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怨 第13章 第十二话：新野

我心慌得直哆嗦根本没心思听他说什么，还好这时昊把灯笼扔到了他的身上。因为没有皮肤的保护，被火烫到的主动脉很快因烫伤而炸开来。伴随着他的呐喊，血溅了我一身。他身上的火很快也蔓延到他的伙伴身上，我的面前很快燃起了一堵火墙，血浆则在火光中不断爆溅。

一个燃烧得只剩白骨的人从火墙中穿越出来，他在铁轨上匍匐着，嘴里也喊着：“父亲！父亲！”

就在我还镇定不下来的时候抓住了我的脚踝。

还好昊反应快，一把把我拽了开来。他拉着我继续沿着铁轨奔跑，大概是因为大火带来的光，这一路比刚刚亮多了。而更亮的是前方。

我们跑到了一个站台，那站台完好无损，电灯也都亮着。月台的墙壁用楷体写着“丽影医学院”的站名。昊用铁棍撬开了屏蔽门，拉着我上了站台。一旦没有铁棍的支撑，玻璃屏蔽门又度合上。那些追上来的人全都被留在了屏蔽门外。

那些没有皮肤的身躯被后来的人挤在玻璃上，□□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愈加鲜红。本就只有肌肉的脸，挤压着贴在玻璃上显得更狰狞了。

昊拉着我的手让我回过神，他带着我沿着手扶电梯往上跑。可别说出口了，站厅层都到不了，电梯口的通道已经被落下的混泥土石块给封住了。

我又低头去看月台，那些血红的肉已经贴满了整堵玻璃墙，巨大的压力使角落里的玻璃出现了裂痕，且那裂痕很快越来越大。

“怎么办？”

“往下走。”昊拉着我的手重新走向月台。

可这么多可怕的身体……

我吓得不敢看屏蔽门那边，想要闭眼可又不得不看脚下的路。昊拉着我的手穿过了月台，在月台的尽头找到了一扇门。那是一个向下的阶梯，阶梯的深处又是一片黑暗。

要不是昊拉着我的手，我也不敢往下。刚刚灯笼已经被昊拿来驱散那些身分不明也不知能不能称为“人”的怪物了。这会儿他只能不断地用火镰擦出些火花，照出前行的路。

“这个地铁站和丽影医学院共用一个人防工事。一头连着地铁站一头连着学校主楼。所以找到人防工事就能从医学院里走出去。“

这会儿昊才一边走一边向我解释，可火镰爆出的火星毕竟不如灯笼，视线受限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到了什么地方。

打开了几扇铁门后，我们身处的空间显然小了不少。地板又变得湿哒哒的，而且和隧道不同，这边的地板很光滑，也因此很容易滑倒。

又一次滑倒后，我抓到了一个柔软的棒子。不对，这粗细不是棒子。虽然周围是一片黑暗，但我却看清了手上的东西，是一只手臂。我再环顾四周，虽然我是在一片黑暗之中，可我分明能看到周围躺满了尸体。和在地铁隧道里的那些身体相比，这些身体还算有雪白的皮肤覆盖，因为有了皮肤的保护所以也没有血腥味。只不过，这些都只有身体的一部分。手，足，腿，分明可以拼成一具人体，但是却偏偏又都零碎一地。这些残破的身躯并没有让我的心慌减上多少。

“这是什么地方？”我好不容易才努力着从喘息中发出了轻微的声音。

“应该是医学院地下的停尸房，每个医学院都有放这种捐赠遗体的地方。大概是水冲入地下把原本整齐分类的遗体都给冲散了。所幸这些遗体都经过了防腐处理，所以现在还完好没有**。”

我也以为是这样，但很快我发现并不如此。很快我的视线又能看到实验室里的一些设施。实验器材和办公器具都整齐地摆放在原处，根本就没有大水冲过的痕迹。

“可是，这又是谁的手？”我的气喘好了些，于是举起了手上的那个手臂问。

“这个？我的。”昊对我笑着，我这是才发现他的臂膀断了，血从断口处往下滴落。

我刚缓解的气喘又重新让我无法呼吸，我该怎么控制我的身体？

“怎么了？”昊的声音又在我的耳边响起。

我终于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赶紧大口呼吸起来。稍稍镇定下来后，我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牵着昊的手。

“做噩梦了吗？”

“嗯。”月光透过窗户照在我身上，我才发现时间还早。

“没关系，有我在。”

