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姜松禾本就一会儿清醒一会儿迷地睡不踏实,虽然这声响微乎其微,他还是被吵得睁了眼。
凝神细听了片刻,房间内并无事发生。
「也是,天快黑了,没人会来。」
睡着不觉得,这一醒姜松禾感到喉咙里像着了火似的,他在床上动了动,眼中画面竟泛起一层层炫彩的涟漪。
「看来酒也要戒了。」
当下的迷幻感让他想到几天前那个匪夷所思的夜晚,他喝了很多苦艾酒,一般有他人在场的情况下他都会点到为止,绝不允许自己贪杯失态,当晚他却像着了魔,那个叫乔纳昔的银发歌手一杯接一杯地递,他就一杯接一杯地喝,最后……
姜松禾拧紧眉头闭上眼,中央空调将空气烘得异常干燥,深呼吸后吞咽涎液的动作更加艰难。
“想喝水?”忽而一个声音飘来。
姜松禾暗暗叫糟,正想着自己多半是脱水脱出幻听了,头颈就被托起,一圈冰凉搭到嘴边,湿润在唇缝间漫开一条线。
又缓缓睁眼,刚刚还在脑海中的人此刻就坐在床边。
和之前见的花枝招展完全不同,这人被黑衣贴身包裹,他几乎能穿过布料窥透肌肉的线条和皮肤的纹理。
「一定是幻觉,这人真是无孔不入,不依不饶。」
“看什么?不喝是想让我喂?”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甘霖入枯井,涸竭的土壤被由冷至热的缓流浸渍,逐渐贪婪地探出枝禾欲索取更多。
施予和接纳对调,一方缺氧后浅撤,一方紧随其后讨追。
「在幻觉里,不算破戒。」
姜松禾将人截腰揽过按进身下的阴影里,两具修长的躯体在由窗外洒进来的一隅霓虹夜色**赴沉沦。
“抖什么?你自找的。”姜松禾像摆弄一条离水的鱼,褪鳞脱骨易如反掌,垂睨的眼中不藏悲喜,满是凛厉。
“Wait…ahh…never mind…”(等一下……啊……行吧……)鱼扑腾着溜出岸边,长鳍伸向床头柜胡乱翻找。
姜松禾不遂心意地捉了鱼尾抽到自己近前,一手压住心跳处的白皙。
“……”
一声轻叹,片刻沉寂。
有若有似无的痒意从姜松禾炙热的手臂一路游移,触感在他手背上扩散开来,随后嵌扣进五指指缝间,手被牵引勾起,引向绵长幽温的鼻息。
微凉的轻吻印在掌心,像是一种对伤害的准允,更像是一种邀请。
姜松禾犹如被鬼魅蛊惑,心底对恶的渴望像巫药表面的泡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地膨胀、爆开。
他将手掌压了下去——
「想再看一次那人的眼泪,想恶毒地惩罚,想看他在自己身下挣扎。」
沸腾的恶和粘稠的欲相互攀缠着混成触目惊心的殷红,浇灌进那片薄坟,又生出枯骨形的花。
簌。
金属摩擦的碎响搔摩着安静的空气,一笔银光划开殷红,终点是姜松禾遗失的那枚戒指。
姜松禾心中一惊,瞬时猛醒。
再去看掌中之人,颤袅的垂睫下隐约只剩翻白,扣在自己掌上的手也已经冰凉,他骇异地抬手,那人的手臂像一条冬眠的蛇,丝毫没有自主意识地滑落。
“乔纳昔?”姜松禾拍了拍乔纳昔的脸,“欸!醒醒!”
乔纳昔似是没有灵魂的傀儡摇摇欲坠。
“草……”姜松禾将乔纳昔的头扳正,捏着他的鼻子做人工呼吸。
没吹几下,姜松禾感觉上颚突然被湿柔的触感刮了一下。
姜松禾震惊挣扎却逃不脱,周身被乔纳昔用四肢钳制,人工呼吸变成吻被迫加深。
「又被耍了。」
姜松禾躁恼地想,只要他足够狠,可以随时咬断那不安分的舌头,一了百了。
但他没有。
他将撑在床上的手掌滑进汗湿的脊背和丝柔的床单之间,掐其侧腰扣住命门。
乔纳昔果然松绑,他大口喘息,浓睫忽闪,无辜且不解地盯着姜松禾。
又是这副样子!
戒指不会平白无故出现在乔纳昔身上,就是说Diamond Ash那晚的流氓就是他!
想到这人披了羊皮把自己耍得团团转,姜松禾只觉得怒火中烧,他扼住乔纳昔的脖颈抵在床头,握紧拳头正要动手,却被乔纳昔勾魂摄魄的目光定了身。
霓彩变幻,乔纳昔的眼瞳幽黑发亮,那目光里似乎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像引诱,又像挑衅,姜松禾分辨不清。
乔纳昔就这样注视着,抬手轻易就撬开姜松禾那只攥得骨节发白的拳头,榫卯般相嵌的两只手一再向下,最终圈住乔纳昔。
银蛇复苏,化作由缓向急的海浪,起伏、翻涌。
视线断联,乔纳昔转而用颌骨眺望。
姜松禾蓦然失语,甚至忘了呼吸。
“Yeah,right like that,babe……”(对,就像那样,宝贝儿……)
姜松禾双耳被露骨的字眼烫得透红,他用力将乔纳昔摔进蓬松的枕头。
“真他妈是疯了。”姜松禾翻身下床,烦躁地找烟抽。
“哈哈哈哈哈……你该不会以为你把我弄死了吧?”
