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几度秋夜月 第147章 若卿是卿

却说林清秋的四个丫头本在屋里闲坐，听说林清秋晕倒，都吓得魂不附体，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四人一到门口，见林清秋昏迷情景，都不由变了脸色，沐雪第一个冲进屋来，惊道：“小姐？我们小姐怎么了？”

朱小玉见人多繁杂，不由皱了皱眉。

“慕公子，我们小姐是怎么回事，她刚才还好好的。”沉香也急道。

“抱歉，是我，是我没有照顾好她，咳咳……”慕景白说着，咳嗽了起来。

朱小玉正没好气，便道：“她晕倒了，你们可是看不见？”

“好端端的，小姐怎么会晕倒？是不是你们跟她说什么了，要不然她怎么会犯病？慕公子，你明知她受不得刺激，要是出事怎么办？小姐！小姐！”沐雪说着，扑到榻前，见林清秋手上有针，心疼得眼泪也掉了下来。

后面的眉心和兰珠，见这情形，也都吓倒了，生怕小姐有什么好歹，慌得直是流眼抹泪。

朱小玉道：“你们能不能先出去，让我先施针救人，为她护住心脉？”

沐雪道：“你又是谁？你能救我们小姐吗？你年纪这么小，可不能乱来……”

朱小玉瞥了她一眼，道：“我是郎中，怎么，我不治她，你们来治？你们小姐出事，丫头却一个也不见，反让我家公子抱病来照顾，你还好意思责问他？”

“你，我……”沐雪被说得哑口无言。

沉香连忙向朱小玉行了一礼，道：“姑娘，对不住，沐雪姑娘性子急，她也是因为太担心小姐了，才多有冒犯。好姑娘，您若能救我们小姐，那真是太好了，我们丫头做牛做马也感激不尽！”

“还算有一个冷静的，”朱小玉道，“我且问你，你家小姐之前可曾晕倒过，有几次？”

沉香忙道：“我家小姐时常都会头疼，但并不是次次都晕倒。前年有过一回，昏迷了一会儿就醒了，去年有两次，一次是花朝节出城时，在门口晕了过去。后来一次……沐雪，好像是秋冬时候吧？”

沐雪抽泣着点头道：“是，她那次昏迷了一天才醒来，醒来后，就把昏迷前的事都忘记了。太医说，如果小姐再次晕倒，一直醒不过来的话，她就，她就……呜呜！”

朱小玉听她哭得伤心，叹了一口气，道：“别哭了，我会尽力救她，有我在，她一定会没事的，你们都先出去。”

“我们能相信你吗？”沐雪抽泣着问。

“你们现在只能相信我，不然等你去请大夫来，你家小姐可能就……”

“呸呸呸，不许胡说，我们小姐不会有事的，我、我相信你还不成吗？”沐雪几乎崩溃，蹲在地上就哭了起来。

沉香连忙拉起沐雪，向朱小玉道：“姑娘，我们侯爷和夫人只有这一个女儿，无论如何，小姐就拜托你了。”

朱小玉道：“出去把门关上，要是陆斐回来，让他在外面守着，不许任何人打扰。”

言罢，待几人退出去，朱小玉方才看向慕景白。

“公子，我要为她施针，需要你帮忙将她扶起来。”

慕景白忙站起来，此时，他的腿脚虽未完全恢复，慢慢走过去也已没有问题了。

“你抱着她，让她靠着你。”

慕景白便小心翼翼将林清秋扶起，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看着她静静阖上的眼眸，一时间，心中又是一阵心疼。似乎每看一眼，他就能想到某些过去的画面，就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与自责。

朱小玉又道：“她的头发太长了，你将她的头发放到前面去，以便我施针。”

慕景白便小心将林清秋的头发，顺至身前，动作温柔如轻拂水波。不经意间，又想起了在《浮书楼》的那一天，这个傻丫头为了救她，竟然想要做傻事，她难道没想过，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她的人生该怎么办？