昊抱住了我，那怀抱倒是让我放下心来。刚刚梦中所见的一切，终于觉出了一些虚幻感来。

“你又梦见了什么？”见我平复下来后，昊问。

“丽影医学院，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整个圣丽，整个联邦，应该说是整个太平洋中最好的医学院。在全世界中也是一流的医学院。附属的十多所医院研究所也遍布在圣丽各地，圣丽都的市民十有**在这些医院里生老病死，会和他有所关联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怪不得，照昊的说法，我的父母亲人也一定在那些医院里生老病死。

在昊的抚慰下我重新躺回到床上，但总是经常犯困，甚至在室外都能犯睡眠症的我，这会儿却怎么都无法入睡。我忽然对我自己感兴趣起来，曾经的我究竟是谁，究竟做过什么，究竟生长在什么样的家庭中，什么样的社区中。

大家都说我曾是个作家，可我的年代所有创作都已经电子化，甚至大部分小说由AI合成，也没有留下任何的纸质书籍。我到底写了什么？或许从我的创作中还能找出一些我过去的线索。但现在电都没了，这想法只能停留在想法。

我不断地思考这些问题，最终打断我思绪的是一阵敲门声。

敲门的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不过说不认识这城里也就这么些人，总有些面熟。

“你果然在这儿。乔老师今天早上醒了一阵子。”

乔老师自上次袭击后，就因失血而一直昏迷着。能醒过来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他让人带口信给你，说是从地下来的人。”

“地下来的人？什么意思？”

“我也不清楚，据说交代完这事后他就又睡去了。我也挺好奇的，还以为你们调查出了什么，听到这话了自然会明白的。”

不少人知道我们在调查这事，不过在这种时候说我什么信息都没有，一定会让他们失望吧？说不出什么又不敢说不知道，我只好回答：”我知道了，我会转告道长的。”

“道长？他让人告诉的人不是道长，是你。”

“我？”

“嗯，说是分明指出了要告诉的人是你。”

为什么是我？我转头想试图找昊要答案，可昊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明所以。不过他请那人进屋，给他倒了水问：“对了，小虎，前天晚上你在哪里？”

“家里，怎么？”

“没遇到什么特别的事吗？”

“你是说那个鬼怪吗？”

昊的话让我知道了他叫小虎，对了，他在麦克思前面一页。

“我还没跟任何人提过这事，说实话我也不怎么敢提。那天我听你的话晚上早早得就回了家，就像你说的那样，大概过了三更后就听到了敲门声。怎么说呢，那声音并不急促，但规律而有力道，仿佛有一种大人物说话的压迫感，让你觉得要听他的话。所幸几十年前装修的时候，我奶奶坚持要留下门上的猫眼，我透过门的猫眼见到了那个身影。他身材高大，全身长毛，就像是神话中的牛魔王一样。“

这描述，是和我们昨晚所见的是同一个人没错了。

“我做了大半辈子的唯物主义者了，不可能会有人长得像动物那样，所以唯一可以说服的我就只有那不过是我的一个梦而已，但现在我能肯定那不是梦了吧？”小虎看着昊说，“所以，那个人是谁？乔老师的话，意思是他是从地狱来的魔鬼吗？”

“我们也不知道。我们只知道他按照乔老师做的档案发起攻击，只攻击人身上被改造过的部位。”

我们的视线都转向了道长，这期间他一直在一边听却没有任何的发言。

“总之我们也算是找到了应对的方法。只要按照这本档案的顺序通知相关的人呆在家里，便能远离伤害，不是吗？”

说的也是，管他是鬼怪还是神明，现在我们至少是有了对策。

“其实……道长。我还有件事想要向你汇报。”

“什么？”

“昨天我们找到化学品仓库的备用电源了。”

“搜索队不是暂停工作了吗？”

“这种日子不工作又能做什么？呆在家里发呆吗？我们昨天三个人组成的小队进入了化学品仓库，终于找到了备用电源。没想到那是颗老式的核能电池，不用AI程序驱动的，有可以用人工启动的开关。”

可以人工启动的核电池？

“因为是老式电池，电池上还有防水印刷的电路图和参数表，参数表的电容显示一旦启动，这电池产生的电能可以参照这座城市毁灭前的用电量用上一年。”小虎说，“如果接上八方城能源中心，可以驱动那边各个产电分厂，我们可以恢复稳定的能源供给。”

