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怨 第27章 第二十六话：五极

“那个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一进来就砸东西，还没来得及回神，她就开始打我。我怕得各处躲，躲都躲不过就逃出来找你们了。”

这房间满地都是东西被砸碎的碎片，不过这么说来，袭击者这一次主要的目标好像并不是人。砸烂的东西也主要是在书桌那一角。

正这么想着，一样东西引起了我的注意。这块电路板我昨天刚见过，对了，是在贺奎的实验台上。

“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我捡起来后问。

“这个？我捡来的。”

“哪里捡来的？”

“就……北城门那块儿。怎么了？大灾难后，不是有很多人去无主户那些地方捡些生活用品来用吗？”

我又在边上看到了一张纸片，虽然不完整，但显然是一张机械图纸。看纸张昏黄粗糙的质地，显然是最近仿造出来的纸张。

“最近也没有电，你捡个电路板来做什么用？”

“就……先放着说不定什么时候有用呢？对了，这些家具泡水后都变了形，正好用这个拿来撬一下。”

他的掩饰表现得很明显，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昊喊我回去吃早餐，我们就这样离开了那人家里。

“那个人是谁？”

“叫小刚，经常呆在家里，偶尔被人催了会去上官太太那边帮会儿忙。”

上官太太指的是城东边利用老机场跑道那片空地开垦的农业队，因为我们常去的是西边的西门太太那儿，所以对那边的人并不熟。

昊之所以如此催促我去吃早餐，是因为和我们约好吃早餐的人是阿吉。

这么说来我已经吃好早餐了，我正想解释的时候，正好走过刚刚的地方。浓雾早已散去，在我身边的是那种批量建造的所谓中式合院，并不是什么石库门。紧接着感受到了肚子传来的饥饿感，不用说之前是我的幻觉。

昊见我停下了脚步，便问我怎么了，我连忙说没什么，继续跟他往前走。

这还是我第一次到南边的大道上。和以前比起来，这儿变得比分粮食分菜的博物馆前广场还要热闹。原本只是船队摆个摊交换些物资。但渐渐的，平时有结余的人家也出来摆摊卖些手工艺小零食，此处已然成了个小集市。

“喂！渊！这里这里！”不远处传来了阿吉的声音。

我赶紧应声看去，阿吉正在不远处朝我们招手。我们赶紧跟过去，在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里架了个桌子。

“你们怎么这么晚？”阿吉从一个油纸包里掏出了几个馒头分给我们说，“也不早点来，包子都已经凉了。老巫婆带了些新鲜的肉来，所以小廖做了些包子分给乡亲们。不过数量有限，所以特意给你们留了。”

我接过包子就觉得有些不同，这松软劲不用专业的酵母发酵是做不到的。而一口咬下去，油脂马上在我的嘴里溢了开来。虽然之前也在工业区吃了猪油烧饼，可毕竟比不上这满口的肉和软糯的面皮。只是那香气虽让我一度觉得惊艳，刚刚在恍惚中吃小笼包满口血的错觉又回到了面前。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自己不再干呕。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可能是……早上起来的时候有些凉，现在脑子有些沉。”我只好这样答到。

“这样啊，对了，昨天晒东西时有找到些板蓝根，等等拿些回去煮着喝吧。”阿吉给我倒了杯豆浆说，“不过，麦克思呢？”

“我刚刚有去找他，他不在家。不过，我有给他留纸条让他来码头这边。”昊回答说，“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想向他打听西边那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以前和那些家伙是一伙的吧？”

“你怎么知道？”

“老巫婆买通了一个那边的线人，那个人说是认识Max。”

那天深夜有人用枪给我们开路的场景又回到了我的眼前，那个人的确认识麦克思无疑，而且他为了麦克思不惜牺牲队友，可见他们两人不是一般的关系。

“是一个叫Johnny的人吗？”

“我也只是收到了口信，具体是什么人我也不清楚。你也认识那个人吗？”

