绢人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吼叫,像是最为无能的逃避,无数红绸再次落下,裹挟着“她”的身体向后退缩。
无名的火焰就在这刻燃起,火苗蹿上红绸边角,眨眼间就蔓延成了一片,所有的红绸都被点燃了,火光冲上了土龛的房顶。
绢人尖叫着,从红绸后摔落,“她”还想要跑,可身边的每一条、每一条红绸都烧着熊熊烈火,转眼就成了灰烬。
“她”已经彻底无处容身。
绢人终于松开了捂着脸的手,半伏在地上用怨毒的眼神看着祁辞。
祁辞却不甚在意,从聂獜的怀中脱出,然后穿过四处燃烧的红绸,来到“她”的面前。
聂獜则是毫不客气地,双手钳住了那绢人的臂膀,让“她”再无法做出反抗。
“让我来看看,有没有猜对。”祁辞冷笑着俯身,还带着余温的手指,撕开了绢人已经被砸得破损的面孔,露出了白绢之后,那张其实并不算苍老的面容。
“旭平道长,真的是你呀。”
旭平见状知道已经再不需伪装,只是愤恨地看着他。
祁辞手中拨弄起青玉算盘,每一颗算珠都随着他的指尖,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曾听闻,道家有‘三尸’一说,上尸于头,喜好华服,中尸于腹,贪恋滋味,下尸于足,沉溺**。”
祁辞最初在三清殿上,看到的就是它们的真身。
“什么元居、元质,什么绢人姑娘,从始至终,这里仅有你一人而已——哦不,你也早就不是人了。”
“你住口!”旭平道长终于忍不住,大声向祁辞吼叫着,他想要扑过去,却又被聂獜大力按在地上。
祁辞却根本不管他如何狂怒,继续拨着算盘悠悠说道:“你能按着道家典籍,化出三重分身,这样的执妖,也是少见。”
当年旭平因着情人死去,万分悲愤之下冲动殉情,带着对这道观的恨死去。可没想到他竟然化成了执妖,于是就开始疯狂报复观里每一个人。
他通过寄生、恫吓的方式将道观众人害得死的死、逃的逃,等到道观空了后,他仍然需要活人来寄生,就把目光放到了进山的路人身上。
“你懂什么!”旭平挣扎得,全身的绢布都破碎了,露出他逐渐非人的身体:“是他们的错!”
“是他们非要拆散我和绢娘!”
“所以你就要了他们的命?”祁辞的声音越发冰冷,他用算盘抬起了旭平的下巴:“其实我并不喜欢拦着执妖复仇,若仅仅是复仇的话,我有时还愿意搭把手。”
“可是你的仇人是谁?”
“你想报复这个道观所有人,好,我当你能找到仇人,但是那些路人呢?”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想要活着,像个真正的人一样活着,我有什么错!”旭平真正的假面,至此才算是被祁辞揭下。
“终于肯说实话了?”
“所谓复仇,不过是你的借口而已,由**而始,让你开始贪求这世间凡俗的所有**。”
祁辞伸出修长的手指,一一数点着:“你想要宝器华服,于是就化出了元居。”
“你想要尝美食佳肴,于是就化出的元质。”
“你想要**贪欢——哦,还想要以此勾引路过的活人,于是就化出的绢娘。”
旭平也笑了起来,他被聂獜压得只能半张脸贴在地上,肮脏又扭曲地笑着:“什么三尸,什么**,那不过才是真正的人性罢了。”
“这群可笑的道士,把自己困在深山里,以为每天念念经就能驱逐人性?”
“你说得对,我是死了,不过我的执念不是对道观的恨!而是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凭什么我要修身养性,华服衣冠、美食佳肴、**美色……这些我都没有享受过,我才不要结束!”
他狂吼着,那些在火焰中燃烧的红绸,也因为他重新变得躁乱,在半空中重新挥动,发出烈烈的振响,冒着被焚烧而尽的风险,如数条火龙般向着地上的三人袭来。
可旭平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猛地瞪大了眼睛,所有的红绸火龙也戛然停在半空中。
一枚青玉做成的算珠,已经穿透了他的喉咙——
“像你这种至死不改的,我想也没必要给你什么机会了。”算盘在祁辞手中化为虚影,他望着垂死挣扎得旭平,摇了摇头:“人性有恶,可为人者就便是要拘束住这恶。”
“你既然活了两次都没活明白,来世就不必再为人了。”
说完,他的指尖拨弄着算珠的虚影,随着那清脆的声音响起,旭平的整个身体都被青色的光芒所笼罩。
“啪——”
一声过去,旭平只能绝望又不甘地睁着双眼,看着自己的手臂、身躯、直至头颅,彻底被碾碎为散落的星芒,在红绸与大火间,如流沙般飘然吹去。
周边的场景也开始变换,如疾风过境吹散了所有。
红绸化为飞灰,土龛的砖瓦开始层层崩塌,就连山林与夜雾都隐去,一切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等到尘埃落定时,祁辞与聂獜已经站在道观中,他们最初拜过的三清殿里。
到处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这里已然真正变成了座荒废的道观,供台上的三清像早就被毁去,只剩下——一块木质的牌位。
是旭平口中绢娘的牌位。
祁辞慢慢走到了那牌位前,伸手为它拂去了上面的尘土,轻轻地叹息道:“明明是他道心生魔,却借着这女子的名声,害了那么多人性命。”
聂獜站在他身后,刚要开口说什么,却见着祁辞背后的衣衫,再次被鲜红的血液浸透,大片大片的尸花妖冶绽放。
祁辞也再支撑不住身体,摇晃着向供台倒去。
“少爷!”聂獜赶紧上前接住他,祁辞靠在他肩上,面色苍白如纸,已经痛得说不出话,眼前也因为失血而蒙上黑雾。
“来不及回去了,”聂獜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抱住祁辞,他生怕会再弄疼他:“就在这里,好不好?”
