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几度秋夜月 第155章 梦里还真

世间百种花纭蕙，独恋霜风不爱春。

凛冽清秋芳意悔，繁花落尽梦还真。

清早，晨雾绕凤凰，湖水静清幽，《云天水阁》里，轻纱缥缈中，慕景白又做了那个梦。

梦中，李心梦又倒在了大雨里，再一次向他伸出手，他再一次，握了一个空，失去了她。

不知道这样的梦还要做多少次，大概要一直到他死吧。他没有办法，他无能为力，只能再一次从梦里崩溃而醒，再一次让那无奈与自责层层加剧。

就在他的眼泪又一次滑落眼角时，他的耳边隐约传来了陆斐的声音，“公子，公子。”

慕景白睁开眼睛，明白刚才，只是做了一个梦。再看过去，陆斐正站在他面前。可是，他却愣了一愣，陆斐怎么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只见陆斐憨憨地笑着，额头都是汗水，像是才从外面跑来，要叫他起床。

慕景白有些乱了，不知道是真是梦，连忙问他，“斐儿，你怎么来了，你爹呢？”

陆斐道：“我爹在慕家庄，他在给老庄主守灵。公子，你看谁来了？”

陆斐让开了一步，接着，他的身后，竟然出现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小女孩大大的眼睛，微红的脸蛋，笑起来和归燕很像。她穿着一身浅灰蓝的粗布衣裙，头发挽成两个垂鬟，一个鬟上系着红绳，一个鬟上系着白色缎带，正看着他，痴痴地笑。

梦儿，是梦儿！

慕景白慌乱地坐起来，几乎难以置信。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梦儿没事，她真的没事！难道在上次的梦里，自己真的救了她？

不，那次是梦，这次也是梦，他一定还在梦境里。可是，这又不像是梦境，因为小女孩的头发上，还系着自己送给她的缎带，那条缎带，只有梦儿才有，错不了！

正当他不敢相信，慌乱失措之时，小女孩微笑着，缓缓向他伸出了手。

迷蒙中，那只小手，是他七年来，一直无法握到的手，是他拼尽了生命与全力，也没有能握到的手。此时此刻，这小手就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令他又悲又喜，他再也等不及，一把握住梦儿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将她紧紧抱住。

太好了，太好了，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慕景白笑了，他就知道梦儿还活着，她还活得好好的。这次，他不会再让她走，也不会再让她消失，就算马上让他死去，他也将无怨无悔！

“哥哥笑了？”慕归燕一大早就到了慕景白的床前，摸着哥哥的脸，感觉很是意外。哥哥以往的梦，不是夜半惊惧，就是悲伤而醒，像刚刚这样的微笑，她还是头一回见。

就在她眨着大眼睛，一动不动看着哥哥的时候，床上的慕景白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次，他是真的醒了。

慕归燕忙笑道：“哥哥，哥哥，你醒了。你今天在梦里笑了，真好。”

慕景白掀开薄被，扶了扶自己的额角，轻声道：“归燕，你怎么这么早？”

慕归燕兴奋地道：“哥哥，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

“嘻，这可是清秋姐姐的东西，我悄悄给你看。”

“你又拿了清秋姐姐什么东西？”

慕归燕神秘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将自己的荷包拿出来，放到慕景白手里，道：“看，我找到了什么？”

慕景白只当是她又顽皮了，便想看看这是什么，也正好趁机教训一下她这个随意乱拿东西的臭毛病。

谁知，当他将荷包慢慢打开，看见其中之物时，整个人瞬间愣住，表情震惊无比。身上，更是从头到脚的都麻了一遍。

“这个东西，你是从哪里找到的？”他惊道。

说罢，又急得抽身坐起，行动过大，肩膀处又传来一阵刺痛。他前日在长安宫受了些伤，虽是小伤，昨天也歇了一日，但是在用力之下，还是难免有些疼。

慕归燕见他面上有些严肃，连忙道：“就在清秋姐姐的箱子里，原来和《诗经》放在一块儿。我问了沐雪姐姐和沉香姐姐，她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还说从来没见过，说是她们从库房里拿错的。哥哥，你认得这个东西吗？”

慕景白又岂能不认得？看见此物，他便不由想起了李家村，想起当年他与梦儿订亲，当时……还有夏子信、郑清、斐儿三福，还有尚在襁褓之中的归燕！

他看着眼前的物件，手指微微有些颤抖，他又哪里能想到，归燕找到的，竟然是一块方形玉牌，玉牌四角雕刻着镂空龙纹，正中间的位置，篆刻着八个字：东宫御制，出入不禁。

这——正是当年夏子信的东宫玉牌！

“哥哥，你怎么了？”慕归燕奇怪地问。

慕景白的眼神突然一变，急急下床，一把将归燕抱起，外衫鞋子不穿，只是大步往外走。

“哥哥，我们要去哪儿？不会要我去向姐姐道歉吧？我错了，我不该乱拿清秋姐姐的东西，你别生气……”慕归燕大急，慌得连连道歉。

慕景白却已激动得声音都变了，他道：“不，归燕，谢谢你，你真是天下最好的妹妹！我这就带你看清秋姐姐，走，去看你姐姐！”