“不认识。”我摇了摇头说，“不过，麦克思因为来这里的路上虚脱加撞到了头，所以记不得来这儿之前的事了。”

“真的？唉，还以为可以摸清情况，找下弱点，把那帮强盗一网打尽呢。都说打仗要知己知彼来着。”阿吉叹了口气，脸色也黯淡下来。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中国的古语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忍不住问：“说起来那个老高，到底为什么要袭击我们？他的队伍底下还有多少人？”

听到了这个名字，阿吉脸上露出了和上次一样的惊讶。只是这一次他问到：“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那天在稻田里，我听到了你和老高之间的对话。”我原本还不确定，但看到了阿吉的表情后，我明白过来那并不是梦。

“之前说过老高是原住民，一直生活在山中的部落里。虽然早已开化，但和其他文明相比宗教在部落里从未消失过。Ai战争的爆发冲击了很多人的信仰，出现了不少反对AI文明特别是对人类改造技术的人群，这种观点在宗教下更被催化放大，后来的大灾难被认为是神对人的惩罚。”

对AI的反对声音从AI诞生之初就有，当AI在一些国家获得了政治权后，越来越多的人认可这种声音结成了组织。最后爆发的战争也证实了他们的担忧，因战争而带来的环境变化，也被其中的有神论者认为是神对人的惩罚。而到了战争结束后，一些激进者依然把矛头指向改造人。老高显然是这群人中的一个。

“老高作出了伤害本地居民的事，你这个船长也应该负责吧？”

“其实……我也没什么权力控制他们做什么。我和船员的关系，就像你们城里的人一样，只不过是一起航海探索灾后新世界的同志，并没有上下级关系。”

可如果再坐视不管，我们的城市就会陷入更危险的境地。我和昊说了早上发生的事。

“可是……老高的船上没有那样的人。虽然老高的船上也储存粮食，但是艘护卫舰。出航的时候我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会怎么样，所以给那艘船上配备的都是人高马大的角色。”没想到阿吉听完我们的事后会这么说。

如果他不是老高的人，那就是……

“很可能是你们城里的人。”

“你能发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弟兄，咱都是无神论者。这么长的时间相处下来你也该知道我什么个什么样的人了吧？要不然你我今天也不会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那那个人是谁？你说过你们还有别的船吧？”

“我们的确还有很多船，可据我所知，没有船上有外置机械骨骼，更没有可以为装甲充电的电力。”

电……我们的确忽视了这一点。想要驱动机械骨骼需要大量电力。城里目前可知的电源是贺奎的蓄电池和老陈家阳台的太阳能电板，这些都被藏在博物馆要件仓里外人不能随意进，那就说城里还有其他的电源？

“我打算去找找李铁匠看看。”和阿吉告别后，昊说到。

“李铁匠？”

“从老陈家看到那些太阳能电板后，我觉得就算有人真的在城里生产电也算不上什么稀奇事。但如果要修复那些机械骨骼，必须要有些铁匠功夫。自从机械化生产后很少有人会铁匠技术，铁匠也不像其他的手工艺，要学起来没那么简单。”

更关键的是制铁需要高温炉，现在只有博物馆里那一个打铁炉，因为能源的短缺老李只有把活堆成一堆的时候才烧起来集中制作。

“这门技术吧，本身体力要求就高，还要细心耐心。城里的人饿了那么久，能有力气干这活的本就不多，好不容易有几个想学的年轻人坚持不到三天就跑咯。”老李说，“不过，要是有电还有铝合金的管材，想要修电器就也不是难事。”

“铝合金？”

“外置骨干必须轻巧，不可以用铁。本来都是钛合金材料，但后来资源短缺也有极小一部分坏了再利用的后勤装甲是用铝合金来代替损坏的零部件。只要有标准形状的管材和电切割机，就能修复一台勉强能用的机架。”

说到铝合金，轻巧坚硬耐腐蚀，曾被拿来广泛用于家具家电。这城市就算是经过了那样的大灾难，成型的铝合金依然随处可见。

“对咯，这个送给你们。”老李从一个木箱里拿出了两个铁锁。

“这是……古锁？”

