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云河 第9章 第九章 幻灭

听说晓月暑假没有回省城，而是在李老师家里住着，我们从林城回来，便带着东西去看望她们。数月不见，李老师见到恩铭很是高兴，与他聊这聊那的，就像一对久未谋面的老友一般。晓月望着我们带来的那些野果子，眼睛里流露出些许温柔，些许遗憾。只听她淡淡笑道：“小时候爸爸常带这种东西回来，我都不怎么爱吃，如今看起来反倒亲切了许多。”我笑道：“又不是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你若喜欢我就常带给你，云河那里漫山遍野都是这种东西。”

因问起她暑假为什么不回家看看时，她却抿嘴笑道：“我不想回去，如今我在我爸心里还没有你林沐阳重要呢。”

闻听此言，我不觉好笑，于是问道：“这话从何说起？至今我可是连杨叔叔的面都没见过的。”

看着我一脸不信的表情，那晓月却若有所思道：“这是真话，一点都不骗你的。小时候爸爸一直在外工作，常年都不回家。妈妈一开始也是像王宝钏一样，苦守寒窑十八年，后来她发现爸爸背包里总放着一张女人和孩子的照片，便起了疑心。任凭爸爸如何解释，她也不相信那只是普通的朋友。从那以后，两个人之间没有了往日的相敬如宾，取而代之的是无休止的争吵。妈妈常常与我哭诉，说爸爸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不要我们娘俩了。”

“有次我在梦中看到爸爸骑着车回来，就高高兴兴的去接他，不想看到他身边还带了一个陌生的男孩儿……我知道那是梦，可我每当看到以前温柔静秀的妈妈变成如此憔悴的模样，我就无法原谅他。尤其是妈妈那年病重直至去世，他竟是一滴眼泪也没流过……”

“沐阳，你知道吗？我仍记得我爸第一次看到你照片时那个欣喜若狂的样子，让我一度怀疑你就是他的那个私生子。直到他贸然找人向你提亲时，我才明白，你虽不是我想的那样，但在他心里比我这个女儿重要的多。”

我感觉此刻自己的脑子突然僵住了，不知道该如何拆解横亘在面前的这道难题。

晓月却仍独自沉浸在回忆中 ：“我记得小时候在商场里面看到一只红色的小鹿毛绒玩偶，非常喜欢，于是求我爸给我买一只，可他当时就像是没听见一样，拉着我头也不回就离开了。从那以后，我便没再主动求他为我做任何事情。而你却不一样，虽相隔千里，他总会莫名其妙的关心你。你大学毕业后第一份工作是他帮你牵线的，而如今他得知你面临困境时依然义无反顾的帮你。我知道他喜欢你远比我多，所以想知道你们之间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可我来平阳五年了，至今仍是茫然不解。”

我听着竟是难以置信，尤其是现在才知道我当年的工作竟也是因为杨叔叔帮忙才得到的，一时间百感交集。眼下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晓月，只能轻叹道：“我们之间能有什么秘密？也许只是巧合，又或者杨叔叔只是因为过分爱你才这样吧。”

她听后看上去有些疑惑，似乎我刚刚说的话竟有几分说到了她的心里，一时间竟是沉默不语了。我们二人相对无言，片刻后她才喃喃道：“沐阳，这五年来我发现你变了许多，没有了以往的意气风发，而是面对现实渐渐选择了妥协，我不希望你成为这样的人。记得上大学时，你简直就是全校的明星，人长的帅，球踢的好，歌唱的棒，是多少女孩子心目中的男神。而我，确实太普通了……”

“还记得那隔壁班的赵伟因失恋吵着要自杀，你一脚破门将他从窗口抱了下来，惹得全院的女孩子都为你振臂欢呼吗？还有那次……那秃顶的徐老师心怀不轨竟想假借单独辅导的机会非礼我，你竟冒着危险将我救下，那徐老师挨了打，还恶人先告状，害得你差点被学校开除。我渐渐的感觉你就是我心中的那个踏着七彩祥云的盖世英雄，所以从那个时候起，我的心里便再也容不下别的男孩子了。那晚你被欺负，被殴打，当我看到你的样子，竟比我自己受了伤还要难受，于是就暗暗发誓，定会让那些幕后的黑手血债血偿，因为他们已经触碰到了我的底线。”