祁辞的鸳鸯眼微微睁大,他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聂獜已经从自己的衣服上,撕扯下来了一条黑色的布,蒙在了他的眼睛上。
什么都看不见了。
祁辞只能感觉到自己还在聂獜的怀抱中,尸油的味道开始蔓延,千百条红线缠住了他苍白的手腕,然后拖着他分外脆弱的身体,向着无尽的黑暗沉去。
“不……”祁辞虚弱地想要摇头,却被一双炙热的大手,禁锢了他的脖颈,让他只能如同羔羊般等到掠食者的光临。
他听到了兽类粗重的呼吸声,然后是肌肤与鳞片的触碰——他想要如同以前那样,抓住对方颈后的铜环。
可这一次,他的手腕却始终被红线紧紧地束缚着,无法挣脱,无法躲避。
祁辞恐惧着,慌乱着,也……渴求着。
直到那最后时刻的到来。
(≧?≦)/|灯
江良是在三天后,再次来到琳琅斋的,不过这次陪在他身边的人,不再是贺桦,而是葛为建。
祁辞还是躺在他那把花鸟红酸枝摇椅上,裹着黑色的貂绒裘,他穿了件领子格外高得青衫,却仍旧遮挡不住脖颈上的兽齿痕迹。
这会正拿了只敲核桃的小金锤,一下一下地敲着手边的兽头熏炉,见两人进来后才打了声招呼,嗓音还有些哑:“哟,来了。”
葛为建对过去几天发生的事,只残存着模糊的记忆,彻底醒来时,他已经躺在了道观的三清殿外,与江良衣衫不整地缠在一起。
这下也不需要再回忆了,任谁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之后的这几天,他们回到了秦城的居所里,两人日日相对,将事情都说开了,也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这趟过来,葛为建既是要感谢祁辞的帮助,也是要——
“回到秦城后,我收到了前阵子家里寄来了一封信。”葛为建握着江良的手,有些懊悔又有些迷茫地说道:“他们大概也是怕我冬天上山出事,于是就告诉我了真相。”
“我是他们从北迦山捡来的,家里人也不确定我的生母究竟是谁,是不是真的葬在山上……”
祁辞并不太意外这个真相,他敲着兽头的手顿了顿,然后才忽然说起了似乎完全不相关的话题:“那个害了你的旭平道长,他其实并没有那么老。”
葛为建和江良都有些疑惑地抬头,看着他。
“小道童讲的故事,时间上也许,我只是说也许……并没有几十年前那么久。”
祁辞说完,三个人就都沉默了。
许久之后,祁辞才又看向葛为建,开口问道:“所以,你还要继续去找吗?”
葛为建叹了口气,回答道:“大概还会去吧……不过肯定不会再那么鲁莽了。”
“毕竟弄清过去的事是我的心结,但是过好以后的日子也很重要。”
说着,葛为建与江良对视一眼,两人的手紧紧交握。
“啧。”祁辞避开了视线,又躺回到了摇椅上,可越想还是越不顺气,又使劲敲了下兽头熏炉,向着堂后喊道:“我的胭脂梨汤怎么还没炖好?”
聂獜的身影随即从后面转出,他的手上还端着只极为精巧的小瓷盅,快步来到了祁辞的身边:“少爷,已经炖好了。”
祁辞瞄了一眼那盅子里的梨汤,却半分接过的意思都没有,继续拥着貂裘躺在摇椅上。
“怎么,还要我自己喝?”
聂獜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弯下腰用勺子轻轻拨弄着胭脂色的梨汤,吹到温凉后才送到祁辞的嘴边……
某兽:终于吃到了~
祁老板:敲死你!
鸭知道每到单元完结章看的人会多点,所以就趁着这时候问问~
多年来,起文名就一直是鸭的痛点,以前也被吐槽过(抱头揪毛
所以这次开文前后,换了好几次文名,现在想问问大家的意见
1、恢复原名:民国贵公子和忠犬凶煞
2、用现在的名字:被迫和凶神老公贴贴
3、用前段时间的名字:撞诡后,他以身饲煞(或者干脆只用四个字,以身饲煞)
4、大家有什么别的想法也可以提出来
到上夹子前,帮忙挑文名或者提意见的,本章评论都发红包感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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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三尸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