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摊手,里面赫然凭空出现一只缩小后的镜娃。
风自安这回才有机会认真打量镜娃的长相。
其实完全不吓人。变小后几乎和不倒翁一模一样,不需要别人伸手,自己就能随意蹦跳摇摆。
它的外壳上画着默认的笑脸表情,风自安好奇地伸手感受,是一种难以言状的材质,暖乎乎的,有一定弹性,但又依然保持着坚硬的外型。
居然就是这东西找了他和风行一晚上。
风自安抬眼对上它讨巧可爱的笑脸,忽然觉得这东西喜欢捉迷藏正常得再不过了。
但是它居然跟着溪乐清离开了任务。
风自安对风行和溪乐清之间的合作并不在意,但他需要确认这个意外会不会对他的人生轨迹产生影响。
“它出来了,那任务奖励怎么分?”
他清楚地记得,每个人任务结束到手的明燧,都来自于被分解的能量体。
溪乐清没想到他第一关心的是这个。
门板缝中漏进一阵寒风,他再次看向这一览无遗的室内,风自安会关注这个倒也合理。
“少不了你们的,我直接填补这个漏洞就行。”
他又一次向风行和风自安展示了什么叫做位高权重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风自安唯一在意的问题解决了,又戳了戳动来动去的伽摩,随意攀谈起来:“它叫这个名字?”
“它们没有名字。只有跟着我离开任务的,我才会为了方便取一个。”
“这名字帅啊。那以后是不是也能用它的镜面空间了?”
“……理论上是的。”
话题好像越扯越远了。
溪乐清隐隐感觉哪里不对。
风行一个小时前对他还是复杂带着抗拒的情绪,一副不冷不淡不愿攀谈的态度,现在却跟完全放下过往一般,抓着他问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玩够了没?”
风行见他这副乐不思蜀的模样,适时出声打断,风自安才想起来自己还在代表风行。
风自安上一秒还把溪乐清晾在一边研究伽摩,下一秒就收回手,咳了几声后重新坐直,语气严肃地望着溪乐清:“所以它怎么会跟着出来?”
眼神还在不住地往吸引眼球的伽摩身上瞟。
溪乐清一掌罩住调皮的伽摩,惩罚似的收拢五指捏紧它后收起:“我也不清楚。比我第一次带出能量体早了几个月,但不算坏事。”
“其他的事没了。就告知你一下这个,在中转站不方便拿出来。”
溪乐清并不擅长和人相处,简短地交代完就干脆利落地走人。
“那我先走了。”
风自安故作深沉地点点头,没说话。
实际上他完全不知道怎么个事,但总之似乎找了件事做。
能和一个反派角色合作,还能使用各种能量体的能力,听上去还挺酷的。
更不用说这是风行从未走过的道路。
就算死也值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风自安。”
风行一看他这望着面前放空的模样,就知道他脑子里都装的一些什么。
“我还没想明白的事,你别替我瞎应。”
他真怕哪天风自安被溪乐清卖了都不知道,更不用说碰上翟月行了。
说起翟月行……
风行这才想起一件事。
“完了。”
风自安不明白他又怎么了。
“我不是答应你刚刚那事了吗,就自作主张一回,不至于吧?”
风行不抱希望地向风自安确认:“你还记得你进任务前接的那通电话吗?”
“怎么了?”
风自安果然也接到了。
风行自暴自弃地告诉他:“人家估计已经到门口了。”
溪乐清从风自安的出租屋出来之后,头顶雨棚的支架又哐当了一声。
他抬头望去,是一窝藏在雨棚内部的鸟巢。
风自安看上去并未有发现这位不速之客的精力。
成鸟现下并不在家。雏鸟尚不会飞,从摇摇欲坠的鸟窝中探出小脑袋,叽叽喳喳地表达着惊恐。
溪乐清仰着头犹豫片刻,还是呼出面板在用明燧值采购了工具,踮起脚,打算简单加固一下雨棚内部。
他一边回忆方才风自安的怪异之处,一边伸手去够放在旁边窗台上的零件。
一双宛如白玉的手将他要的东西递了上来。
溪乐清低头,一位男人正仰头笑吟吟地望着他。
他身形修长地矗立在那,冬日清晨初升的阳光穿透小巷尽头,在他身体的一侧洒上一层金光。
也许是年底忙没空打理,略微长长的头发妥帖地垂落在他脸颊两侧。
额前的碎发虽因微风略显凌乱,却不会让人觉得像风自安那般,随手一抓便杂乱无章。
微微摆动的碎发下是弯弯一双眉眼。
他的眼底也隐隐透出几分疲惫,却不似自己那样泛起青黑。
当对方看向他时,好似从破烂雨棚外透进来的晨光,裹挟着还未离去的星子,一同洒进这双如水的双眸,在其间绽放出粼粼光彩。
男人琥珀色的眼瞳中绽开笑意,连带着嘴角也一起上弯起来。
虽说很明显这是位男人,但与同样特征明显的风自安对比起来,他给人的感觉却恰恰相反。
如果说风自安是标准的帅气,只有性格与那双微微上挑的眼角让他显得亲近,那么眼前这位即使是这般主动接近示好,他却仍然感受到温润如玉气质下的疏离与坚决。
此时此刻,他站在那,外表犹如一位天仙落入凡尘。
而他内里就算沾染再多尘埃,也不会就因此入世。
男人见溪乐清看向自己后并未有下一步反应,笑意更盛,眨了眨眼挑起他的注意,没有任何不耐,将零件又往他的手心递过去几分。
