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有些相遇就是那么奇妙,就像你永远都不会预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弥尔怎么都不会想到,多年过去,再一次与郁有相见,她依旧很是狼狈。
甚至狼狈的跟他回了家。
人生中最光鲜亮丽的时候他见证不到,要命的至暗时刻却是难得缺席。
上天就是爱捉弄她吧。
就像现在,“轰”一下,郁有抬腿就是一脚关上了门,门内门外顷刻间被隔成两个世界。
黑白分明。
因为门外还有点亮光,而门内直接漆黑一片。
“……”
几分钟后,弥尔打开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
她站在玄关处,呼吸还凌乱着,但仍然要忍不住轻声问一句:“郁有,你在找什么,不开灯吗?”
回到家,不应该先开灯吗?
他在翻箱倒柜找什么?
还是说,他已经厌恶到不愿直视她这张脸的程度了?
想到这个,弥尔心里骤然一梗。
更是险些把脚崴了。
会是这样吗?
弥尔抱着刚刚卸下来的墨镜、口罩,头发还潮乎乎的,脑子一片混乱。
她扒拉着手指。
放别人可能不现实,但郁有这种心眼小的,完全有可能。
终究还是她伤他太深了。
要不然她还是,“郁有,对不”,而就在她要继续胡思乱想下去的时候,一旁自顾自的男人终于出了声:“别多想。”
弥尔蓦地望向他。
手机的一束白光虽然“渺小” ,但也足够能让她看见他的脸庞。
狭小的空间里,一开始,视线还算和谐交汇。
但没一会儿,弥尔就要被那发毛的目光盯的无地自容了。
男人一直没个正形地靠在墙边,冷冷地,一声不吭地欣赏着她沮丧的目光,大概是看她这样能获得一丝报复的快.感。
弥尔不想招惹他,只能强迫自己维持好善意的“笑容”,夜里温度持续降低,两人之间安静的落针可闻,弥尔脖子都要酸了。
她知道,他在与她斗气。
片刻后,他似乎才看够,冷哼一声,不服气地把视线挪开:“大明星,麻烦你体谅一下我这个穷鬼,负债太多,穷得狠,欠费电被停了,所以我在找蜡烛。”
“……”
太穷,欠费,停电,蜡烛……好小众的词汇。
不是,郁有怎么能混成这样?
电费都交不起?
这次,弥尔安静了许久才开口:“那,你慢慢找,需要的话,我垫一下费用吧。”
黑暗中,弥尔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郁有还在到处捣腾,她心想,唉,没有电真的很不方便。
等了片刻,只听“哗”一声,微弱的光芒逐渐被放大。
弥尔眼睫一颤。
第一只蜡烛燃起时,她看到,男人黑钻般的瞳孔再次清晰,可惜,经历过岁月的拷打,就算是再濯耀的眼眸也会褪去稚嫩的朝气,然后被深沉的狠劲取而代之,变得不近人情。
还怪让人心疼的。
第二只蜡烛燃起时,她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在烛火的映照下 ,一卷一翘,似乎又变得缱绻温柔了。
迷人的像幅画,简直让人心跳都停了一拍。
第三只蜡烛燃起时,她的注意力被他的悬鼻吸引,高挺的鼻梁,那颗从少年时代就彰显青涩的桃花痣如今却愈发冷淡疏离,如果用温度来形容,应该是零度以下。
第四只蜡烛燃起,她彻底将他的一切收入眼底,男人冷着张帅脸,只套了件黑色短袖,宽肩窄腰好身材却能一览无遗,动作间,脖颈上流畅的肌肉线条还隐隐可见,拿着打火机的手还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封闭的空气里,烧起来的不止是烛芯 ,还有男人周身压迫感满满的荷尔蒙。
时间的跨度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他们都长大了。
她也早不是十七八岁的少女了。
弥尔突然又有些释怀了。
变得何止是他,她也一样。
月光渐渐洒落窗边,蜡烛越燃越起劲,一白一红,开始在不为人知里,暗中较量。
郁有一共点燃了四只蜡烛,做完这一切,他貌似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抬眼,面无表情地把脸上写着一点点“色.欲”的弥尔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然后微微点点头,弥尔被瞧的有些心虚,刚想问一句怎么了,就听他冷不丁道:“我说这么多年,体重分毫没长,光长胆子了吧,女明星?”
说完,他自己就潇洒地往沙发上一躺了。
弥尔就是不看,也能想象到他脸上的嘲弄。
心里又百般不是滋味了。
她想说的是,还不是因为你。
要不你突然出现在颁奖典礼上,她至于一天都浑浑噩噩、魂不守舍的,她至于在房间里闷得受不了,跑去湖边散心,她至于什么危险都忘记考虑,拒绝别人的陪同要求,非得一个人出去冷静,她至于脑子短路,闹出这么大的笑话。她一个在娱乐圈打拼了十年的女明星,她能不知道这不安全吗?可她就是被烦到了,就是没控制住自己。
但是这些话她都说不出口。
她甚至都没有勇气问他今天为什么会出现。
一些委屈瞬间就涌了上来,“我可以坐会吗?”指着沙发,弥尔声音有些板硬,郁有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某人气性上来了,他凉笑一声:“没不让你坐。”
再不找个地方坐下来,弥尔的腿都要废了,今天已经够逆体能了,她真担心明天她能不能爬起来。
沙发一共两侧,两个人各坐一侧,楚河汉界,很是分明的样子。
弥尔放好东西后,实在受不了这种安静,开始想话题。
她偷偷地瞥向坐在沙发上的某人,见他快速地滑动手机屏幕,似乎在打字。
电费,她终于想到了。
弥尔在心底深吸一口气,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她都忘了她还有个手机,微信里还有一些余额,“那个,我”,但是,这次依旧被郁有打断了,“我不是慈善家,现在谈谈钱吧。”男人突然道。
弥尔一脸懵,“什么?”
