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奇怪。
明明他的唇角只是扬起浅浅的一点幅度,但杨思珈却觉得,这是她见过的,他最开心的时刻。
他的身影几乎全部隐没在夜色里,一双眼睛却像两颗黑曜石似的,亮得人晃神。
杨思珈和他十指相扣的手不自觉紧了紧,一时难以相信,眼前的人已经丢失了和她有关的全部记忆。
一如既往爱她吗?
“小齐总。”私保的声音把杨思珈唤回神。
“谢谢。”齐涵接过铁铲和水桶:“树苗就放旁边吧。辛苦了。”
“您客气。”私保朝二人颔首:“有什么事再叫我们。”
“嗯。”齐涵脱下西装外套递给杨思珈,卷起衬衣袖口,便开始在他们刚刚站着的位置挖坑。
杨思珈自觉往后退了几步,正要一屁股坐到草地上,又被他叫住:“夜露重,用我外套垫着。”
“哦。”杨思珈照做,把他高昂的西装外套在草地上铺开坐下,打开手机电筒帮他打光,“这是什么树?”
“山楂树。”
“哦。”
杨思珈抱着膝盖,下巴支在臂弯里静静看着,过了一会儿又问:“你冷不冷?”
虽然已经开春,但入夜还是有些凉,他只穿了薄薄的衬衣加个西装马甲,冷光照过去,整个人看起来白森森冷飕飕的。
齐涵笑了一声:“不冷。马上挖好了。”
“哦。”杨思珈又不讲话了,只看着他的侧脸,听着沙沙的铲土声,在他将树苗放进坑里的时候,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万心一。
万心一秒回。
【hi帅哥】
【等等】
【这谁?】
:【齐涵啊[擦汗][擦汗]】
【我丢】
【他来找你了?】
:【嗯】
:【他找到你家去了,在你家门外蹲了我一天一夜】
【他不是失忆了吗?】
【失忆也找上门来了】
【……听起来有点吓人,他上次也是这样】
:【吓人的还在后面】
:【我好像得生个小孩了】
【?!】
“来踩几脚乖。”
杨思珈闻言起身,顺手收起齐涵的外套走过去,在泥上踩了几脚。
兜里手机震动个不停,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万心一打来的。
杨思珈正要掏出来接,身侧的齐涵却突然双手合十闭上眼,对着山楂树拜了拜。
杨思珈看看他又看看树,也跟着拜拜。
齐涵扑哧笑一声:“知道我在拜什么吗就跟?”
杨思珈一愣,慌忙往回走,没几步便被齐涵追上,打横抱起来,朝着家奔去。
*
齐涵拉杨思珈一起洗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觉得这是世上最亲密的事。
他们赤///裸相对,抚摸彼此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不是为了填欲壑,而是为帮对方清洗身上的污秽,好让对方能清爽舒适地睡上一个好觉,扫清疲倦。
爱一个人最贪婪的愿望,无非希望她身体健康,精力充沛。
爱便得绵长。
便又和在通安时一样,杨思珈看一些不需要动脑子的血浆片,齐涵在身后勤快地帮她搓背,然后把泡沫冲干净,将她揽进怀里,拿手机回消息。
齐涵把腕表和手链都取了,唯独戒指还挂在脖子上,杨思珈装没看到,但现下膈着背,不舒服。
于是转回身,把戒指拨到他后背。
齐涵淡淡地说:“解下来呗。”
杨思珈不理,自顾自转回身,继续窝在他怀里看剧。
平板里很快满屏飙血,不经意一瞥的齐涵长长“嘶——”一声。
杨思珈抬头看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齐涵抓起她的左手,把她的婚戒摘到指尖的位置又戴到指根,不断重复:“在接收到你资料前,我已经做好你不愿意离婚,和我婚外情的准备了。”
嘁。
明明是要抢。
“那医生怎么说?”
“需要你协助治疗。”齐涵捏起杨思珈的下巴亲她一口:“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
“明天就有空。”
齐涵默了默:“随起是做什么的?”
杨思珈平静地说:“你不是都查过我了吗?”
