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一切都化作光斑然后消散了,最终也轮到了我脚下唯一的一片地砖。
尽管我心里已有准备,可当从那儿跌落的时候,还是让我的心忍不住一下子颤了一下。
这心颤让我从梦中醒来,我的身边躺着麦克思和昊,还好我的床够大,睡上三个人不会觉得挤。
可是……我们怎么会躺在这儿?
“我只记得我们在山上找毛毛,然后就断片了。奇怪,我们也没喝酒也没吃什么啊。”
“可能是地下的沼气什么的吧。只是,如果我们昏迷了,是怎么回来的?”
“不用说,肯定是有人带我们的吧,或是我们身体本能梦游回来的?”这种事对我来说倒是已经习惯不过了。
“不过我,做了个梦。”
“我也做了个梦。”我说,“我和很多人在北京对抗一个叫做Bio的怪物。一起的还有Immen,Lager,Chris之类的。”
“那好像是很早之前的VR网游,Immen是我,Lager是薇,Chris是游戏里里申请的一个陪游AI机器人。“
“那Master是谁?“
“Master?啊~那是一个传说中的游戏玩家。有些人声称见过他,但都一直都在传说中,就连运营的官方也没承认过他的存在。传说中他已经解开了游戏的所有攻略,甚至比游戏开发者本身还了解这个游戏。”
所以他的手上有可以改变甚至摧毁游戏的Key?
“我倒是梦到了我们沿着江南城的楼往下到了那个小学里,里面有些像人又不像人的生物,啊,这梦太真实了,就像是真的经历了一样。”
麦克思说的那个梦,我也梦见了,那些场景很快回到我的眼前。可一旦想到那只是个梦,心里就不像昨日刚见时那样心怀恐惧。耳边也逐渐回想起那个人对我说的话,Master,Key,要用Key打开繁华世界的大门?
两个梦结合在一起,我忍不住从口袋里拿出了郑嫂给我的那个鲁班球,因为也不大这两天就都随身带着,这个小木球和梦里那个Key一模一样。可是该怎么打开这个球呢?
就在我陷入沉思时,窗外传来了汪汪声,一只毛发凌乱的狗狗从窗外窜了进来。虽然毛长了不少,但还是可以认出那是毛毛。那跳进来的模样和之前一模一样。他在餐厅里转了两圈后扑倒了麦克思的怀里,麦克思和它亲热着,这还是从工业园回来后,第一次见到麦克思如此灿烂的笑容,这也终于让人觉得窗外的晴色不再是一件坏事。
“喂!你还在那儿干啥呢?快点把早饭吃了!送完你去学校我还要赶着上班呢。”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餐厅里传来,我们家怎么会有女人?
我转过头来,在餐厅里忙碌的是一个女人。“妈……妈,不是死了吗?”
“哎呦!我真是前世做了什么孽啊,大清早的起来给你做早饭第一句话就是咒我死了。喂!你洗漱了吗?牙不刷就吃饭了吗?”
也是,我赶紧去卫生间洗漱。刷牙的时候才发现门并没有合紧,因为餐厅厨房和客厅都是开放式的连在一起,所以这里也能看到妈妈在餐厅里忙碌的背影。光在她的背上留下一个暖色的影子。
餐桌上已经放满了点心,水煎包,油条,拌面。那美味的模样加温馨的氛围,让人忍不住想快点回到餐厅里。
“妈,你不吃吗?”坐下后,我看着妈妈打扫灶台的忙碌背影问。
“我早吃好了,你抓紧把这些都吃完吧。”她一边说着,一边侧过身来。这时我才发现她身体的异样。刚刚明明还是妆容精致的脸,这会儿却长满了脓疮,那些疮飞速地长大破裂,脓水沿着皮肤向下滴落,在白色的台板上留下青灰色的污渍。
“怎么?还不吃?想吃这个想吃那个一大早上起来给你准备了这么多还不满意吗?”
她一边抱怨着一边转过头来,这时才看清她那瞪大的眼睛。她的眼白布满了红色的血丝,但瞳孔却是绿色,不过那也不是普通瞳孔的形状,更像是一团磷火在燃烧的模样。
“还不吃?快吃!”
