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北感觉得到,自己并不是普通病人——从病房门口那两个拿着枪,满脸戒备的士兵身上就可以很好地看出来。
让她觉得奇怪的是,士兵除了不检查那几个经常站在病房外的人以外,还有一个人他们也不会检查。
就是这位坐在病床旁给自己上药的护士。
连医生进病房都要被搜一遍身,但身旁的女人他们却会选择性忽略,不知道为什么,当裴北发现这一点后,下意识便认为这个护士不能得罪。她扎针擦药的手法不仅熟练得可怕,还十分干脆粗暴,完全没有一个护士姐姐该有的风格。
别人不都是轻手轻脚的吗?她为什么生怕弄不疼自己一样?!怎么痛怎么来!这曾让裴北一度自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曾经跟她有仇。
血海深仇的那种。
“看够了吗?”护士冷然出声。
被人发现了自己的视线,裴北有些慌乱,但她很快镇定下来,鼓足勇气向她提出自己的感受:“姐姐…请问可以轻一点吗,有点痛。”
低头换药的护士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抬头望了一眼裴北,略带歉意道:“不好意思,我看你之前没说过,以为你不痛。”
我才刚清醒多久啊!!
裴北心底暗自腹诽,眼神与女人的视线碰撞到一起,脑子却突然宕了机。
面前的女人有着标准的东方长相,但那仿佛星月般深邃明亮的眼眸,挺立的鼻梁,以及玉琢般精细雕刻出的面部轮廓,仿佛都在向她展示女娲造人术的最好成果。
裴北下意识脱口而出道:“好好看。”
女人冷漠地瞥了裴北一眼,嘴角抽了抽,迅速又准确地将针头扎进她的血管:“嗯。”
手上一痛,大脑恢复了运转,在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后,裴北恨不得当场吊死,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莫名其妙说出这种话,此刻四肢又没办法自由活动,她只能装作无事发生,缓缓侧过头,藏在被子里的脚趾紧紧抓成一团,祈祷女人看不见自己此刻的窘迫。
“恢复得不错,再过几天你伤口上的毒素就能完全清除了。”护士显然没有太关注她,仔细检查完裴北的伤口后,起身用镊子夹起一团棉花,将它浸入一管透明的粘稠液体,再涂到裴北肩膀的伤口上。
裴北感到肩上奇异的触感,转过头后,脸上表现得有些许嫌弃:“这个黏黏的东西是什么?鼻涕吗?”
“中和凝胶,哎…”护士满脸看见白痴的表情。
然后她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门口两个士兵说道:“对了,你们来帮我摁住她。”
什么嘛,搞得像是我脑子不好一样…裴北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为什么要摁住我才能涂…”话音未落,一阵利齿噬咬般的疼痛从肩膀席卷而来,疼得裴北直接从病床上弹了起来:“啊!!!中和什么啊!!好痛!!!”
幸好有两个人摁着,她才不至于滚到地上去。
“这个是中和伤口神经毒素的,你最好习惯这个东西,从今天起,你每天都得涂三次,直到它彻底清除。”话音刚落,护士换了块棉花,再次重复了一遍之前的动作。
“我的…手…啊…”裴北痛得脑门直冒冷汗,脸色苍白地看着护士,表情显然是在祈求她能下手轻一点。
“我也不愿意这样,看着…”护士面无表情地再次夹起一块棉花:“都痛,真的。”
裴北两眼一翻,疼晕了。
“不用摁着了,你们出去吧。”护士挥挥手,待人都出去后,接着给裴北其他伤口上药。
病房外的阿元捂住脸,不忍再看:“小可怜,碰上韵沧是你的福气。”
等裴北再次醒来,护士姐姐正坐在病床旁边安静地看书,床头柜上摆放着一盘削好的水果。
“醒了?”感受到她的目光,护士抬眼看了看她,又瞥向手表上的时间:“差不多该涂下一次药了。”
裴北只觉得脊背发凉,她赶紧开口:“能不能先不提这些…”
护士朝她伸出手,看到她肩上的绷带,又放了下去:“忘了你现在不方便活动,认识一下,我叫祁韵沧,住院期间专门照顾你的护理,有不舒服的地方可以跟我说。”
“你不在就挺舒服了。”裴北咕哝道。
女人挑起半边眉毛,一脸‘你再说句试试’的表情:“什么?”
裴北立刻摇头,她回想半天,面色似有犹豫:“我不太记得自己名字了。”
女人叉起水果咬上一口,说道:“裴北,你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吗?”
