”
齐涵又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那这串从不离手的无患子手串是谁送的?”
“……”杨思珈看看他又看看手串,“……”再看看他再看看手串:“你猜。”
齐涵微笑:“你也猜猜我知不知道。”
“……戴习惯了而已。”
“哦——戴了快7年戴习惯了的,初恋男友送的,去老家深山里找树摘果,从上千颗种子里,一颗一颗挑出来这么几颗直径6毫米的,手工打磨抛光出来,请人开了光的恋爱一周年纪念礼物,确实是比我送的那些,除了贵以外一无是处的彩宝有意义多了。”
“……你买的那些真的很贵啊,一不小心弄坏了,多可惜啊!”
“哦,因为廉价就可以不离手是吗?”齐涵保持微笑:“那我明天也去山里找树,等夏季结果了摘回来,做一串一模一样的把这串换掉,要是没戴够10年就摘下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个有点不切实际,里面的线会断还会变脏,隔一阵就得取下来换一下的。”
齐涵真是要笑死了。他说东她扯西,心虚逃避是吧。
齐涵猛地起身,什么都不再说便快步朝外走去。
看这架势是要出门,那岂不是真要把她关起来!
杨思珈忙不迭追上去,抱住齐涵的腰,急忙道:“好好好,我发誓我发誓,要是以后我们又暂时分开了,我绝对不找别的男人,我就等着你,带着宝宝等着你,好不好?”
齐涵本来也没打算走,就是想让她来哄他罢了,听她这么说了,心情一下子就好了很多,但也不至于一来哄,他立马一点气都没有了,只停下脚步,抱起手,没好气地‘哼’一声。
杨思珈见有戏,急忙道:“手串你想怎么处置都行——不过也确实戴太多年了,迷信点讲都帮我挡过好多次灾了,扔了不太好,你你你,找个盒子自己藏起来,总可以的吧?”
齐涵回过身看她,半晌才说:“不准出门。”
杨思珈立马快步往外走:“不可能。”
齐涵飞速靠到门上,定定看着她:“那可以结婚吗?”
杨思珈不自觉往后退:“你不是说不结婚,一起养小孩就可以吗?”
“可我还是很想和你结婚。”
“又说吧。”
“我是认真的。很认真的。”齐涵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走向她:“你说,我12年前就写情书给你了对吗?”
杨思珈配合地点点头。
“那原本,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应该从那个时候就在一起了——要是你家里不同意你早恋,那我们可以等高中毕业再正式在一起。我们上同一所大学,在学校附近买一所房子,养猫养狗,种花种树,我会给你很多很多钱,支持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如果我们从那时候就在一起,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一直到现在。我可以及时在每一个你需要我的时候出现,那你怎么还会受到你爸妈、受到这个所谓的家的伤害,被卷到现在这些事情里来呢?你本该是自由快乐,无忧无虑的。”
“但现在也不晚啊。就让我永远陪在你身边,挡在你前面吧。”
“嫁给我吧杨思珈。”
“我发誓,我一定会对你很好的,我写保证书给你,有法律效力的保证书。”
“我如果对你不好,对你不忠,我就把我全部的钱、全部的资产全都赔给你净身出户,往后赚到的每一笔钱也全都是你的。一直到我死。好不好?”
“好不好?杨思珈。”
“嫁给我。”
“杨思珈。”
杨思珈看着他。
这是他第二次认真求婚。
说毫无波澜只是嘴硬。
可结婚对现在的他们来说真的不适用。
他分不清这些难以控制的情感究竟是爱,还是医生诊断的自责和愧疚。
杨思珈也不会正常地爱别人。
或许牵绊着他们的,根本不是爱。
便不能因为情绪上头,就冲动决定。
“齐涵。”杨思珈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温和地、平静地说:“我们的成长环境,是完全不同的两套生态系统。你的15岁,几个亿的会所说盖就盖,任何事情对你来说,试错成本都是0,而我却还在为该怎么和我父母多要10块钱去买点零食在课间垫肚子辗转反侧,人格不独立,经济不独立,豆大点的事都让我如临大敌,觉得天要塌下来了,我要完蛋了。认为一个小孩会悖逆父母的意志,挣脱对父母的本能依赖,把希望寄托在另一个小孩身上,指望着被他扶持滋养,成长立足,未免天方夜谭。”
“所以,你的失忆不是造成我们错过的祸首,它是你的病痛。也只是你的病痛。因为就算你没失忆,我们那时候,也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可是。”齐涵扯起嘴角,勉强一笑:“你那个时候,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只要你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
杨思珈默了默:“没有。”
“在车上的时候,我说的也都是一些气话。什么你彻底毁了我,明明从出生起我就已经完蛋了。我知道,你因为失忆而对我们的关系感到焦灼无力,会时常为没能帮我处理从前遇到的麻烦而感到遗憾,可是你没有发觉吗?我非常厉害欸!”
“我居然靠着我自己,一路厮杀到了现在,即将夺得属于我的胜利。而你在我身边。这难道不是很好了吗?”杨思珈温柔地看着他:“今晚我们也算是开诚布公了,那你便也知道,现在遇霖到了至关重要的节点上,我的每一个决策都很重要,不能有任何差错,我分不出多少精力在别的事情上。所以,可不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我的事情处理完?”
齐涵端详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好吧。好吧。
为她量身定制一个结果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俯下身去,吻了吻她眼下的那颗泪痣。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