说着,她拿起了一个肉包子要喂给我,手上脓包破裂后的脓液滴落在雪白色的面皮上,变得愈加显眼。我害怕地想要后仰,可身体什么时候被墙束缚住了动弹不得,想躲也躲不了。
“怎么?害怕了?不用害怕,你早晚也有一天会变成这样的。”
她张嘴说话,嘴中是一块带着焦肉的牙龈,仅剩不多的牙齿大部分都有血的的痕迹,而且还有一些松动的迹象。我的胃在那一刻翻滚起来,想吐但是又吐不出来,只有一阵酸水在之后泛上来都又很快回了下去,胃酸的味道开始刺激我的嗅觉细胞,食道传来一些微微的腐蚀味道。
“不用害怕,真的不用害怕,妈妈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
面包的面皮碰触到了我的牙齿,可并不像看起来那样柔软,反而带着一股馊味。我不得已咬了一口后,她伸出手来摸了摸我的脸颊,湿冷的手上带着让人难受的汁液。
被她摸过的脸颊传来一阵剧痛,我闭上了眼睛不敢再去看那副情景,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头,但是似乎没有半点益处。相反,疼痛伴随着肿胀让我愈发无法忍受,感觉脑子像是要炸开来一样。而更糟糕的是,虽然眼睛已经闭上了,但是根本就一点用处都没有,情景伴随着疼痛断断续续地浮现着,不连贯的图象接连着传来,就像是针一样的尖锐。我绝望地想大叫,但是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再怎么努力也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渊!渊!清醒点。”
昊的声音终于把我拉回了神,我家的餐厅里没有母亲,自然也没有满桌丰盛的点心。我的眼前只有开水泡的米饭,因为是昨晚烧的开水,所以也不怎么暖和。
“啊~水煎包,油条,拌面~我也好想吃这些~以前我们家很少出去吃饭,中餐馆那种高级地方就更是难得去一次了。”
“等着吧,等有猪了,我给你做。”
一旦想着没多久后能吃上这些,碗里的开水泡饭也变得好吃了不少。
吃完早餐后,我们决定上山看看,我们三人都记不得昨天后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是谁带我们回来的,想去找找线索看。
刚来到街上,就觉得今天比之前热闹了不少。很多人手上都捧着不少东西。
“外来人在南边大道上摆摊设集市呢,可以拿东西换东西,有不少大陆来的好东西呢。”邻居李大婶拿着手里的塑料脸盆说,“看这盆,可不比那些陶做的轻多了,又牢靠。”
我家住在中华城最中心的位置,在交通全靠走的当下算不上方便,所以住这一带的人并不多。今天却格外热闹,看人流都往南边去不用说都是去码头那儿的。
不过,我们对船队比较熟悉,对他们有的也没什么特别的需要。相对而言,我们更想弄清昨天的事。
要上江南岭,往中文大学走最方便。我们想顺路和罗大婶去问个安,正好那个时候她们拐到了大学前的春华路上,听她们说是刚结伴从丽影大道的集市上回来,还给我炫耀了刚换来的丝绸围巾。
“这倒是没看到,不过要真是抬着三个大男人下山,要不就得很多人,要不就得有三轮车吧。”听我们问起昨晚的事,几位老师分析到,“如果是车的话得走定山路,那就不会从这一带经过了。”
说的也没错,不过城里能用的车不多,就算是搜救队和几个农业队也只有各队一辆,这还是为了方便运货用尽可能之力分配给他们的。
“奇怪,锁怎么打开了?”说着,我们已经到了中大博物馆门口。
“你确定出来的时候锁了吗?”
“当然了,平时也还不确定。但今天大家是上了班才听说大道南边有集市才走的,走到半路上我说记不得门锁没锁不是还和张姐回来确定过一次嘛?”
“也是,我还说咯这种饭都吃不饱的时代,谁会偷这种东西。”老李也说到。
说着,我们已经开门进了里面。还好,一看好像也没被偷什么。不过,这车间本身就在作业所以有些杂乱,一下子也看不出少了什么。
“你们快来看看!贺老师的桌子……”黄老师叫到。
比起其他地方,这桌上被破坏过的痕迹明显多了。桌上放的是昨天刚整理出来的小电器,手电筒,收音机,小灯泡几乎都被砸坏了。
黄老师一边帮忙整理一遍说:“这可怎么办?我昨天看贺老师捣鼓到很晚才回去呢。这些东西在这年头也不是能修复的。”
“说起来贺老师呢?”
“今天和贺老师一起来的那个小姑娘醒了,贺老师去帮忙照顾。”
罗大婶叹了口气说:“嗨,都回去各做各的吧。”
“那这个……”
“还能怎么办?我们不就生活在这样什么都要从头开始的年代吗?等贺老师回来了会解决的吧。”
风波比我想象的要更快地平息。车间里的人都很快回到了埋头工作的状态。
在博物馆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我们只能继续上山看看。照着印象里的路走,那栋楼的楼梯却在没下几层后就塌了,而且看断痕上的灰尘和圆滑的痕迹,不像是塌了一两天的模样。
昨天所见真的只是梦而已吗?好在毛毛已经回来了,至少对他们两个来说,这些事追究得再清也没什么大意义。
在国宾馆我们见到了醒来的小橘子,恢复的效果还算明显。她已经可以在床上半坐了,原本隆得好大的肚子也消了不少。只是她醒来到现在还没说过一句话,而且清醒后就不愿进食,只能趁着神志不清的时候给她喂些流食和药汤。
我们把东西被砸的消息告诉了贺奎,好在贺奎听后比我们镇定多了。他说玻璃被砸碎可以用人工再吹,塑料破了就用木头和绝缘漆再代替。也是,我们这时代本就是什么都靠双手从头开始的时代,破坏了就当是被灾难毁坏了从头开始就是了。