指尖相碰的触感唤回了溪乐清的失神。
他并不习惯被他人触碰,身体先一步条件反射地向后退,落下的后脚跟磕上墙角的砖石,一个踉跄才让他重新站稳。
男人见此一幕,偏过洒满阳光的半边脸,彻底藏入阴影里,试图不当着他的面笑出声来。
等溪乐清伸出手去接零件,分不清是过于体贴还是故意调侃,他不大熟练地转移了话题,反而让对话显得无比生硬:“你的眼睛颜色很特别,我很喜欢。”
溪乐清来不及对这个突兀的夸赞作出反应,旁边破破烂烂的木门又重新打开。
风自安表情古怪地探头出来,男人也被吸引去了目光。
溪乐清估摸着他俩应该认识,调整好失态的表情,重新变回平日的面瘫脸,指指头顶修复好的雨棚,果断地转身离开。
就是走的时候,还收到了归家成鸟空投的谢礼。
“……”
一开始还没意识到是什么,溪乐清摸了一把头发,还是热乎的。
重新伪装的表情隐隐有了一丝裂痕,溪乐清都忘了可以选择进入淮屿,肉眼可见地加快了脚步,狼狈地离开。
真是好心没好报。
风行和风自安此时都顾不得匆匆离去的溪乐清。
风行透过风自安的眼睛,贪婪地描摹着面前这个人的五官。
虽然对他来说,他们不过一天不见。
风自安也明显从风行诡异的沉默中隐隐感到不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直到刚刚,风行才想起来,翟月行在电话中没能收集齐他想要的信息,会直接选择在第二天早上亲自登门拜访——从这个时间来看更像是堵人。
翟月行见风自安沉默,还以为他在不满自己擅自上门的行为,抢先自我介绍:“风同学你好,我是新来的学院老师翟月行。昨晚有打电话提前联系,只是你好像不小心误触挂断了。”
风自安继续沉默。
明明是他故意挂掉并拉黑,对方倒是很会给台阶。
“……你放心,我只是作为刚接任的老师,想简单了解一下每位学生的背景情况。一切都会作**保密处理,不会上传学校档案的。”
翟月行还在一连串地讲着,声音比听筒中传来的还要清润,如同深山蕴藏的潺潺泉水,在冬日的早晨让人无比醒神。
单身二十余年的风自安想破脑袋也想不到风行和这个人会是暗恋的关系,只当他又是风行一位重要的故人,见风行没反应,只当他随自己自由发挥,作出与当初风行一模一样的回答。
“ 我现在生活困难,生存举步维艰,老师是来扶贫送温暖的吗?”
反正截止到目前,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事实。
之前所有口头假惺惺对他表示关心的人,听完他这一句都会尴尬地打马虎眼过去,从此慢慢疏远他。
可面前的人也不按常理出牌。
他愣怔了半秒,继续保持着无比自然的微笑点点头:“可以啊。”
说罢他真的掏出了手机。
风自安:“啊?”
风行默默看着这无比眼熟的一幕:“……”
虽说是老师,看上去却没比他们大多少。
抬手时带起的微风牵动垂落的围巾流苏,在深棕色的绒面大衣侧旁摇曳着,冬季常见的穿搭莫名给他增添一缕贵气。
好像他站在那,破旧灰败的城区都星星点点地染上温暖的色彩,平日肆意入侵的寒风到他身后也戛然而止。
丰姿如玉,宛若天人。
眼看着翟月行真点开一个二维码,风自安瞪大了双眼。
他也没想到有人会是这反应,受到惊吓般连连摆手,直到察觉出翟月行愈发灿烂的笑意后,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他就是这样偶尔使坏的性格,拿出手机只是加你的联系方式罢了。”
风行及时提醒风自安,没让他太过出糗。
翟月行也将手机屏幕递上来:“很可惜,我现在还没有这个实力。不过我认识很多学校附近的房东,带你租住一个更安全便利的地方还是很容易的。”
风自安只好加了翟月行,尴尬地点点头。
风行这才想起他原本的打算,可惜已经来不及阻止加上的两个人。
翟月行这才说明自己此行来的另一个目的,他希望风自安能够尽早赶在寒假结束前复学。
“看你。”
风自安刚下意识在想风行当初做了哪个选择,对方就适时出声。
毕竟涉及到自己未来的事情,哪怕会对风自安和翟月行的关系产生影响,风行也没到让风自安为了翟月行牺牲自己的程度。
翟月行欣慰风自安省心之余,并没有太为难他。他顶着门口的寒风,简单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很快就告辞离开,走前还提醒风自安好几遍,有什么事别忘了可以联系他。
风自安再次关上门,回忆着刚刚的对话。
初次见面,他却不可避免地从中品出一丝亲切出来。
风行好像也是如此,并不像对溪乐清那样明显地排斥。
“你觉得……翟月行怎么样?”
风行忽然出声,轻轻地问道。
风自安没听出他言语间的试探,认真地思考后给出了答案:“人还挺好的。”
“你是不是也觉得……”
风行刚升起一种“一荣俱荣”的自豪感,想要和他好好夸一通自己的眼光,风自安接下来的内容就让他无言以对。
“温和又腹黑,我觉得他和咱妈一样亲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