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江初歇 第52章 第 52 章

再没有人能叫一声“星宝”了。

他像一截干枯的朽木，皱纹被岁月雕刻在他的躯体上，爷爷走到了生命轮回的终点。

泪水蓄满了眼眶，待到发觉时已经流了满脸，简雨星跪在床边，想去握住爷爷的手，又怕惊扰他的安宁。床头柜上烟灰缸压着一张纸的一角，纸片被吹的猎猎作响。

后知后觉的打开手机，简雨星颤抖的手差点没拿稳，他在那个潜水了十多年的家族群里发了第一条消息：爷爷走了。

上一次小屋这么热闹，还是在他16岁那年过年。三伯最先到，抽出几张纸替他擦了擦脸，然后他的额头贴在爷爷苍老如枯树皮的手上静默了一会。简家其他的人陆陆续续到场，大伯打着电话张罗着后事，有人发现了床头柜上那张纸，“落叶尽早归根”。

简钊清白廉洁过了一辈子，不要铺排规模宏大的的葬礼，他只要简家祠堂里一个不起眼的排位。剩下的事记不太清了，大人们做起来已经有经验，爷爷德高望重，葬礼上来了不少人，白幡黑布铺满灵堂，这明明原本是独属于两人的家。祠堂前磕下三个头，简家恭敬地送着这位老先生登临远方极乐。

这两天蒋晏佳一直陪着他，根本不敢留他一个人。在他的劝说下，简雨星勉强吃了几口东西。“要是饿出什么毛病来，爷爷会担心的。”蒋晏佳也拿不准说这些有没有用，可简雨星发起疯来，他还是会感到害怕。

“我说过……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吧。”简雨星的脸盖在白色的兜帽下，几天不见下巴又尖细了不少，淡色的嘴唇毫无血色，皮肤如瓷白的玉胎，毫无生机。“对呀，所以听我的，再吃几口。”“你也没吃饭呢。”简雨星拂开他的手。“我去后厨找我妈，让她给我弄点吃的就行。”“最后一轮席了，你去吧，就当为我爷爷送行。我想一个人待会。”

送走蒋晏佳，简雨星无力地倚着门板，缓缓滑下去，空旷的祠堂里仍旧只是他一个人，就像很多年前爸爸去世一样。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好像时针都走了几个轮回，又好像只过了一秒，这里安静的可怕，简雨星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孤独像潮水一样淹没他，他没有家了。

他突然不知道该告诉谁自己絮絮叨叨的胡言乱语，茫然地看着百年来从未断过的烛火，视线又模糊起来。待到视频接通手机的光亮刺到眼睛，简雨星才发觉在这种情况下，他的潜意识告诉他去找段联，他可以依靠。

那边是一秒接通，躺在沙发上的段联刚要开口揶揄，看到视频框那头穿着丧服满脸憔悴的简雨星，一下子坐了起来。“你在哪？怎么了？”他说了好多话，不难听出焦急，可是简雨星大脑处理信息的功能暂时紊乱，只是机械的重复，“段哥，段哥……”

“我来找你，等着我。”挂掉视频，迅速拨通一个电话，“林叔叔，你在本市吗？帮我找个开车快一点的，我要去眠江镇。”司机找的是小刘，段联穿好衣服坐上路虎，“尽可能快点。”语气冰冷沉稳，小刘还是听出一丝慌乱。后视镜里段联的眉头紧紧皱，再往那边打电话，没人接了。

电话直接打给蒋晏佳，懵逼的蒋晏佳解释完，段联眼中的沉郁愈发明显，小刘也不敢吱声，老板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绝不多问。一个半小时的车程，让他生生五十分钟就赶到，小刘只得感谢这段路没有限速。

“回去告诉我哥，我开学直接去学校不回家了。顺便让他帮我保密，别让我爸妈知道。”段联头也不回地向半山跑。小刘他有些头痛，小老板不让告诉大老板。

祠堂不难找，上山只有这一条路，一次跨越三级青石板，天色已经暗沉，空气闷热异常，昭示着一场倾盆大雨。

快了就快了，肺部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就算岔了气，段联也不敢停下来，他生怕自己迟一点，简雨星就会多难受一分。

扣住狰狞的铜兽门环，厚重的红漆门板被他奋力推开——

这个包裹在刺眼白布里的消瘦青年，从张开的木门窥见外面的风景。树枝的阴影张牙舞爪，他的视线之中，本该千里之外的人，再一次的来拯救他。

冲过来抱住简雨星冰冷的身躯，这点眼泪再也堵不住了，有人破开了他高筑的心墙，放出他所有的委屈，腾空他自己一颗心为他做避风港，接纳他的全部。简雨星搂着他的脖子，哭到嗓音沙哑，段联只是珍重且郑重地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灵堂已经撤去，白事席散，这里空旷的好像没有生人。两个人是摸黑回来的，走的后门，没敢让住在对门的蒋晏佳看见。简雨星的眼睛红肿的像受了委屈的兔子，他虽然止住眼泪，还是不停打嗝，“我去给你找点吃的。”“好。”

在厨房里捣鼓一阵，简雨星煮了碗泡面，给段联加了一个鸡腿，两个荷包蛋。红着眼睛坐在他旁边，简雨星低着头不说话。憋了好一会，简雨星忍不住问：“你怎么找到这的？”“我给蒋晏佳打电话了。”简雨星受惊似的差点弹起来，被段联按着肩膀坐下，“没告诉他我们的情况，别怕。”

“耽误你了，睡一晚上，明天你就回家吧。”现在清醒点了，简雨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发癫把他摇来了，这辈子没哭的这么惨过，蠢样全让他看见了，想想就让人怄气。段联停下筷子，“为什么要回去？我这么远过来找你，这就赶我走？”

“没有……”简雨星还想辩解，段联突然站起来，一点不拖泥带水地……把碗拿去厨房洗了。简雨星在他刚才毫不留恋站起来的那一瞬间，没忍住想拉住段联的衣摆。段联自然也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压下唇角，也没点破。

家里有招待客人的洗漱用品，简雨星也给段联找了套宽松的睡衣。洗漱完的段联走进简雨星的房间，看到他纠结地盯着手机，一脸犯难。

“怎么了？”

“蒋晏佳消息轰炸我，还想过来陪我。”段联瞪大眼睛凑近屏幕，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

再三保证自己没事，已经在家，蒋晏佳那边才勉强消停。

赶走娘家人的段联扬眉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