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门帘掀起,席卷起门口的碎雪渣子。
小二聚精会神盯着窗边的姑娘,谨防再次迎来一场**。
头都不带一丝转动,习惯性的开口:“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没有听到来人的答复。
小二再次问了一遍,依旧没有得到回答。
转过头探究竟时,却被惊吓得往后一退摔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眼珠不敢随便转动一分。
破晓进门看见瘫坐在地的小二,未及惊讶,便转头看见自家大人一动不动。
她顺着夷则的目光看去,窗边坐着一人,侧着身子,单手支着头,似乎对旁的动静并不感兴趣。
低下头正要和小二说话,猛地再度看向那人,她披着的大氅,好像是夷则大人的!
破晓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前方的男子,目光在这二人身上流转。
看那人的身量和堆在一旁的大氅下摆,想来是个姑娘了;而夷则大人......面上竟然隐隐浮起一丝笑意。
与平日不同的笑。
顿了顿,她松开紧扣着的手,朝着小二走去,道:“地上寒凉,还是快起来。”
她的笑容惯是蛊惑,带着她声音温润,快速便唤回了小二的神志。
“不,不,不好意思。”
说着话,他颤着腿朝一侧柱子躲去,“客户,你们是要打尖?”
他问都不想问是不是要住店,只盼望他们赶紧走,立刻走。
破晓张张口,又转眼看了男子一眼。
“住店。”
夷则的声音带着些兴奋,却给了小二当头一道惊雷。
他晃着身子,哭腔道:“好。”
小二还在支支吾吾的说着些什么,破晓听得心不在焉,口中顺着应和,眼睛却随着夷则转动。
夷则快步走到织吾身边,自顾自地便坐到她对面。
见她依旧没有反应,他偏过头去看她的脸。
眉头皱得很紧。
窗外风雪大,将小姑娘的脸冻得白里透红的。
“织吾。”
他压低了声音唤她。
见她眉头轻动,缓慢的睁开眼,一脸茫然看着他,几番开口,最终说了句:“啊,我还不知道你名字。”
闻言,夷则绷不住笑出了声。
“我叫夷则”
她点点头,很轻的跟着念了一遍,模样虽有些迟缓,但很是认真,看上去是真的在记住他的名。
巴掌大的脸被兜帽罩得严实,两颊和鼻尖透着红,光线经过雪地打在织吾侧脸,毛茸茸一片,将小姑娘衬得可爱至极。
只不过,她的声音软糯糯,还带着十足的疲惫。
夷则不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这儿,初见时的惊喜到现在渐渐平复。他低头看了眼腰间平静的银铃。
所以,不止是织吾出事,就连她有些不舒服银铃都会提醒他?
他朝着银铃挑眉一笑,也行,反正他的人生平淡又无聊。
织吾的闯入,本就是意外,裹挟着暗淡死意的到来,却不可否认这个小姑娘的确在夷则波澜不惊的内心投下了一颗颗石子,涟漪阵阵。
破晓定定站在门边,看着窗边两人的举动,门帘严实,很难吹进寒风,可是她却觉得浑身如掉进冰湖里一般。
到底是训练有素的人,很快她便定下神,转头点了些吃食,神色自然走向二人。
“大人,窗边寒气重,奴给你们点了一些热食。”
她一直低着头,压低了的声音浸满了温润。
夷则心情好,没有过多在意她靠得太近,颔首后便快速的看回织吾的方向。
织吾原先面向夷则的脸,在破晓过来那一刻就立即转向了窗外,她依旧不想别人看见她,甚至认出她。
两碗素面很快抬了上来。
“我看你很累,快吃一点东西,然后就去休息,有什么事待你休息好再说。”
兴许是夷则的到来,让她有了一种熟人在旁的安全感,让她生出一种此路不是独行的错觉。
当然,也许是因为银铃声没有再响,她的头也不再疼了,加之夷则在旁,才有了一时的放松。
素面热气腾腾,她没吃几嘴便不再动了。
夷则见她扒拉着素面翻找,顿时反应过来,素面是他的习惯,可不见得织吾喜欢。
“可是不好吃?我给你换一份。”
“没有,没有。我有些吃不下东西,别点了。”
此刻,她才发现自己打出了皖南,就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
夷则不知她是吃不惯,还只想着小姑娘定是喜欢吃肉,侧过头看了一眼破晓。
破晓握着竹筷的指尖泛白,吸着一口气起身,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夷则大人,奴看这位姑娘胃口不佳,不如点一份粥食。”
夷则看着拢着兜帽的人,轻轻颔首。
眼前的姑娘,还穿着他那日留下的大氅,夷则形容不来此刻心里的滋味,总之就是挺喜欢的。
“你来这里做什么?”
