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傻,感觉得出来他对我的不一样。
不止是对徐家人的不一样。
他杀了我家里很多人,他看向哥哥姐姐的时候,眼神里都会有不能承受的愧疚和后悔。
不能说只能加倍认真的完成姐姐给他的任务。
对于我,却更多了一些注意和保护。
我留在后方辅助,但是他从不让我单独执行那些特殊的和有难度的任务,就算是实在没有人可以用了,只能派我的时候,他结束自己的事情之后,也会立马赶来接应我。
姐姐都不得不承认,他比她更照顾我,无论是我出事前还是出事后。
我不想往下想了,我不能接受也不再配拥有这样的感情。
我提起精神观察周围的地形。
小时候,我和姐姐哥哥们不知道被爷爷在山里训练过多少次,我又擅长逃跑,对于山早已不能再熟悉了。
我不能拖累两个人都死在这,我把弓抵在我的胳膊伤口上,疼痛刺激强忍着不要晕,指着方向让他走。
七拐八拐的不知道走了多久。
阳光直射树叶,闷热达到顶峰的时候,终于停下来了。
我们走到了一个山洞,山洞不大,但很深,洞口隐蔽,我们就在这停了。
他把我放下来,靠在一颗大石头上。
把我胳膊上的伤口重新包扎,却没有管自己胳膊上的伤口。
“我去找点吃的,看看情况。”
他把箭筒放到我的手边,拿干净的一片袖子擦掉沾在箭筒上的血迹,往林子里走了。
我感觉到被之前炸伤的那条腿有些不舒服,今天本来该是换药的日子。
不知怎得,今天的心绪格外不稳,又想起了姐姐。
不知道姐姐怎么样了,有钟石在,应该不会让她受伤吧。
钟石喜欢姐姐也是应该的,姐姐是热河的英雄,鸣镝箭一出,整个热河的日本军和汉奸都瑟瑟发抖。
姐姐的鸣镝箭最初是为了徐家的血海深仇而出,现在是为了整个热河的百姓而出,她的箭干净又强大。
而我的蝶舞箭却是我被……之后才出。
为了报我自己的私仇才见血,为了杀人而杀人,蝶舞再也不是之前的蝶舞。
他回来了。
穿着一身湿衣服,上面的血迹被洗过了,手上提着水囊和野鸡,野鸡已经收拾好了,他把东西放好,又去洞口捡柴火。
从昨晚开始,他一直都没有休息过。
仔细想想,我好像很少被这样照顾,很多时候我照顾受伤的姐姐。
“你先喝些水,一会肉就烤好了。”
他把水放到我手上,水还是满的,他是不是没用过这个水囊。
“给。”
他把鸡腿撕下来给我,剩下的用树叶垫着放在石头上。
他好像一直也没有吃饭,或者是刚才找东西的时候已经吃过了。
“我们应该走错方向了,这跟他们上的山不一样。”
“不过山下的那个村子,我们好像来过。”
“里面应该有伪军在。”
“你跟大小姐追杀我的时候,隔壁山那边有个土医生还给我用的假药。”
“倒是给大小姐用的好药。”
“你就是在村子那边救的我。”
停一会儿说一句,不像封义一直说个不停,也不像在部队的时候沉闷。
我第二次见他说这么多话,语气跟第一次相差甚远。
他拨弄着火堆,把火弄灭。
我想,我懂了。
刚杀了他大哥,内心不平静吧。
平常在部队开会的时候,他只会在政委分任务的时候说话。
“你身体怎么样了?”他问。
听卫生员说,当初是他最先反应过来,爆炸之后把我拉出来,抱到后方治疗。
炸伤之后,身上都包起来了,一时间倒也看不出是哪里严重。
休整一段时间,只剩下胳膊和小腿有两处大伤口,只不过春华不会治疗内伤,部队也没有多少治疗内伤的药,她又一直觉得我受的是内伤,部队里的人都觉得我伤的严重。
“还好。”
除了腿上的伤口可能裂开了,我确实觉得自己在好转,起码并没有卫生员说的那么严重。
就算告诉他,现在也没有办法治疗,冒险走出去,我只能拖累他进日本人的圈套。
“你不吃吗?”
我已经吃好了,还剩大半只。
“一会吃,我先去把洞口周围的痕迹收拾收拾。”
我没再说话,靠着石头,打算睡觉,我必须修养好,姐姐收到消息肯定会担心。
我感觉这一觉格外地长,迷糊又晕眩,似乎有人在喊我,但我找不到,好像我一个人在漫无目的地行走。
比眼睛先清醒的是鼻子,呼吸间充斥着一股子草药和泥土的味道,然后清醒的是脑子,这不是我们待的山洞。
到最后眼睛睁开的时候,我感到一片白光刺目,这是在一个只有我一个人的屋子。
不,不是屋子,是地窖,地窖没有完全盖上。
透过地窖的一长条的阳光正好扫在我的床上,太阳已经斜了,那一条阳光挪到我的脸上,我也是被这一条阳光弄醒。
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变成一身宽大的麻布衣服,是村里大娘们常穿的款式,我不知道这是在哪,但应该没有危险。
或者说暂时没有危险。
我看到我的弓箭和箭筒就在旁边,冲淡了几分对于陌生环境的紧张。
上面出现声响,我手摸到弓,我能在地窖外面的人没有进来之前射出箭。
地窖打开了。
一个女人走进来。
手上端着一碗药。
身上的衣服跟我身上的是一个花纹。
“哎呦,姑娘醒了,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你腿上的伤已经上好药了,昨晚发的风寒应该差不多也下去了。”
说完,伸手往我的头上探去,她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药香。
我躲开了。
她笑了一下,把手放下,“我家那口子是这边的大夫,姓王,还算有几分名声,姑娘放心把这药喝了,虽说有些苦,但是保证那风寒不会复发。”
“我瞅着姑娘有几分眼熟,是不是来过?”
我想起来了,这是姐姐上次受伤来的地方,虽然姐姐伤得很严重,但是也没有留多时间就走了,没有跟大娘说上话。
但是,可能是我记错了,当时我见到的大娘有些不善,因为大夫见到姐姐的鸣镝箭之后坚持不要药钱。
“嗯,来过。”
姐姐上次在这拿的药确实很好用,放下怀疑之后,我端起碗一饮而尽,药确实苦。但对我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我把碗递给大娘,嘴唇动了几下,还是没有说话。
“姑娘是想问背你来的人吧,他没事,就是一早去山上打猎了,你身子有些虚,他不让我们杀自家养的鸡,他去猎些东西,要给你补身子。”
大娘停一会儿,犹豫着说,“我约莫知道你是谁,一看你的箭就知道了,我们只是普通人,做不了那杀鬼子的事。但是你们不一样,你们是英雄啊,我们给你治好,也算是尽了一份力,一些鸡鸭粮食算什么。”
“再说了,这药都是自家采的,不用什么钱。”大娘把掖了掖被子,起身要走。
“姑娘放心在这住着,我们这里离城里远,鬼子来的少。”
大娘冲我笑笑,慈眉善目的。
肯定是我记错了。
地窖又关上了,阳光已经超过床头,移到放草药的架子上了。
一筐筐的草药已经快要晒干,还带着一点土在上面,就等着发挥药效了。
其实这草药再厉害,离开了土也不能活了,就算这土随着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