放下手机,郁有冷崩的脸终于有了变化,弥尔见他唇边缓缓勾起一抹坏笑,就知道没什么好事了。
她立刻坐直身体,眼神警惕。
郁有目光玩味,漫不经心地搭起腿,注视着她:“今晚收留费,二千。”
“……”
弥尔坐不住了,这不是二千块的问题,是物有所值的问题,这恶劣的居住条件,五百都多,更别提二千,明显是“抢劫”她。
“二千,不太合适吧。”但弥尔还是耐着性子,好声好言的,是想和他再商量商量。
再穷,都得有底线吧。
没成想,换来的却是某人的得寸进尺:“要是个普通人,五百一晚就差不多了,但是你不是啊,你可是红遍大江南北的大明星,女顶流啊,翻个倍一千正常吧。”
“……”
弥尔听他讲这歪理,眼皮直跳,“那为什么最后是二千?”
“那当然是因为我们感情破裂,你的待遇肯定和别人不一样,所以再翻一倍正常吧。”
“……”
谁要这待遇。
但听到感情破裂四个字,弥尔眼神还是止不住地黯淡了下,不过在这种环境下,她很快又调整好状态,“从前是我不好,我还以为你早就放下了,还有二千真的不合适。”她小声道。
紧接着,弥尔就感觉沙发猛地晃了一下。
忽明忽暗间,郁有像被戳了肺管子一样,一些压抑的、糟糕的、不甘心的情绪立刻占据了上风,他别过眼去,不去看她,因为怕自己忍不住会做出什么。
气氛一下子就不对了,弥尔几乎是立刻捕捉到了这点,于是她果断躲开他的目光,妄图再次以沉默蒙混过关。
良久,墙上的挂钟轻轻滴答一下,时针与分针在此刻重叠。
“呵。”
论气死人不偿命,某人真是十年如一日。
这是钱的问题吗?
火终究是越烧越旺,郁有倏得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向她,弥尔也不得不抬起头,烛火在她们之间摇曳,男人锐利的目光如针般无孔不入,将女人那一点儿伪装戳的千疮百痍,弥尔下意识咬了下唇,完了,她知道自己又逃不过了。
如命运般的,下一刻,一声比一声幽怨的质问便如雨点般砸进她的耳膜:“为什么不能,你不是为了成名,什么都可以放弃,为了踏入那个名利场,什么人都能一脚踹开,现在,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 ,为当年的“背信弃义”付出点代价也是活该的,一点小钱,于你而言,不痛不痒,只有真心,才是你弥绒花给不了的。”这话分明是凶狠的,却又哑又颤。
“弥尔,那个时候你成年了,成年人就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最后,他一锤定音。
重逢到现在,藏在心底的最后一层遮丑布终于被撕开。
并以这种最不堪的方式。
弥尔着急从沙发上下来,却因为体力不支,倒了下去,地上冰冷的大理石似乎都在嘲讽她的不堪。
真的好累,身体累,心里更累。
她就知道,郁有会揭短。
这个男人,真就不会放过她。
都说分手多年的情侣再次相见会装不熟,但事实证明,他们俩之间根本就不可能。
她甚至乐观的想,忍到现在,对他郁月也来说还挺不容易的。
跑了那么久,一口水都没喝,嘴里都泛苦,弥尔自嘲般地阖上眼帘:“对不起。”纵然有千言万语,能说出口的不过一句 “对不起。”
弥尔慢慢爬起来,任凭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也不打算再说什么了。
郁有表情有些伤,眼里的失望不是假的,也许从始至终,自作多情的都只是他一个人。
良心这种东西,真是有不如没有。
一时,气氛凝结至冰点。
只有墙上的挂钟还在冷冷地转动。
弥尔只干站着,没有任何要软化的迹象。
终于,还是郁有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她面前,半蹲下,但依旧拉着个脸:“白开水要不要?”
什么?
弥尔几乎又要怀疑自己幻听了。
气消得这么快,这也太反常了。
她看着别扭着的一张臭脸,没忍住眨了眨眼睛,竟然破天荒的觉得有些可爱。
等不到回答,男人又不耐烦了,“哭也没用,只有白开水。”
“喝,我喝。”弥尔被这句话回过神来,果断道。
直觉告诉她,这是休停战火的最佳时机,错过了,铁定没用了。
郁有可不是什么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人。
四目相对,只留有一点空白的距离,弥尔后知后觉地红了脸,但对方却浑然不觉,还好像越看越上瘾了,弥尔立刻尴尬地别过脸,不曾想又被强硬地掰了过来,她有些恼了,正要说他,却听他一脸认真道:“我怎么觉得这只眼睛蓝色加深了,你是不是经常哭?”
“才没有,我已经很多年没有流过眼泪了!”弥尔伸手把他手打了下去,略微有些底气不足道:“可能是随着年龄变化。”
弥尔要走,郁有偏偏在这时耍起来无赖来。
“等等,另一只我还没看清楚。”
又不是没看过,有什么好看的!
弥尔一边揉眼睛,一边拍掉他的手,也是急了,随口道:“你现在也看不清楚,等什么时候亮堂的时候,你再看。”
话落,客厅内数盏吊灯就齐齐亮了起来,突然的刺眼,两人都低了下头。
“……”
弥尔再也不想抬起头了。
反观郁有,笑得胸腔都震颤起来,他指了下天花板,对着她挑了下眉,“来电了。”
弥尔鼓起半边脸颊,又无奈地吹破,站在原地哭笑不得。
嗯,确实是来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