“昨天那事后罗老师叫我多打几个锁，这种铁锁虽然不怎么精细，但至少可以加道防。你那屋头还没锁吧？”

因为大灾难前用的都是智能门锁，所以没电后就只有合上的功能。虽然AI战争时也有不少人畏惧电换了机械门锁，但暗中中立的圣丽都屋内还是电子锁占多数。好在大灾难后的共助社会，锁也没有什么大用处，之前没发生过什么偷盗事件，很多人本就是借用了无主的房子住，更是不好意思加把自己的锁。

就在我接过老李送给我的锁时，贺奎也凑到了我们这边。

“那个叫小刚的家里有遗失什么东西不？”他问到。

“因为我们赶到的时候制止住了那个盗贼，所以没带走任何的东西。不过屋里的东西砸坏了不少。”

我想起了小刚慌张的模样和那片纸角说：“也说不定有张设计图被拿走了，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罢了。”

“设计图？设计什么的？”

“我也不知道，但可以确定是一张电路图。”

“你们能带我去小刚家看看吗？你们和本地居民比较熟，可以帮我说说话。如果他的目标是电的话，很可能和砸坏我的东西的是同一个人。”

说实在的，我也很想找个借口再去那里看看。

从大学里出来已近正午，今天的天气格外晴朗，蓝天加上阳光，和满是浓雾的早晨相比，让人的心情也有了不少改变。中华城里毕竟有常住民，这段时间道路楼宇也修复了不少，在小宁河畔行走，让人不免有一种旅行的悠闲感。

“说起来，老李也有和你说过地下城的事吗？”不知不觉间，我的脚步已经落下昊和麦克思。贺奎和我走在后面，与他们两个留了一段听不清谈话声的路程。

“他应该和全城的全城的人都说过这事了吧。”

“你觉得我们这座城市里也存在地下城吗？”

如果全世界的大城市都存在地下城的话，那就算丽影没有，整个圣丽都也至少有一个。不存在的地铁线，还有西湖小学的怪物，这些又的确是梦境中才会有的。“你想说，地下城里的人正在监视着我们吗？”

“不仅是监视，而且是控制呢？”

“控制？他们连身影都见不到，怎么可能控制？”

“他们本来就不需要现身，你记不记得一个理论，我们人类其实生活在一个更高维度的世界中，在这里见到摸到的只是一种单纯的降纬感官而已。简单形象化的话，我们就像是生存在一个由可能名叫神明的开发者设计的一款全息体感游戏之中，开发者不用现身，只要监控数据，然后通过GameMaster就能管理游戏中的玩家。”

我把病毒密钥插入Mainsever后，Bio世界化作光斑的场面又回到了我的眼前。正巧被一个小石头绊到脚的我连打了几个踉跄。

贺奎伸手扶住了我，然后继续说：“你还记得比尔酒店俱乐部吗？大灾难之前，纵使再如何宣扬民主，世界也被这个俱乐部控制着。他们就像是神明一般，各国的领导人都成为了他们的祭司，执行他们的命令。经济，法制，战争，甚至是自然的规律，都由他们所操纵着。”

“你是说AI战争也是他们发动的？”

“这就不得而知了，我只有幸认识其中的一位。”

“谁？”

“按照我和那个人的合约，我不能说那个人的名字。不过如果那群神明有意让你知道，你也终有一天会知道。”贺奎的脸上是一副打死也不会说的表情。

“你也是那个人的代理人吗？”

“我没有那个能力成为他的代理人，但很早之前，我在他的领导下进行了一场远超自然规律的研究。”他看着我说，“我不是什么电力或能源学家，以前的我是一个基因学家。”

他脸上露出的笑容并不透露着欢喜，而他的双眼分明是在观察我听到这番话后的表情。我被他打量的眼神搞得有些不舒服，正好这时麦克思叫了起来。

“喂！你们俩走快点！”