“昏迷?”经她这么一说,裴北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
祁韵沧朝她竖起大小两根拇指:“距离你上一次清醒已经过去了两天,距上上次清醒,是一周,再往前就不知道了。”
“是中和凝胶的副作用吗?”
祁韵沧摇摇头:“中和凝胶只是用来清除你伤口中的慢性毒素,是你之前太虚弱才导致的昏迷,除开你身上的三处枪伤外,肋骨多处断裂,颅脑损伤,开放性骨折…其他皮外伤我没算。”
“可我为什么…”裴北检视着自己身上的部位:“只这三处枪伤?”
祁韵沧打了个哈哈,似是不想回答她的问题:“我不太清楚,阿元应该会告诉你。”
裴北努力搜寻着脑海里的记忆,而后恍然道:“是被骂和我一样脑子不好的那位吗?”
祁韵沧闷哼一声,差点没憋住笑,她立刻低头翻起手里的书页,严肃道:“注意你的措辞。”
“啊?”裴北不明所以,见她又重新看起了书,裴北眨巴着眼睛,好像对她手上的书产生了兴趣。
“是不是好奇我在看什么?”祁韵沧抬起头,朝她晃晃那本书。
裴北点头。
“尸检解刨学。”
裴北眼睛瞬间瞪大,目光在自身和书上来回横移,昏迷之前的记忆还历历在目。
裴北很识趣地报以一个礼貌的微笑:“对不起姐姐,突然就不想看了。”
祁韵沧终于笑出声:“不逗你了,我有几件事想问你。”
终于问到我好奇的地方了,裴北立刻正襟危躺道:“你问。”
“没必要这么正式。”祁韵沧语气温柔,帮裴北把床摇起来了一些,让她能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半坐半躺:“你如实回答就好。”
她虽然下手重了点,但人还是怪好的嘞。
裴北这么想着,感激地朝她望过去,道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只见祁韵沧眼神森然地盯着她,眸中有寒光涌动,脸上的警告意味很明显。
我要是不看你,你就打算这么一直盯着我吗??
裴北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死也没想到这个漂亮姐姐变脸可以如此之快:“姐,你问吧。”
祁韵沧不紧不慢地拿起镊子夹棉花,缓缓道:“除了在这里的记忆,你还记得什么?”
裴北再次瞪大双眼:“我什么都不记得啊,你手上是要上刑还是上药?!”
“你猜。”祁韵沧将棉花浸入中和凝胶。
“我猜什么!!我只记得醒来以后有个奇怪的女人问了我两句话然后她出门就骂人!!”裴北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激动起来。
“暂且相信你,那,你知道现在外界是什么情况吗?”祁韵沧在凝胶中涮了两下棉花。
“…我只知道我应该快死了。”裴北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手上,一秒都不敢挪开。
“哈哈,猜错了,这是给你的奖励。”祁韵沧笑着拆下她肩上的纱布,把凝胶涂了上去。
“啊!!啊,哎?”裴北已经做好了惨叫的准备,刚嚎上两秒,突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疼痛似乎并没有之前那样难以忍受:“好像不痛?”
祁韵沧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饶有兴趣地盯着她笑:“小东西,你可真好玩。”
裴北呆滞了两秒,突然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她有气无力道:“…你可真变态。”
“好了,中和凝胶产生的副作用会随着毒素的浓度加强或减弱,在你昏迷的时间里,毒素已经清除得差不多了。”祁韵沧看起来心情一下好了不少,笑着和她解释。
…这女人精神状态看起来不是很稳定,以后能不惹就不惹,等自己可以出院再说。
裴北立刻下了这个决定。
见她半天没反应,祁韵沧收起笑容,把话锋转了回来:“说正事吧,我们所掌握的关于你的信息,就目前来说,是比你自己知道的要多的,我先给你介绍目前的情况,关于你,以及外界的现状。”
随后的半个小时里,祁韵沧将目前世界的情况、裴北自身的信息,以及裴北所在的位置,都大致讲解了一遍,就连她被通缉这一事也如实告知了她,当然,裴北拥有血纹的这个事被她隐瞒了下来——正常人也不会突兀地告诉她这一情况。
“所以你不是单纯的护理。”短时间内接受的信息量过大,裴北看起来并没有缓过神。
祁韵沧对她接受现状的接受速度很是满意,赞许道:“当然啦小东西,看来你脑子并不是传说中的那么不好使。”
裴北咬牙道:“到底是谁传出来我脑子不好的?”
女人笑得很是开心,举起手中的镊子朝她示意:“哈哈哈哈,我不知道,继续上药吧?”
裴北看看她,又看看自己的伤口,心里明白自己是再问不出什么来了,犹豫半晌终于下定决心:“你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