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怨 第14章 第十三话：应答

“也不是一定要用联网的交流电源。”我们正交流着的时候，传来了乔老师的声音。

虽然我们无意间在乔老师的病床前聊开了话题，但是乔老师一直在睡梦中。就在我们讨论到收音机的电源的时候，乔老师忽然开口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讨论。

“化学品仓库发现了强酸吧？用那个可以制作原电池，虽然原电池的电力小到驱动不了任何现代电器，不过给那个古董收音机做个开机实验应该足够了。”

“原电池是什么？”麦克思问。

“酸的中和反应可以将化学能转化为电能，这种程度的实验你完全可以做吧？洪锡。”

乔老师看着的人分明是我，不过洪锡又是谁？不过，听起来要做这个实验的话首先必须去化学品仓库把酸给带来。

“前两天罗老师有带些化学品去中文大学的仓库，说是想做火柴来着。”

中文大学的罗老师？这下我倒是心里有些底了。罗大婶做出了不少仿古的工具，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恢复正常的生活。照她做的那些东西，原电池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在高中时学过个大概，但基本已经忘了。”罗大婶看到我们失落的表情说，“我专攻的明清史，所以复制些手工艺还行。涉及电的就和大家一样只在基础教育时学过。”

罗大婶一边说着一边带着我们往体育馆走，体育馆角落的一间更衣室被改造成了一个小图书馆，原本放衣物的储物柜，被改造成了放书的书柜。

她从中抽出一本书来，那书显然被水泡过，书页变形褶皱。但还好用了防水的纸，所以还算完整。

这是一本二十年代的《高中化学实验全图解》，罗大婶最近看过这本书，很轻易就找到了原电池实验的那一页。

“不过，化学品仓库的材料，足够做一块铅酸电池了哦。”

铅酸电池某种程度上可以算原电池的升级版，被介绍在这一章节的附录里。

“这介绍没那么详细，我又不是读理工科的，所以这两天一直还在研究阶段。”罗大婶笑着说，“你能照着这个帮忙做出来吗？”

罗大婶的视线也落到了我身上，那充满了期待和信任的眼神，让人都无法拒绝。她又带着我们去了体育场中央，那儿有几间建筑用PVC板搭起来的小房子。她介绍说麦克思来我们城后我们本以为很快会有更多的人来这里避难，所以搭了这几个小屋子。但结果并没有人来，中华城里没有主人的屋子都还有很多，这几个小屋子根本没用上。

罗大婶最近把其中一间板屋改造成了实验室，因为化学实验有很大的风险，要是在大学博物馆里做这些实验很可能会把整座博物馆给毁了。

实验台上的摆设能看出罗大婶已经在尝试做电池了。

“我觉得电本身没有错对吧？在AI出现前我们已经用了一百多年的电了。我小时候没有AI，我们也用电灯，也用电话，还看电视。电力给我们带来了方便，效率还有安全。我们完全没必要因为害怕AI而害怕电。”

“可是一旦有电，就有可能唤醒AI。”

“那是因为之前建立的全球电网，如果我们建立新的电力系统就能绕过原有AI控制的全球电网。当然那太过远大了，以我的岁数可能都活不到那一天。现在我们完全可以试试这个，微弱不稳定又闭环的电源。”

“喂！你看，独行侠又没经过同意就开始在做实验了。”

“唉，这傻逼真是，忘了上次实验室是怎么被他点着了吗？”

“学校也真是宽大，都把实验室点着了却只是批评了一顿连个通报都没有发。”

听到这些议论声，我的视线从实验器材上转过来。我身处的不是刚刚那个简易板房，而是一间设备完善的化学教室。不远处另一个实验台上的同学注意到我的视线后赶紧闭上了嘴。我又看我身边的学生，他们的注意力没在老师那儿，而是在我面前的一堆仪器上。他们小心地缩着身子一副想要尽量远离我的模样，但奈何目前还在上课，他们只能老实地站在他们的位子上。

我转回头来，黑板中央的液晶屏幕正在演示一个实验，画面一边播放，老师一边解释着电离的原理。

我照着视频里的步骤操作着眼前的设备，脑海里想象眼前就像视频里那样能看到电子的流动，他们沿着铅棒链接出的电线移动，可路线的终点不是小灯泡而是一台老式收音机。

收音机发出的“吱吱”的杂音，那声音把我从幻象中带了回来。我的眼前不再是那个教室，而是罗大婶的实验室。大家都围拢过来称赞我，罗大婶则赶紧调试起了机器。看来她对这种老式收音机很熟悉，不过“滋滋”的电波声虽然不断变化大小，却没有任何的改变。我们也是从罗大婶的表情上读懂了这声音的意思。