“就是说想要恢复稳定的电能，就必须复活AI？”麦克思问。

“应该说有了电力，想要让电有所用处，AI就不可避免地得启动。而也只有AI启动了，才能启动继续生产电力的机器。AI和电是相系相承的关系。”道长回答说，“这种大事，不是我们几个人能决定的。小虎，我还有些事想要确认，确认后会公开让大家来讨论投票这事。在之前，这件事只能有我们几个知道。”

小虎的眼神似乎是想问是指什么事，不过那念头只存在了一瞬，他很快就把这念头压了下去，只是点头说是。

“时间也不早了，今天天气挺不错的。”

陈旧的玻璃面板虽然阻挡了不少的阳光，但是太阳正挂在山顶之上。能看到如此完整的太阳，可见今天是无云的天气。

“我得出发去国宾馆了，也不知道乔老师的身体怎么样了。你们呢？小伙子。”

“我们还是得去码头看看，毕竟阿吉他们如果把船修好了，我们就可以走水路去岛上别的地方看看。”

“正好，我想向阿吉打听些东西。我看他那儿有挺多古董的，如果他正好有的话，不知道能不能借我一用。”

“要什么？”

“有好几样东西，我写在纸上吧。”

道长拿出了随身携带的纸笔写了些字，交给我们后就出门了。我们自然对清单感兴趣了，第一件事便是偷偷拿出那张纸来看。

那是罗大婶他们用古方新造出来的纸张，和收集来的纸张比显得一片昏黄，笔迹便也难确认。仔细看才勉强看清第一个名字：【半导体】。

所谓的半导体是介于导体和绝缘体之间的物质，这样的物质应该从学校的废墟中比较好找吧？看阿吉船上的东西，总觉得不会带。

“半导体？干电池？”阿吉一边吃力地看着纸上的字一边说，“所以道长是什么年代生人？”

“道长？看起来像有七八十岁了吧。”

“七八十岁？那就有可能是上个世纪出生的人。“

上个世纪？二十一世纪很快就要到尾声了，二十世纪听起来就像是个很遥远的时间。不过，因为干细胞和纳米医学的普及，人类的寿命可以轻易突破百岁，而今城里的老人大多数都是在二十世纪末出生的人。

“很早之前有一种晶体管收音机，不是通过Wi-Fi信号广播的，而是通过接收中频信号转换的机械式广播，因为这种收音机最为普及，之后在华人很多地区的土话里都将收音机叫半导体。不过没过多久，收音机就淘汰了。FM纯音频节目也都通过CDMA信号传播了。”

阿吉一边介绍，一边带着我们走向码头高处正晒着的那些柜子。他在其中一个柜子里掏出了一个早期平板电脑大小但是没有屏幕黑不溜秋的盒子。

“这是Walkman！我爸曾经就有一个！”麦克思见后叫起来说。

“和Walkman差不多，但这是熊猫牌的收音机，不能放磁带只能收调频信号。我是从上海博物馆的残骸里找到的。”

“可是道长要这个有什么用？就像你说的，就算大灾难前媒体公司的音频节目也停止电波信号的发射改用万维网了。我们也都是通过云终端听的音频节目。“

“虽然音频节目都通过万维网播出了，但是灾难时的紧急广播还保留了中波频段。”

麦克思从阿吉手里接过了那个黑盒子，摆弄着按钮说：“不过，现在电也没有，道长要收音机有什么用呢？”

“可能是想接收看看有没有广播信号。”阿吉转向了我说，”你有没有想过，虽然我们周围的电器都损坏了，但是在某处电一直都存在着。人类光凭肉身感知不到，但是我们的周围各种信号电波一直都在传输着。”

正如他所说，人类如果没有工具。这些真的存在的话也无法知晓。

“如果电和电波还存在在我们的世界上，那岂不是说——AI也还存在着？”

“如果AI还存在的话，为什么我们没有遇到？“

“在城市里的我们也无法遇到野兽，他们需要避开人类才能生存。”阿吉转过头去看着那边的杆子说，“大陆上的人们也有传说，生存下来的AI在某个地方生活着。他们还在使用着那些现代科技，他们或许还在监视着我们。”

他看着的那根杆子是重新被竖起来晾晒被褥的路灯杆，那金属杆子上还挂着一个破碎了的复眼式全景监控探头。裸露又密集的电线就像是章鱼的爪子，在海风的吹拂下张牙舞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