被麦克思催着加快了脚步，前面的那条巷口就是小刚家了。

敲了一阵门没人应，麦克思趴在窗口上往里面打探。不过因为今天阳光太大，里面的景象并不能看得很清。我以为我们会就此放弃的时候，麦克思从一旁找了块废弃的小石板，从外面撬开了门的搭扣。

“如果对方不在家，我们就这么进去会不会不大好？”

“如果他在里面研究什么害人的东西，我们没有及时阻止他才是不好的事吧？”

向来都只是跟在我们身后的麦克思，今天却这样说着第一个走进了那屋子里。这也是一个观光小商铺改造的屋子，所以面积并不大。屋子一边搭着床，另一边是一张书桌。和早上相比经过了整理，桌上摊开的东西也更多了。正中央是废纸上一张新画的电路图，还有一块模块化电路板，这种电路板在IT工业高度发达后一般只拿作教具或是儿童玩具，当然，当然因为像积木一样无限自由组合，也有一些极客会拿来做一些手工玩意。

贺奎研究了一阵那张电路图后说：“只是一个简单的计算器模型，用这个计算器大概能很快计算出百万左右的加减乘除。”

昊接过来看了一眼说：“有了这个，我们日常工具的设计制作效率会提升飞快吧？还能设计出更精良的工具。”

“你……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是小刚。

“关于早上那个事，我们想来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毕竟没经过别人同意就进了家门，所以我说得有点没有底气。

“没……没什么了，我检查过东西一件都没有少，不会追究了。”说着，他夺过了昊手里的电路板。

“这不是你追究不追究的问题，我们要分析那个人的动机，看他会不会继续伤害其他人。还要分析他有些什么工具，这样才好对付他的下次袭击。”

“城里有记录的改造人该被攻击的都被攻击过了吧？都近一个月了，你们还没抓住那个人，你们以为自己能抓什么人。”他一边把桌上那些东西装入到抽屉里一边说，“快点从我房里出去！”

我们本来就不在理，他朝我们发着脾气我们自然没辙。就在陷入僵局的时候，贺奎笑着说：“你还是挺有天分的。”

他忽然而来的话让我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要不要做我的助手？我听城里的人说你不喜欢干农业队的粗活。”

小刚的脸上也是疑惑，半晌回神后说：“我不喜欢手粘泥。”

“我正在研究恢复电力，组建新的电网，你要来帮忙吗？有了工作，城里的人就不会说你闲着不干活给你压力了吧？”

“恢复电力不是违法的吗？”

“违法？只是因为AI战争的历史让人害怕电力，从来没有颁布过不准恢复使用电力的法律吧？更何况大灾难后的现在，连政府都没有，哪里的法律？”

他没回答，只是转过头去整理东西。归置东西的背影，就像是说请我们离开。

“明天早上，我在博物馆等你来。”说着，贺奎就带头离开了小刚家。

我走在后面，忍不住问：“这样就可以了吗？”

“他明天一定会来的，如果我能套出什么情报的话会转达给你们。”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那个人的眼神，和年轻时的我有些相似。”

就凭这个？不过贺奎的语气让人无法质疑，甚至不给我们回神的机会，他就往自己的方向走去了。

就如他一下就消失的身影，越是和他相处就越是觉得他身上越来越多的谜。他为什么要再强调自己是基因学家的身份？当全人类都忙着应对AI战争和接下来的大灾难的时候，他为什么要躲在那个研究室里继续自己的研究？而且还不受外力得以延续？他说的曾做过违反天伦的研究，到底是什么？

“说起来，今早小橘子病情又恶化了。”麦克思看着贺奎的背影说到。

“她不是醒了吗？”

“就是，前两天明明都醒了，还以为再恢复几天就可以开口说话，可没想到昨天开始又陷入昏迷了。道长说很可能是有器官衰竭，但是没有电子仪器也没法检查。”

我们聊着这些，也开始踏上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