我顺便问了道长昨晚的事,他说昨天都在照顾病人并没有出门,倒是因为约定允许船队人进城的日子到了,船队派人上山来拜访。他们送了些新晒干的中草药上来,倒是带着车子,可照着我之前的症状也可能是意志不清的情况下自己回的家。
“可昊和麦克思又没有嗜睡症和梦游症。”
“那块地方被水泡了这么久,一定生出了不少微生物。腐烂的动物加密闭的环境,就像是天然的沼气池一般,吸入这样的气体意识不清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中毒后也可能会出现这样的症状。”
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照这么说,那下面也不会存在什么生物了,见到的那些像人不是人的果然是些梦里的怪物。
放下了一块心石的我,下山的步子也轻松了不少。麦克思在我家吃完晚餐后带着毛毛回去了,昊帮我打扫屋子,整理着天就黑了,我们就又睡到了一起。
再醒来天已经泛白了,不过因为满是白雾所以也看不清天色。
中华城成了一个盆地后,早上见雾并不是罕见的事,不过毕竟是在海边,只要太阳爬上山头大多时候雾都会散去。
原本睡在我身边的昊没了踪影,也不在院子里。我想出门找找他看,但今早的雾实在是浓,稍离远一些就没法看清小宁河的方向。
就在我彻底迷路的时候,我面前出现了一个石库门。那墙上已经生出了杂草,草根撑开的裂缝里又生出了新的灌木。门内的小天井里,一个老太太正用土灶蒸着什么,看那年纪和西门太太差不多,但精神却差了不少。
她笑着对我点了点头,像是在招呼我进去。我在院子的折叠木椅上坐下,老太太把一屉蒸笼放到了我面前的折叠木桌上,一个小碟子里倒上了玫瑰醋,酸劲中带着一丝清香。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那面皮相当的轻薄,咬开之后是醇香的汤汁,在口中蔓延开来鲜味完美地融入到身体之中。我想起来了,这小包子叫小笼汤包,小时候妈妈带我回上海老家的时候,每次都会去点心店里吃这个。
“这是在中国江南地区很流行的点心,还是妈妈在我小时候教我的。后来丈夫被公司裁员后,我就把孩子送回了国内,在这里专心做起了点心生意。大海啸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做了,手也生,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好吃。当然好吃。”我赶紧在她面前又夹了一个,只是这一次吃得太过心急,汤汁烫得我闭不上嘴,就这样溅到了桌面上。
“要说那店生意算不上好,怎么用心都被那些大型连锁和电子平台给打压着站不起来,可也算是勉强着能糊口。就这么做了一辈子,这店就像是我的另一个孩子一样,以前每天都想把它转手了,等海啸真的把它卷走后,就又后悔又痛心。就像当年那孩子一样,带在身边碍着工作,送回中国老家后没多久就染上了疫病走了,那时候连回国看他最后一眼都回不了。”
见她哭了起来,我赶紧给她递纸巾。可低头才发现刚刚擦滴落在桌上汤汁的纸巾是红褐色的。那些遗落在桌上的不是肉卤,而是血。而刚刚那股鲜味在嘴里荡然无存,代替它的是浓浓的血腥味。
找不到水的我企图求助于老太太,可我面前的凳子上空无一人,而且像是从未有过。而我面前的桌子上除了一滩血也再无他物。
“捉鬼队!救命!救救我!”就在我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一个人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怎么了?”我被他拽着起来往外走,只好问到。
“鬼!有鬼来我家抓我了!”
“什么鬼?”
“哎呦,该怎么说呢。一进我家屋子就乱砸东西,还要举起刀来砍我。我怕,我真的好害怕,我什么都没看清。就知道那人很高大,比以前那巨人阿力还要大上好几倍,就跟那四大金刚似的。”
巨人?莫非又是那个袭击者?
听到这里,我主动加快了脚步。
到了他家打开门,就看到昊和那个人已经对峙在了一起。
和他对峙的那个人事实上并不是什么身材高大的人,而是一个穿了外置机械骨骼的人,因为装备增加的高度使他显得格外高大。他原本的身材并不健硕,带着棒球帽和外科口罩所以见不到他的脸。
就在他因为看到我们的到来而分神的时候,昊拿着棒球棒上前锤去,球棒碰到金属支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那力量把他推倒在地,那些金属支架却没一点变形。
倒在地的他没打算反击,倒是视线转向了我。棒球棒敲在地上发出“咣”的一声,那一刹他已经窜到了我的面前。原本的机械手变形成了一把尖刀,一副要向我刺来的样子。
我虽然举起了手臂,但这肉身怎么挡得住利刃?
闭上的眼没迎来疼痛,等来的是钝器撞击金属的声音。
我重新睁开眼来,原来是昊又一次打开了那个人。这一次显然比刚刚那下用力多了,他手上的一根合金支柱出现了明显的变形。
他似乎是意识到了寡不敌众,俯下身子后用力一跃,飞跃过我们头顶后逃了出去。
“不要追了,我们追不上他的。”昊对跑到了门口的那位小伙子说完后,倒在了地上。我赶紧上前查看,还好他只是因为刚刚的打斗用尽全力累到了而已,一旦卸下防御就拼命地喘着粗气。
“那个人是谁?”我转过头来问这个家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