电真的在这世上不存在了，连应急广播也没有，说明连天上的卫星也已经不在运作了。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只是一个单纯的事实。”罗大婶说，“而且传统电波信号在AI战争前本身就处在式微的地位，很多地方甚至都没人维护。”

罗大婶安慰着我们，然后招呼我们一起去吃晚饭。

就在我们都想要离开那个板房的时候，收音机里电波的杂音忽然停止了。我连忙拉住了昊的手，昊和我一起转头看向那个收音机。

是没电了吗？这想法刚闪过脑海，没想到收音机里传来了人声：“MaydayMaydayMayday，这里是位于八方能源中心的都立辐照实验室，实验室内有两名成人和一名儿童。隔离门损坏无法从内部开启，急需援助从外部破门。目前实验室内急缺食物和水。收到请答复。”

我连忙叫住了走在最后的昊，好在其他人听到我的话后也重新聚拢来。因为电的功率极小，罗大婶本来就开了很小的音量，她特地旋转按钮调大音量。不过什么声音都没有。

是我的幻听吗？大家向我投来不信任的眼神，而我自己也没法相信自己。

就在我们又一次打算放弃的时候，广播里忽然又响起了声音：“MaydayMaydayMayday，This is National Radiation Laboratory at Energy Center. Here are two adults and one kid.We need water and food. Do you copy ?”

那些视线重新回到了收音机上，一个个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我们得按哪个按钮回答他？”

“这只是老式收音机，不是无线电对讲机，只能接收信号不能回应。”罗大婶遗憾地看着麦克思说。

“还有人活着，我们得去救他。”

“可能源中心在大工业园，我们连江都过不去别说去工业园了。”

“那是以前，现在我们有船了，阿吉的一艘救生船很快就要修缮完毕，能源中心离我们这里只有二十多公里，而且沿海紧靠工业港，就算当天打个来回也不是不可能。”

“你有船了又怎样？我们之外的地方存在着电……旧世界所有的电网都是相通的……这个世界……AI从来没有离开这个世界。”罗大婶显然被吓到了，放大的瞳孔里伴随着语无伦次。

但我们还是能从她的话里明白她的意思，我们只是单纯地被困在了这座城市里，这座城市外的地方世界的电网正常运转或至少是已经修复，AI也自然也存在。但我们不知道他们在哪里，甚至这个求救的声音是不是来自AI也说不清。如果我们去找他，不仅我们可能陷入风险，甚至会让城外的AI顺着我们的来路找到这座城市，丽影所有的幸存者都会陷入危险。

“但那很可能是一条生命。”就算明白这些风险，我还是忍不住说，“可那也可能是一个幸存者，一个生命。没什么比活着重要，让所有的生命尽可能生存而不是只留自我，这正是我们人和动物相区别的地方。就像你们花了这么多的时间，花了宝贵的食物救治希望渺茫的我，我才能在昏迷了这么久后醒过来。”

我越说越没有底气，也不敢面对他们。直到我感觉到昊拉住了我的手：“我陪你去找阿吉。”

“我也去我也去！”麦克思也举起手来说。

说实话我没想过有人会支持我，麦克思那充满了活力的声音，扫除了我心里不少的懦弱。就连罗大婶也镇定了下来。

说着昊带我们去了码头，因为木材仓库里充足的原料，修船的工作也有序推进，其中一艘救生船已经改造成了帆船，可以试水了。

“我和你们一起去。”介绍完后，阿吉说到。

“可是，我们还不知道那里会是一副什么模样。”

“那我更要去了，我本来就是为了探险而来，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更何况你们谁还能比Captain Gee更能驾驭大海？”

说着，阿吉跳上一块木板做了个在船头眺望的动作。

商量好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城里已经默认宵禁，原本打更到三更停，现在根本就没有人打更了。有了前几次的遭遇，总觉得这个点从码头回城太过危险，我们决定在木材仓库过夜，正好明天也可以一早出发。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到了一个地下通道里。通道两边的有一扇又一扇的门，门上方的电子门牌可以看出这是实验楼的走廊，第三生物实验室的门牌是走廊里唯一还发着光的。就在我走到那门前的时候，显示着实验中的灯牌因为电路接触不良闪了一闪。