又想起第一次相见，她坚定地相信他，毫无保留地挡在他的面前，似乎对生死也不曾在意！她真是一个不懂得保留的人，想笑时便笑，想哭时便哭，慌张时藏不住，看见了他的伤，却又能瞬间掉下眼泪。这样的女子，又岂能不让人喜欢、爱慕。

朱小玉正小心翼翼施针百会穴，见慕景白一直看着林清秋发呆，便问：“公子，你喜欢她，是不是？”

慕景白，轻轻点了点头。

朱小玉一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他。公子，这是承认了吗？

这么多年来，慕景白心中一直有着放不下的人，对于林清秋，他不敢多思，也不敢多想，甚至多看一眼，也会觉得是在犯错。可是，可是，此刻似乎不同了，一种荒唐又侥幸，害怕又期待的混沌情感让他不想再保留！

他已经逃避得太久了。

朱小玉道：“公子，看到你有了喜欢的人，我很高兴。你知道吗，磐石很沉重，要想能撬动它，只有从泥土里发出的芽。其实，你早就应该把心梦姑娘忘了，她不是你害死的，你也不应该一直责怪自己。人生本来就短，如果这辈子到死之前，你也没能把真心交给一个人，那你的人生也太悲惨了。”

慕景白愣住了，只因朱小玉的最后一句话。

是啊，如果这辈子到死之前，他也没能把真心交给一个人，那他的人生，也太悲惨了。

可是，他的真心早已经交出去了，一个人悲惨就够，又怎么能，怎么能再连累别人？林清秋，她值得有更美好的人生，若自己自私地喜欢了她，会不会，也是害了她……

想着，他忽落寞地叹了一口气。可悲，可叹，可笑，自己怎么会连喜欢一个人的勇气，都没有了？

“你把她扶起来，这一针不太好下，可能会很危险，深了浅了都会适得其反。”朱小玉的话打断了慕景白的叹息。

慕景白便将林清秋扶着坐起，双手握住她的肩膀，让她保持平稳。

朱小玉又道：“整个涼都，怕也就是我敢动一下，要换了是宫里那些废物太医出来，定是一个也不敢下针的。”说着，她缓缓下针，一点一点，生怕有失。

直到施针完毕，她才松一口气。这时，她见林清秋后颈有两颗并排的红痣，不由惊了一下，连忙抚开林清秋的头发，抬头问慕景白道：“公子，她是谁？”

慕景白道：“她就是静安侯的女儿，林清秋，怎么了？”

“她是林清秋？”朱小玉突然道，“那，那她为什么会有两颗和心梦姑娘一模一样的红痣？”

“什么？”慕景白此惊如从天降，周身都麻了一麻。

“小玉，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朱小玉也变了脸色，不可置信又看了一回那两颗并排的红痣，道：“心梦姑娘的后颈处有两颗红痣，当年她和她娘来到醉饮楼，是我拿了衣服给她换，我记得很清楚。对了，她的肩膀上还有一颗更大些的，一会儿只要让我看看有没有，一切就明白了。”

红痣，慕景白直直惊住了！他想起了那日在迷蒙中看到的朦胧身姿，想起那肩膀上露出的肌肤，以及那一颗若隐若现的红痣……

他呆了，愣了，他看着那两颗小小红痣，好像失了神魂。荒唐、期待、害怕、不信、惶然、混沌等层层心绪，如海浪般冲上他的脑海，令他混乱无措，摇摇欲坠。

“小玉，你，你扶着她，我……”慕景白神情慌乱，说着就要起身。

朱小玉知道慕景白失措了，连忙扶住林清秋，急道：“公子，你别着急，时间过了这么久，我也不一定记得很清楚，说不定记错也是有可能的。”

可慕景白却已跌跌撞撞冲出门去。

守在门口的众人，见门突然打开，慕景白脸色惊慌走出来，都吓着了。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陆斐连忙追上去。

林清秋的丫头们更是慌乱，急急跑进屋，还以为小姐出了什么事。

……

怎么会这样，这一定是巧合，一定是哪里出了错，一定是他听错了，或者是小玉记错了！

慕景白混乱无措走进长廊，跌跌撞撞，迎风凌乱。

他一直都知道李心梦和林清秋是两个人，她们怎么可能“合二为一”，怎么可能？

可是，可是若“红痣”只是巧合，那“赏花楼、秋夜月”又要如何解释？

不，没道理，不可能，苍天，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慕景白用力摇了摇头，脚步突然一个踉跄，竟几乎摔倒。