姜松禾余光瞥了眼自己一马平川的睡裤,拢着火机按了好几下竟没点着。
“嘿!”
不明物体朝姜松禾飞去,他条件反射接住。摊手一看,是酒店供应的火柴。
不想领情,但又实在郁闷得紧,姜松禾还是划了一根,点燃了齿间空叼半天的烟。
“还以为你要继续装坐怀不乱的男菩萨,一点就着还说不是,表里不一的,竟然是欲擒故纵么?”乔纳昔伏在枕头上慵懒发问,一只手抛起项链上的戒指。
姜松禾想反驳,但他隐约记得又是自己先上手的没错,否认是推诿抵赖,肯定又会纠缠不清,他一时也无言以对,只好转移话题。
“呼——”姜松禾吐了一口烟,“你怎么进来的?”
“这酒店的浴缸很大,我们等下继续啊。”
“我问你哪来的房卡,松允给你的?”
“我不介意做Botton(下面那个)。”
“你和他说什么了?”
“这次你叫给我听。”
“够了!”
一番对话形式上有问有答,内容上各说各的。
姜松禾忍无可忍想发火,但又觉得自己理亏在先,上次把人弄哭的账还没还,硬的他不想再来一次,这人要是知道怕,断不会一再招惹,况且松允还是他同公司的后辈……
“你到底要干什么?”姜松禾语气缓和下来,准备试试软的。
“当然是喜欢你,想F,哦,不过照刚才的情况看,被F也不是不行。”
“所以你是想和我谈?还是只想和我做?”
“有区别么?不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姜松禾想站在年长一方的立场说教,无奈自己是个孤寡王中王,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顺着乔纳昔的逻辑走。
“既然你两样要的是同一件事,那你从我这就什么都得不到。”姜松禾叹了一声,扬扬下巴,“戒指在你那儿,你该知道,我禁欲,和谁都不会做。”
“你说这个?”乔纳昔膝行着来到床尾,连着项链捻起戒指,又在姜松禾跟前眯起一边眼睛细看戒指内壁上刻的字。
姜松禾从当前的视角能清楚地看到乔纳昔的刘海和睫毛交缠在一起,还有脸上的绒毛,结合他刚才的行径,特别像一只**的小兽。
“禁欲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乔纳昔抬起狭长的眸子一脸求知心切。
姜松禾指间夹着的烟早已燃尽,滤嘴的温度烫得他手轻微一抖:“昂?呃,很久了。”
“也就是说,你一直都没……”乔纳昔顺着话茬向下试探。
“对,以后也不会有。”姜松禾避其目光将烟蒂按死。
“你知不知道你这套说辞,只会让我更兴奋。”
“?”
“虽然刚才没做到最后,但过程中我们都很享受不是么?你不是亲口说要补偿我?肉偿是个不错的方案。”乔纳昔一臂环上姜松禾后腰拉近,手不老实地向下摸去。
「这人真是油盐不进。」
计穷力竭,姜松禾撇开乔纳昔的手,后退一步保持距离。
欲念潮退,病痛又浮了上来。
“我累了,你走吧。”姜松禾无力地坐进单人沙发。
乔纳昔愣了一瞬,下床用两指探了下姜松禾的额头,确实发烧了。
“Fine.”(好吧。)乔纳昔慢条斯理地穿起衣服。
姜松禾将头偏向一边,表现得像个君子,殊不知乔纳昔身体的每一寸,都已像烙印一样刻进他的脑海里,挥不去,躲不开。
“你……”姜松禾叫住乔纳昔。
“嗯?”乔纳昔转过身,有些期待。
“戒……房卡留下。”
“答应我就还你。”
“算了,一张卡而已,我换酒店就是。”姜松禾觉得是喉咙痛得他难以发声,“还有,呃,我很快就会回瓷国,那件事,别想了。”
“离开当然是你的自由,不过松允还在曼尔不是么?”
“你什么意思?”
“你猜啊。”
咔哒。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有始有终。
姜松禾陷在沙发里,他有些恍惚地怀疑刚才是不是做了个梦,太不真实了。
「他是什么意思?」
「他在威胁我么?」
「他会那么做么?」
「会或不会都有可能。」
「我不了解他。」
「我该了解么?」
……
【碎片】
车里,鸦雀无声。
乔纳昔头靠车窗,耳朵里塞着耳机若有所思。
“原来是因为生病啊,真是挫败……”
乔纳昔从口袋里摸出一支刻了姜松禾名字的录音笔,按下Delete键将一段音频删除。
车外,夜景倒退。
车窗落下,一张酒店房卡被抛出后消失在风里。
「心甘情愿的声音才动听,得到之后再甩掉才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