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叫起,康熙果然当着众阿哥的面儿突然对胤禩发难。
“私下拉拢贿赂江南官员,还暗中四处散播二阿哥失德的言论,意图让他无法翻身,廉郡王可真是长本事了!”康熙把一堆书信和账本天女散花似的扔到地上,用久违的冰冷眼神看向胤禩,语气里尽是失望,“早前你就和许多朝臣有联络,还故意怂恿重臣举荐老四为太子,意图蒙混视听,朕都没同你计较。看来朕的宽容放任,换来的却是你变本加厉党同伐异!从前,朕的文渊阁大学士李光地可劲的夸你,啊多么多么贤德,如今可好,连江南三织造都被你笼络了,朕的肱骨大臣个个向着你,啧啧,这能耐,你是想造反哪!你眼里还有朕这个君父吗!”
胤禩表情麻木地叩头,既不申辩,也不请罪。
康熙瞧他这副满不在乎的德性更来气,抬腿便朝他身上踹了一脚,力度刚好不轻不重,“怎么不说话?这回没冤屈了你吧?还是你觉得,皇太子的位子朕不给你,就是欠了你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阿哥无不变色,立即诚惶诚恐地下跪,“汗阿玛息怒。”
“儿臣不敢。”胤禩心头发苦,他不是没有感受到这段时间汗阿玛对他超乎寻常的耐心和宠爱,可一旦涉及夺位,这些便瞬间化为了泡影。上辈子他想要皇位,这辈子则是不得不争,哪怕当个闲散王爷,也要保证最后坐在龙椅上的那位,不会对他和他在意的人刀斧相向。然而他的顾虑,恐怕八岁就登基的皇父无法感同身受。
“汗阿玛别气坏了身子,八弟一向谦恭谨慎,不是那种肆无忌惮之辈,儿臣相信八弟只是一时错了主意。”胤礽破天荒地帮胤禩说好话,反而引得底下几个弟弟侧目。
“假惺惺的,理亲王也不必这样幸灾乐祸吧!”胤禔第一个看不惯胤礽。
“我哪里像是幸灾乐祸?”胤礽冷冷哼笑一声,“该不会弟弟我倒霉时大哥心里就这样想,故而以己度人?”
胤禔涨红了脸,“你瞎说……”
康熙将桌子上的茶盏用力一摔,清脆的碎裂声敲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屋内一片沉寂。他从椅子上起来,用极其锐利的眼神射向胤禔,“朕还没说你呢,看来上回给你的教训不够,依然学不会安分守己!年羹尧是镶白旗的,倒同你这个镶蓝旗的皇子熟得很嘛,他这个四川巡抚回京述职没几月,三天两头去你府上,还走的边门,你们在密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胤禔面色一下子白了,冷汗噌噌地往外冒,“儿……儿臣没有,儿臣只是……只当他是寻常访客,汗阿玛,年羹尧与儿臣都是粗人,我们在一块儿不过赛赛马、切磋切磋武艺,没……没密谋什么呀!”
康熙原本阴沉的脸色愈加铁青,他僵硬地勾了勾唇角,“呵,你当朕是傻子吗?还切磋武艺?这话你自己信吗?”
刚刚这会儿功夫,胤禩已经差不多明白自个儿是被胤禛算计了,也不觉得意外,只不过,大哥与年羹尧过往甚密是自己没料到的。虽然这回大哥仍然不是故意坑自己,但康熙不那么想,他多半认为自己暗中授意大哥结交年羹尧,以图插手川蜀。年羹尧的领兵之能毋庸置疑,后头西北用兵绕不过他和十四弟,也难怪皇父如此敏感。
想到这里,胤禩不由深深郁闷与悲凉,上辈子与这辈子,看似不同,又仿佛没什么不同,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全是儿臣的错,请皇父从重降罪。”念及惠母妃,他认命地揽了一切。
“汗阿玛,儿臣等实在冤枉……”胤禔仍在挣扎,毕竟他虽有意将年羹尧笼至麾下,但毕竟没做什么出格的呀!