陆斐抢上前一步，险险将他扶住，急道：“公子，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林小姐出了什么事？”

慕景白扶着廊柱一言不发，他好像没有听见陆斐的声音，也没有看见他，眼睛一动不动看着前方，如同魔怔了一般。

“公子，公子？”这时，朱小玉也追了出来。

“小玉？”陆斐抬头看见朱小玉的脸上也是一片苍白，忙问：“怎么了，小玉，是不是林小姐怎么了？”

朱小玉道：“她没事，现在需要休息。”

说罢，她推开陆斐，自冲到慕景白面前，抓着他道：“公子，我明白你的心情，你现在不能慌乱，我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巧合。但是你放心，等拔了针，我就会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李心梦！”

“不，不要再说了，什么都不要说，我……”慕景白忽然站立不住，身体倒向一侧。

“公子！”陆斐大惊，慌忙将他扶住，搀他到栏杆前坐下。

朱小玉连忙上前把脉，人幸好没有晕倒，只是神思太乱，失了力气。忙道：“我刚才给你的丸药呢，你还没吃吗？”

说完，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别，忙从慕景白身上找出那瓶药来，倒出一颗让他服下。

慕景白一开始吞咽不下，几番努力，才将药服下去，还差点岔了气，咳嗽不止。

见他这般景象，朱小玉失魂落魄坐下，道：“你的身体已经出了很多问题，要是再这样下去，等她醒来，你也没救了！”

陆斐急道：“小玉，你说什么呢？”

朱小玉看着陆斐，怔怔道：“我在宁音寺看到了公子的长明灯，那是庄主用金山给他堆起来的，可即便如此，公子，他的日子也不多了。他如果再不好好爱惜自己，不等长明灯燃尽，可能就……”

说着，她用力摇头道：“我从小就喜欢医术，想要治病救人，可是如果我连公子都救不了，我也太没用了！”

陆斐听得心里混乱，一时又是长明灯，一时又是救不了，不由急道：“小玉，你别胡说，公子不会有事的。”

朱小玉突然站起来，直直看着慕景白道：“公子，难道，你这辈子就只为了李心梦一个人活着吗？归燕呢，斐儿呢，汀枫呢？如果她就是李心梦，你不应该高兴吗，你就不怕你立即死去，再也见不到她了吗？”

慕景白缓缓抬起头来，眼中蒙尘细雨，不能言语。

“还有庄主，你不想知道庄主是怎么死的吗！”

朱小玉咬了咬牙，想要努力平复心绪，可眼泪还是忍不住滴落下来。她一字一字道：“我已经想起来了，我来就是要告诉你，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不想知道吗！”

“什么！小玉，你刚才说什么，你都想起来了？”正赶来送信的朱采芹，听了这话，顿时震惊！

朱小玉回过头，见父亲出现在身后，之前救人时还能稳如泰山的她，此时见了亲人，竟要摇摇欲坠。

她泪眼朦胧哽咽道：“爹，对不起，我现在才想起来。庄主……庄主他是为了救我，才死的！他为了我，喝下了那个女人的毒药，还有爷爷，爷爷也是死在了那个女人的刀下，到处……到处都是血。”

说着，扑到父亲怀里，颤抖而哭。

“小玉，对不起，让你受苦了。”朱采芹也抱住了女儿。

慕景白原本迷茫的眼里，在听到朱小玉的话后，渐渐有了反应。他站起来，脸色煞白看着朱小玉，“小玉，你是说，杀死我父亲和朱爷的，是一个女人。”

朱小玉哭着点了点头，哽咽道：“她好可怕，好可怕！”

周遭的世界，静止了。果然是她，果然……

突然之间，慕景白的目光变得凌厉，也握紧了双拳。

这时，朱采芹放开女儿，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向慕景白道：“公子，静安侯府的飞鸽传书，好像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