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阿玛,八哥都被禁足四个月了,您大人大量,就饶了他吧!”
“朕说过了不准!自从打仗回来后隔三差五地聒噪,哎你这小子到底是来请安的还是来求情的?”
“汗阿玛开恩,八哥必是知错了的,何况二哥平日里就总针对八哥,所以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八哥呀!”胤祯伏在地上继续哀恳。
康熙的脸抽搐了下,这孩子怎么那么死心眼呢!“够了!这都第几次了,朕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朕问你,早前胤礽被罚,你问都没问一声,这回你大哥一块儿被禁足,你也没管,是不是你眼里只有你八哥,他不论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你都护着他呀?”
胤祯震惊地圆睁双眼,重重磕了两个头,“皇父何出此言?八哥向来孝顺,上回他还问……”
“上回?哪个上回?”康熙一下子抓住了胤祯话语中的漏洞,眯着眼问:“朕准你去瞧他了嘛?你是越来越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儿臣是去看望过八哥,汗阿玛要怎么罚儿臣都行。可是八哥被您禁足还心忧圣体,他对您的孺慕之情日月可鉴,汗阿玛这样猜忌于他,岂非让人心寒,您万万不能听信二哥的挑唆呀!”
“朕还没老糊涂呢!”康熙不悦地开口,“胤礽与胤禩积怨已久,趁火打劫朕自然知晓,但胤禩确有僭越的举动,如果朕再不好好敲打,谁知道他能做出什么来!”说到这,康熙停顿了下,用探寻的目光看向胤祯,“你说说你,这么大个人了,又新封了郡王,怎么什么都听胤禩的?你还有没有自己的主张?”
“八哥的主张哪里错了!汗阿玛……”
“回去吧!”康熙不耐烦地打断胤祯,“想什么时候去看他都随你,别再来烦朕。”
廉郡王府中,胤禩与福晋正悠悠闲闲地在临水轩听府中的乐女弹琵琶,那琵琶声如山间潺潺的小溪,灵动悦耳。
“八哥好不惬意呀!”胤祯一脸笑意走进来,却先向八福晋行礼,“见过八嫂。”
八福晋憋着笑欠欠身,“十四弟好。先前我娘家的属人多亏十四弟照顾,该我这个当嫂子的谢谢你。”
“八嫂客气了,这都是臣弟应当做的。”
“怎么?”胤禩点点他,“我倒成了外人了,愈发没规矩。”
胤祯随便揖了揖,脸上挂着些微委屈的神色,“我担心了八哥那么久,你倒好,在府里怡然自得地听曲儿,我是白担心了。”
胤禩被这孩子气的话逗笑了,“不然呢?我就该整天在家如坐针毡,诚惶诚恐?”
“那好歹也该拿出一副悔过的态度来,八哥这样,让汗阿玛怎么想?”
胤禩的眼睛瞬间暗淡下来,“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对了,你又偷偷来找我,仔细皇上回头问你。”
“这话就是赌气了,”胤祯眨眨眼,“我刚从宫里出来,汗阿玛准我随时来看你呢!”
胤禩挑了挑眉,“我估摸着他是被你闹得不胜其烦吧?同你说了不必求情,怎么不听话!”
“阿哥,我还不是怕你难过无聊。”
胤禩软了语气,“阿哥不难过也不无聊,你都瞧见了,我这日子不是过得挺好嘛!”
胤祯纳闷如今胤禩的顽固,转而对八福晋道:“可总这么被关在府里也不是个事儿,八嫂快劝劝八哥罢!”
“我可没这本事,”八福晋望着胤禩笑得更欢,“难道我能冲到宫里让皇上下旨解了禁足?”
此时,胤禩忽而道:“只是我近来无法进宫,额捏那儿还得拜托德母妃多加劝慰。”
“这个阿哥尽管放心,”胤祯道:“良母妃之前是有些忧虑,但见到了阿哥的信自然安心落意,我额捏也会时常去陪良母妃聊天解闷的。”
“替我谢谢德母妃。”
胤祯摇摇手,“何必客气,不过八哥真的不打算上个陈情请罪的折子什么的?”
“总之你八哥心中有谱。”八福晋见胤禩默然不语,便开口道:“十四弟羡慕他悠闲,不如也回去陪弟妹如何?”