汀枫正从门外进来，见慕景白抱着归燕就走，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急道：“公子，公子，您还没穿鞋呢，还有衣服！”

……

《月影竹轩》中，林清秋静静地躺在床上，她长长的头发从床沿一直垂到了地上，如碧波、如烟云，如梦中的涟漪。她的侧脸似清秋之月，她的气息似暗香之梅，她是那么的美好，那么的安静，有如天空里无声的流云，唯美，望见，不忍其散去。

慕景白坐在床边，这一刻、这一瞬间，他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激动，心中所有的否定和怀疑都消失了，梦儿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就如同他刚才的梦一样！

他好想对着天空大喊，好想将这些年的痛苦与憋闷、后悔与挣扎，统统发泄出来。脑中有着无数回忆，心中有着千言万语，曾经有过的无尽思念、悲伤与痛苦，竟在这一刻，都无法用语言说出！

老天待他何其宽容，他一直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梦儿了，一直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去喜欢一个人，可是梦儿却化作‘清秋’，忽然出现在他面前，让他逃不开，也躲不掉。他曾以为，若是喜欢了林清秋，就是伤害了李心梦，就是背叛了李心梦，他甚至想着，若有一天死去，还能不能见到李心梦。

如今，清秋就是梦儿，梦儿就是清秋，他不想死了，因为他一直爱着的、思念着的人就在他身边，他要好好地活着，用生命去守护她。

不知是过于激动还是仍然不敢相信，他的眸中不禁再次泛起泪泽。他颤抖地握起林清秋的手，深情地看着她：清秋，不，梦儿，谢谢你，谢谢你还活着。谢谢你！

想着，他情不自禁俯下身子，吻了吻林清秋的额头。

虽然不知道林清秋什么时候能醒，他想好了，从现在开始，他将不再迷茫。若清秋能醒来，她还想看她再舞一次剑，让她教给自己那神奇的剑法，“戳人后背不惭愧，小猴远望看不清”，不管她有没有过去的记忆，从现在开始，他都可以义无反顾地，去爱她了！

旁边的慕归燕看到这一幕，不禁张大嘴巴、瞪大眼睛，露出一口缺东少西的牙。

她那般震惊欢喜之神情，仿佛在说：天哪，哥哥，你吻了清秋姐姐！你是我认识的哥哥吗？

可是，清秋姐姐还没有醒来，小玉姐姐说过，要让她慢慢醒，不能打扰她休息。可怜这小小的人儿，哪里见过她一向悲伤的哥哥这样高兴过？一时间是又惊又喜，又开心又意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原地蹦了几下。

慕景白微笑着看了她一眼，眼里闪烁着开心的泪光，轻声道：“归燕，别吵着你姐姐。”

慕归燕捂着嘴，兴奋地点了点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我不会吵着姐姐，我这就出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们。”说完，她高高兴兴跑了出去。

慕景白瞧着她天真的样子，不觉感慨万千。这孩子又哪里知道，此刻她口里的“姐姐”，早已不再是一种简单的称呼，而是一个与她真真切切有着血脉关系、有着“打断骨头连着经”的至亲。

未喜，我们终于找到你姐姐了。

未喜，非不喜，只是未到欢喜时。

回过神来，慕景白又看了看窗外，太阳已然升起，他今日，要去关山竹林与子信见面。若子信已经恢复了记忆，那么他便将这东宫令牌还给他，是否，能解开之前的种种误会。

想着，他见时辰已至，便轻轻放开林清秋的手，站起身来，向她笑着轻声道：“今天我要去见子信，把这令牌还给他，往后，我们三个人，再也不分开了。梦儿，等我回来。”

“嗒嗒、嗒嗒”——离去的脚步声，窸窣隐隐传到了林清秋的耳朵里。

迷蒙中，她好像听见了有人离开的声音，抬起头，发现自己正站在李家村的屋院中，春风吹拂，暖香阵阵。

这是在家里，这是小时候的场景，她记得。

她垂下头，看见自己的手心里，正捧着一支箭。想起刚才慕大哥对她说——“等我回来”，刹那间泪上眼眶。

慕大哥，别走，别走，等等我！

她急急忙忙捧着箭追出去，只见一个白衣少年坐在马背上，少年转过头来，晚风扬起他的长发，丝丝缕缕，像是从梦境中走出来的人一样，纯洁不染纤尘。

他的五官清晰动人，他的眉眼英气清澈，他的眸光里充满了坚定。他似幻如真，他明明是真！终于，她完完全全地看清了他的样子。

刹那之间，林清秋再也忍不住，泪水滚滚而下，鼓起勇气，大声说道：“慕大哥，我会等你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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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梦里还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