还是问出了他的疑惑。更让他不解的是,沉寂了数日的铃声怎么会突然大响,待他赶来却看到织吾这般疲惫模样。
虽然她本就是孤身一人,可当夷则看见她一人孤零零坐在窗边时,他竟对孤身一人这个画面讨厌极了。
织吾看向他的眼,思忖片刻后,道:“你走后不久,便有人上门求助,让我救救她的母亲。”
夷则抬眼朝她手指的方向望了眼,心里疑窦丛生。
“那人是如何寻到伯都的?我才离开牌匾几步都不能看见伯都。”
“还有,你怎么可以轻易就答应别人来帮忙了?你手无寸铁,万一对方是什么奸恶之人呢?”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帮就帮了吧,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般疲惫模样。方才我见到你时,竟比之前更不好了,你”
话还没说完,便见她眉头皱起,小声嘟囔了句:“夷则,你话真多。”
“啪!”一声打破二人的交谈。
破晓欠着身子,不安的对着夷则认错,说是粥碗烫手,自己没抬稳之类的。
夷则不耐烦的挥挥手。
复又转过身,“我话多?我,我。”
入了夜,窗外风雪停了,七里客栈几个客房里的人心思各异。
夷则始终想不明白,自己这次是怎么回事?会关注他人,甚至关心他人。
手指摩挲在腰间银铃的莲花纹上,轻喃一声:“定是李见寒搞得鬼!想借我之身照拂织家女!”
可实际是什么,他不愿多想,估计也想不通。
毕竟,十二津的夷则大人没有心、没有情。
相较之下,织吾今夜算是好眠。
无梦的前半夜,睡得很是安稳。
可到了后半夜,还是不由自主的做起了梦。
梦里,回到了烟雨宛陵。
三姐背着爹爹带她跑了出来,那时天真烂漫,以为最大的事就是瞒住爹爹就可以。
江南的河道上,小船悠晃,鹅黄衣裳的少女用一片荷叶盖住脸,就这么仰面半躺在船板上,旁边稍大的姑娘随手扇着手中团扇,嘴里哼着小调。
好一幅悠然画卷。
织吾开口随着姐姐哼,渐渐熟悉了那首水调。
“小九!”
清朗少年声随着船只剧烈摇晃传来。
她愤愤然起身,一把拉下面上覆着的荷叶。
“夷则!懂不懂风趣啊!”
夷则挠挠头,朝她三姐行了一礼,转手掏出一个油纸包,献宝似的递到她眼前。
“给你赔罪。朝澜阁的芝麻酥,还有我让人快马加鞭从陇西送来的点心,我平时不爱吃这些不知道好不好吃,是家中嫂嫂推荐的,你快尝尝。”
少年的脸衬在阳光里,明媚耀眼,那双透彻澄净的眼也闪着光亮。
她依着少年夷则的话,从油纸包里取出一块陇西的点心,入口绵密,好吃得她眯起了眼,看着夷则频频点头。
“你嫂嫂倒是比你有品位,不像你,只是寡淡的素面。”
画面一转,他要上战场了,牵着骏马的少年一脸英气,眼中不再是之前的明媚,取而代之的是坚毅。
他右手提着银枪,腰间斜挂着一柄剑。
织吾只觉得那柄剑陌生又熟悉,但是形势紧急,由不得她多问,含着泪怯着身缩在一旁。
他要走了,抬手轻揉少女的头发,“小九,要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猛地,她反应过来,他这一去,便是不能复还了!哭声骤大,“夷则!你不能去,你不可以离开我!你说过的,要照顾我啊......”
哭喊声太响,不仅一墙之隔的夷则听见了,就连隔了一间客房的破晓都听见了。
随着她的哭声,一起而来的是银铃声,只不过,这次的银铃声很小,可以说完全被她的哭声盖住。
夷则倏地起身,随手披上外罩,一把推开织吾的门。
她并没有醒来,眼角泪痕般般,嘴里依旧念叨着那句话。
破晓闻声而动,站在织吾房门前,看着被撞坏的门栓,以及跪坐在少女床榻边的男子,心里五味杂陈。
她只能听见少女轻声抽噎,而她跟随了七年无情的大人却在此刻柔着声轻哄少女。
心里自嘲的声音无以复加,踉跄着走回房,关门之际顺着房门坐下。
“大人,你不是没有心,没有情吗?你不是说,杀手不能有感情吗?”
的确,夷则的确这么说过,他也没有忘记过。
所以他仍旧固执以为,这是李见寒搞得鬼。
就这么僵坐一夜,夷则一只手轻拍着织吾的臂膀,他记得小时候十一哥就是这么哄他的。
垂下眸子看着她的脸,脑海中,不住的回想刚才的梦。
这张脸和梦中鹅黄少女的脸一一重合。
她就是梦中的人,彼时别人唤她“小九”?
夷则长吁一口气,快要疯了,这些时日每天晚上他都做梦。
还都是梦见自己成了李见寒,白日里还要替李见寒去照拂人。
但更让人发疯的是,他竟然乐在其中,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低声咒骂一声。
织吾的呼吸渐稳,距离天亮还有一会儿,他打算起身回房,一直呆着这儿终是不妥。
可谁知,他刚把手拿回来,织吾便唔哝了一声,看这架势是要醒了,要是醒来看见他一个大男人在她床边,那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他忙把手又放回原位,轻轻拍着。
“麻烦精!”
再想抱怨,也只敢无声抱怨。
终于看她睡踏实了,手也安然缩回来了,他极慢的扭动着僵了的腰,准备回房。
却不曾想,有人偏不让他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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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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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露从今夜白(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