“你们夫妻俩真是……我同你们说正事,好没正经。”胤祯跺跺脚,赶紧溜了。
“爷,”八福晋去看胤禩,“其实十四弟说得有几分道理,你和皇上这么拧着,不是个事呀。”
“或许皇父是等着我先低头,可我能如何呢?”胤禩声音低沉,带着过去的思绪,尊严被自己阿玛放在脚下踩的滋味,他不愿再体会第二次了。
八福晋紧紧握住他的手,“我会永远陪着爷的。”
康熙四十九年,准噶尔部的首领策妄阿拉布坦侵扰西藏,拉藏汗请求朝廷发兵救援。
胤禛匆匆赶到胤祥的贝子府,进书房的第一句话就是“策妄阿拉布坦这么早就派遣策凌从伊犁河谷出发,攻占拉萨,比上辈子提前了许多年。”
“我收到消息同样吓了一跳,”胤祥搁下手中的毛笔,眉间含着隐忧,“四哥不来,我也正准备找你。”
胤禛暗自叹了口气,“这一世和上一世本就诸多不同,天机难测啊!我们唯有见招拆招。”
“四哥有什么想法?”胤祥问。
“一事不烦二主,何况十四弟风头正盛,汗阿玛多半还是会让他领兵。”
“十四弟上次剿匪立功刚晋了郡王,假如这回能驱逐策凌,更是大功一件,封亲王便是顺理成章了。”
“亲王算什么!”胤禛捏捏眉心,“储君之位悬空,汗阿玛又摆明了给老十四送战功,而支持老八的人自然会支持他,届时他就是众望所归的皇太子。”
胤祥丧气地垂着脑袋,“那可如何是好?倘若真让十四弟承继大统,万一哪天他想起来……哪怕想不起来,还有八哥、九哥、十哥呢,他迟早会知道的。”
“你暂且别灰心,”胤禛虽然心中藏着一股说不清的烦闷,仍是强打起精神,“十四弟的确独占鳌头,但并非毫无弱点。”
“四哥说的是——八哥?”胤祥感觉眼前一亮。
“汗阿玛登基后的许多举措目的都是加强皇权,他不会允许大清出一个傀儡皇帝的,哪怕只有丁点的可能都会被他掐灭。”
“这次涉及到年羹尧和军权,皇父才会狠下心发落大哥与八哥。”
胤禛轻轻点下了头,“皇父不过是给他们一个警告,同时也在试探十四弟的态度,但如果真要下定决心推十四上位,恐怕罚的不止这些。”
胤祥亦有过被康熙打压的经历,即便他对皇权有着无比清醒的认识,此时此刻依旧觉得心中戚戚。
胤禛看出来他是想到了从前,从冰鉴里拿出一片西瓜递过去,“怎么?你也替胤禩他们不平?”
胤祥接过西瓜啃了几口,方道:“他们如果不被打压,倒楣的就是我们,哪里轮得到我打抱不平。我只是觉着身处皇家,实在累得很。”
“聪明人自然比蠢人活得累,”胤禛笑道:“你看十弟多轻松啊,近来仿佛还胖了一圈。”
“都什么时候了,四哥还有心思说笑。”胤祥突然想起胤礽,“但皇父会放弃二哥么?倘若十四弟当了太子,让二哥如何自处?”
胤禛牵了牵嘴角,“谁让二哥人缘太差,二哥是汗阿玛最看重的儿子不假,却未必重得过所有儿子加起来的分量。”
胤祥暗想,四哥你仿佛人缘更差吧!
“脑袋瓜子里想什么呢?”胤禛瞥他一眼。
“没想什么。”胤祥立时摇头。
“我如今又不是皇帝,紧张什么!”胤禛拍他一下后背,煞有介事地说:“我自知人缘不佳,且因着过去的交情,极力拉拢老八。”
“四哥同八哥是年少时的情谊。”
胤禛笑意加深,“十三弟啊,你样样都好,就是什么都藏在心里。你见我对胤禩示好,和他出去办差不带你,心中不舒坦却不肯说;你分明不愿我算计二哥,却没出言阻挠。就好比上辈子,你每回受赏就想着还恩情,病了还强撑着办差,时时刻刻未雨绸缪,逼着自个儿去做一个完美无瑕的臣子。”
胤祥瞬间显得慌乱起来。
“你总能顺应天命,永远只做合乎时宜的事情,无论谁最终坐上龙椅,都不会太为难你的。”胤禛盯着胤祥涨得有些发紫的脸,叹息道:“无论你跟着我是别无选择也好,明哲保身也罢,终归我就你这么个亲近的兄弟,顶多加上十六、十七和二十四,他们如今都还小,所以,我总会想法子帮你找条退路。”
胤祥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四哥是怪我精心算计,怪我造作伪饰?”
“若论算计,谁不算计呢?十三弟所谋比我们少多了;若论伪饰,能装一辈子,那是早就刻在骨子里了,怎么能算伪饰我没有怪你,是劝你放宽心。”胤禛笑吟吟地道。
胤祥看着胤禛关切的神色,嘴唇略微阖动,“四哥似乎……和从前不同了。”两辈子的时光,改变的不止是事,还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