杨思珈笃定,递到齐涵手里的资料,一定剔除了大量和遇霖有关的部分,只留了一点框架。
齐家之所以会放任齐涵来找杨思珈,也不过是希望杨思珈可以帮他恢复记忆治好病,对齐涵和她的爱恨纠葛,当然点到为止。
一个富庶到完全不需要注入任何新力量的家族,当然不会关注家族成员的感情状况。
毕竟滥情专情对他们而言没区别。
齐涵肯定知道不对劲,但他正在为这些美好的表象上头,短期内业余精力只会浪费在备孕、装修宝宝房、种树、一日三餐、和她修复感情上,只要不让他接触到她的事,他便无暇分神管。
人嘛,只喜欢被取悦。
讨厌麻烦,排斥拖累。
生孩子就生喽。
杨思珈差不多也该要一个小孩了。
齐涵是个不错的人选。抛开偶尔强势外,性格、外形、能力,她都挺满意的。最重要的是她喜欢,有和他繁衍后代的**。
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让小孩回齐家就好了,也不会被她拖累。
结婚完全没意义。
她也还没穷途末路到要嫁人。
“具体是做什么的?”
“帮小企业融资,给大企业代理。”
齐涵就知道她不肯好好沟通,索性直说:“那你为什么要让季萧亭做你助理?他是个人渣,大学期间流窜多家酒吧下违禁药,□□了很多女生,还总能摆平。就不只是官商勾结那么简单,背后大概率有犯罪团伙支持。你留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多危险。”
犯罪团伙?
杨思珈唇角弯了弯。
这个犯罪团伙的核心成员之一,正靠在你怀里啊男朋友。
“季萧亭是我哥杨思捷家公司合作商家的小孩,就是因为是个混子,他爸妈不想让他跟着家里做生意,其他公司也不敢收,就塞来我这儿磨磨性子。”杨思珈笑笑:“放心好了,我不吃亏。和睦睦童装的代理合同一敲定,下一个就轮到他舅舅的公司,等我拿下辰茂控制权,就让他滚蛋。”
“这也是我的第二个问题。”齐涵说:“为什么睦睦、辰茂这样的大企业,会同意一家刚成立的公司掌握控制权?”
“当然是在给我哥跑腿啊。”杨思珈脸上笑意加重:“我二叔要退二线了嘛,官场资源肯定会收紧,遇霖之后的分工和发展就会有所调整,得分家了,我一直都是站我哥的队,这次当然也不例外。他见我被你家封杀没地儿去,索性弄了个公司,让我帮他把他想要的一些资产弄到手,给我点跑腿费。”
齐涵对杨思捷的印象也很差。
“风险太高了。”齐涵忙说:“我给你换个工作。”
“我不要。”杨思珈毫不犹豫拒绝:“我不想什么都是你给的。”
齐涵沉默。
对杨思珈而言,确实不是好事。
“要在随起待多久?”
“你说你家里不会再为难我?”
“嗯。”
“那等下个月,我还是去福康宁报道吧。首席财务官,和随起两头兼顾,也有时间陪你。”杨思珈抱着他臂弯,眨巴着眼看他:“怎么样?”
齐涵睨杨思珈一眼,捏起戒指:“先给我戴上。”
*
不知道为什么,被齐涵抱着,总能睡得很安稳。
这一觉一睡睡到下午3点,总算被饿醒。
杨思珈从床头柜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暗骂了一声靠,起床一面翻着手机消息,一面从包里翻出烟和打火机去客厅。
二十多个未接,全部来自季萧亭。
杨思珈给他回电话。
“思珈姐!”季萧亭的声音听起来很急促:“这边开始有动作了!——有人绑了贺总的儿子,送了威胁信过来,告诉他,如果他把公司交给你,他们就撕票。”
“嚯。那看来这些房产都是些贡品啊,一动就急了。”杨思珈坐去窗边休闲椅上,点了根烟抽了一口,便捏在手里任由它燃着,“那贺永川这边什么反应?”
季萧亭急忙道:“和他老婆躲在房间里哭呢,从早上8点不到一直到现在,我劝了好多次,就是不肯出来。”
“演戏给你看,让你搬我去给他擦屁股呢。”杨思珈嗤笑一声,正要掸烟灰,烟便被抢走。
“你先打电话。”齐涵将烟按进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回了房间。
关门声响起,杨思珈才接着问:“他这儿子多大了?”
“16。”
“就这一个?”
“对。”
“哟。难得啊。”杨思珈退出通话界面查航班:“没有报警吗?”
“还没有。估计是在等你信儿。”
“那看来,知道是谁干的。”杨思珈脸上的笑意加深,“代理团队最快也得晚上7点才能落地真州,我这次就不跟过来了,你自己注意安全,要是觉得害怕就先撤。”
季萧亭急忙道:“不怕!我不怕!”
“行。”杨思珈好心情地笑了一下,挂了电话,在群里通知完项目组准备动身真州,起身回房间。
“怎么了?”杨思珈扫了一眼坐在床尾沙发摆弄她打火机的齐涵,打开衣柜翻衣服。
“戒烟。”
杨思珈扭回头看他:“你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