我似乎预感到了门背后的状况，所以放在门把手的右手有些犹豫。直到门内传来求救声，让我回过了神，不管怎么说，我要尽快去救门里的人才是。

我拉下了门把手，门似乎有助力系统一般立刻大开。门内的一切很快展现在我眼前，昏暗的灯光下，三个人形的怪物正啃食着一具尸体，那尸体肚子上的肉被吃得差不多了。大肠散落在外，其他脏器也残破不全。倒是脸还算完整，眼睛死死盯着门口我站的地方，手向前指似乎是死前还抱着一丝希望。

那啃食着人肉的三个人形怪物，眼睛中带着空洞的神色，却在昏暗的光线中闪着特异的亮光。他们听到我开门的响动后停下了咀嚼，转过头来看我，血水从他们的嘴角不断滴落。

原本无神的眼睛，出现了一丝**。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那呼吸带动身体的伏动，显示出一种捕猎前的兴奋。我本该和他们对峙才是，可是恐惧却怎么都压制不住。双腿的颤抖让我不得不向后退了一步。正是那小小的一步成了他们眼中的破绽，三个怪物同时四脚着地向我扑来。

那一秒过得异常漫长，而我又分明知道那只是一秒。我心里认定了我已经无处可逃，本能让我闭上了眼睛。

我猛地挺起身来，原来只是一场梦。好不容易可以喘息了，我赶紧拼命地大口呼吸起来。

“哦！你醒了！我刚想叫你醒的来着。”麦克思的脸出现在逆光中，阴影使得他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诡异。

不过好在随着呼吸渐渐平复下来，神志也渐渐变得清醒。

“做噩梦了吗？还好吧？”

“哦。”我拍了拍脑袋好让自己尽快清醒。

“出发吧，阿吉他们已经把船都准备好了。”

“这么早？”我刚说完这句话，就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经不早了。

我背起身边昨晚就准备好的背包，跟着麦克思走出了木材仓库。这两天又有不少人病愈后从船上下了岸，只是平时忙着分组工作没看出来，这会儿都围拢在那艘船周围才让人觉得阿吉的人实在是不少。

他送给我们的那艘船，说是救生船，可实际规模却比我想象的要大上不少。再改造上了风帆系统，是艘不小的帆船。码头上铺好了木条做的轨道，我们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船，又在他们的帮忙下下了水，一切比我昨晚想的要顺利多了。

天公也作美，阿吉在船头一番操作后，我们就驶上了沿岸的航线。

我们的船离海岸不过一里远，但我们却是灾后第一批出海如此远的人。绕过海望角后就是丽影江的河口。河口的水流方向和速度都和之前有差异，阿吉花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调整好航向。待穿过河口，我们离岸更远了。

不过，这座城市里原本无法去的角落也正像画卷一样在我们面前展开。未来城也像江南城那样成为了一座人造山坡，而错综复杂的空中道路系统破碎后，使这座山上的碎片细密地更像是一座自然山峰。近处低矮的厂房与码头倒显得还算完好，昊一路向阿吉介绍着这座城市，我正好听到那是未来城产业园，里面有一座食品工厂。

再往西是南海岸的海景新城，被称作丽影市的第四大居住社区。不用说也是超高密度的摩天大楼所组成的。不过这些楼中倒是有不少还在坚强挺立着的建筑。照昊的分析，应该是本身就是最后开发的社区，所以楼龄本身比较小，耐腐蚀的能力自然也强很多。

他正说着，远处传来了一声巨响。应该是正好有一栋楼曲度超过了临界点，向前倒塌。倒下来的高楼超过了海塘，一大半楼宇落入了海里，激起了一大片海浪。不过也因为那楼倒下，远处半山上海迦寺的大佛露出了一个脑袋。弥勒佛面朝大海的脸正露着笑容。

“那个也还存在着。”

“就是，那些楼泡着海水很快就倒了，没想到那大佛倒是一点影响都没有。”

“不是，我是说那个码头。”

和有地基的大型码头不一样，小型的浮动码头标示着被海水淹没的港口。

“海洋大学，大桥下，未来高科，景新，沿路过来的水上巴士码头都存在着。”昊说，“等等我们应该可以在工业园东站抛锚上岸，熟悉这条航线，我们以后可以往返两点间。工业园区里有很多可以搜寻补给的食品厂。”

听他解释完，我们对视的眼神都变得明朗起来。我们看着远处的海岸，似乎真的像昊所说的那样顺利得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