康熙神色复杂地盯了胤禩一会儿,脸上难掩疲态,“你,还有胤禔,都给我滚回去静思己过,如果想不明白,就别出来了。”
“儿臣领旨谢恩。”胤禩颇感意外地瞄了瞄康熙,和胤禔一起再叩。
胤礽不免有些失望,皇父虽然狠狠责骂了老大和老八,但还是留有很大的余地,不仅没让宗人府议罪,甚至没有削去他们的爵位。”
从殿内出来,胤禩一脸淡定地嘱托胤禟他们,“没事儿的,你们最近老实些,别招惹皇父。”
“八哥,”胤禟牵着他的衣袖,“真没事吗,你别因为怕我们担心,就……”
“不过禁足在家,真没事,”胤禩十分耐心地拍拍他的胳膊,“皇父这不是没把话说死,他的意思啊,我同大哥想明白就能出去了。”
胤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道:“我们知道了,八哥不用顾虑我们,还有……皇父只是一时气急,八哥放宽心,好好保重身子。”
胤禩宠溺地拍拍他的头,正待说话,转眼瞥见胤禛走过,叫住他,“四哥。”
“我送你回去,”胤禛挑挑眉,施施然道:“有话咱们单独谈。”
二人一路无言,直到坐上马车,胤禩才玩味地开口,“四哥果然好本事。”
胤禛尴尬地笑笑,“只要你争,皇父迟早会收拾你的,我只是让你更快认清现实。”
胤禩嗤之以鼻,“那四哥也该知晓,皇父同样不会容忍你争位,外加继续谋害兄弟。”
“现在被禁足的可不是我,何况皇父知道我翻不了天,八弟你可就不一定了。”
胤禩不以为意地说:“哪怕我坐不上那个位子,还有十四弟,只要最后不是你,我就高兴。”
胤禛满腔愤懑,“你对老十四就这么有信心?再说,你怎么保证他登基后不会对你出手?你翻翻史书,从古至今没有一个皇帝能忍受大臣结党,没有!”
胤禩冷笑,“那是我同十四弟的事情,不劳四哥操心,你还是祈祷他永远别想起来,不然他定会像九弟那样狠狠揍你一顿。”
“哦对了,你最好也祈祷二哥别想起来,要不然你的借刀杀人之计可就不管用了。所以呀四哥,就算现在被罚的是我,每日提心吊胆的却是你。”
胤禛一下子被怼得说不出话,只能气呼呼地干瞪眼。
良久的沉默过后,王府到了,胤禛指指他,转身下车,“冥顽不灵,咱们走着瞧。”
乾清宫。
就在不久前,康熙单独把快走出宫门的胤祯又叫了回去,这就非常耐人寻味了。
“你大哥与八哥的事儿,你怎么看?”康熙问他。
胤祯跪着的脊背一僵,心跳明显加快。
“嗯?”
“汗阿玛明知故问。”胤祯咬咬牙,扔是开了口,“且不论大哥和年羹尧的交往是否正常,这和八哥有什么干系,汗阿玛分明是迁怒。”
“有没有规矩!”康熙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那你八哥勾结江南官员抹黑二阿哥,证据齐全,总不能是伪造的,他要有理他刚才早就申辩了,轮得到你来替他求情。”
胤祯梗着脖子,“汗阿玛难道没疑心过,这些证据从何而来?还有那个上奏的官员,同二哥有七拐八拐的转折亲,这一出就是冲着八哥来的。汗阿玛心怀偏见,已经给八哥判了罪,八哥辩不辩解都没用。”
康熙长叹一声,许是为这儿子前世壮志难酬的境遇感到扼腕,此时面对胤祯的任性,倒丝毫没发火,“你这性子,半点儿没变。”
看着皇父满脸疲惫之色,胤祯重重磕了个头,“汗阿玛请恕儿臣无状,可儿臣始终觉得,汗阿玛偏袒二哥,待八哥太过苛刻了。”
康熙蹙眉,语气中带着难以忽视的威压,“那你说,你二哥哪里不好了?”
胤祯见康熙神色尚好,状着胆子说了,“二哥目中无人,何曾把我们当兄弟了。当然他生下来就是太子,是大清未来的主子,自然也不必把我们当兄弟。”
“然则你八哥就样样都出众?”
“论才,八哥聪慧能干,骑射皆佳,汗阿玛不也经常交办差事给他做么,他哪回让汗阿玛失望了?论为人,那更是亲切和善,对兄弟们大都很友爱,对大臣也不怎么摆皇子阿哥的架子,所以大家喜欢八哥。”
胤祯说得头头是道,令康熙一时想不出词来反驳,噢,对谁都和气,就是不把他这个阿玛放在眼里。
“不管怎么说,老八他自己做过的事儿,得让他有个教训,以免啊飘上了天。还有,你觉得你四哥如何?他和你可是同母所出。”
胤祯猛然想起先前四哥同自己说的话,一时间不知如何评价,顿了顿方道:“四哥他,儿臣同他打小不算投缘,但也不坏,可儿臣总瞧不明白他。”
康熙眼中精光一闪而过,“行了不说这个了,朕收到四川提督的奏报,彝族首领罗都等掠夺宁番卫,还杀了当地的将领,朕想让你亲自去剿抚。”
“儿臣去?”胤祯睁大双眼,一个小小的彝族首领,犯不着他这个皇子去剿吧!
“本来朕是准备让年羹尧去的,现在出了这挡子事,还是你去朕放心些,朕开始征伐三藩时不过十九岁,比你如今还小两岁呢!事不宜迟,你明天就出发,早去早回,差事办得好,朕重重有赏。”
康熙四十八年六月,皇十四子胤祯至四川平定罗都,帝大喜,晋封晟郡王。
给十四换了个封号,晟,光明兴盛,原本乾隆给的恂,谦恭谨慎,感觉实在不像十四的本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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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篇 第二十二章 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