“为了你，我破天荒打电话求了我爸一次，我知道这天底下只有他能帮我这个忙，而现在我只希望那天会快些到来……”

有一种情愫,因一个温暖的心动而萌生，晓月的话令我感动不已，竟不知她对我竟是这般用情之深。我不禁陷入了沉思，周围一切事物似乎都已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对于杨叔叔，对于晓月，我该选择怎样的方式去面对？

“沐阳，有时间，你还是去见见我爸爸吧，他可能真的需要你……”晓月此刻虽不像是在请求，而我却无法回避……

……

晓月的话没错，我等待的那一刻很快就到来了。局里例会的时候做了重大的决定，我仍回原来的科室任科长，谭爱梅则被调去了局党建办工作。在别人眼里自是风水轮流转，可我感觉到背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正在掌控着这一切。

科室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工作之余大家雀跃万分，有人提议今晚为我接风洗尘。我笑道：“现在不合适，等过了这阵子再说吧。”不想一旁江湖人称“小夏子”的小王听后却笑道：“古人云：前车之鉴，后事之师，我看林科长多半是怕再遇上顾主任那事吧。”我听后一愣，尚不知其所云，其他人闻之却都哄堂大笑起来。

大家看我一脸懵，才知道我果真不知此事，于是将抖音上收藏的小视频放给我看，我这才知道，原来是那谭爱梅家后院起火了。

前几日市里组织县区干部参加政务培训，晚间谭爱梅的老公顾一伟组织相关人等在天鹅国际酒店聚餐。这本已违反了相关规定，不想那日有个与之年龄相仿的男人醉酒闯入，大声怒斥他长期无耻霸占自家尚未出阁的女儿，还利用各种手段威胁恐吓他的家人。先发生口角，再大打出手，别人劝也劝不住，最后那人盛怒之下竟拿着刀子捅伤了顾一伟。那视频传到了网上，一时间舆论炸了锅，热度一路飙升，想不火也难。那顾主任尚在住院期间，相关部门已介入了调查，众怒难平，结果是啥尚未可知。

谁知那小王又在一旁笑道：“也亏得是咱林科长，换做旁人，即使那女人家里出了事，他也得像那孙猴子一样在那山下压五百年，这个位置早就换旁人了，至于公平与否，谁要替你去考虑？我听说那顾主任神通广大，黑白两道通吃。林科长上次遇袭那事，我猜多半就是他找人干的，只是没想到这次居然踢在了钢板上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们的言外之意自然是我在省里有高层罩着，我也无需解释，那只会越描越黑，可惜原不想踏入的圈子又被人强推了进来。

虽说行善之人问心无愧，行恶之人报应不爽。倘若没有杨叔叔暗中相助，就依小王所言，我估计这辈子也就是被流放的命，哪里能等得到沉冤昭雪。

反观谭爱梅，她这阵子似乎并不好过，局里的人大都是看人下菜的，平日里她用什么方式对待别人，别人也自然会用什么方式来对待她。

在我眼里，她除了脚随墙根走的毛病没改外，就是眼神最近总是躲躲闪闪的，同别人交流时也是一句三回头，总怕别人偷听了去似的。有时候恰好碰到了一起，依然是放不下架子，故作一副领导姿态同我说话，不过我也没有言语刻薄，或者针锋相对，常常是一笑了之。

有次她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什么消息，竟当着许多人的面冲我歇斯底里哭骂道：“林沐阳，你最好管好看好你家里养的那个狼崽子，不要总让他在外面横生枝节，我们全家就是掉茅坑里，脏透了，臭透了，你能指望着靠他升官发财吗？”这一度让我怀疑网上的那个视频就是恩铭做的。但问起恩铭，他却总是一脸无辜的样子，也就不好意思再提这件事了。

那个案件前后查了一年多，结果那顾一伟涉嫌贪污**、在外利用资金放高额贷款、涉黑涉暴、与人通奸等多项罪名锒铛入狱。他到这个地步也是咎由自取，只是苦了家里那位还在考公的孩子。

因受到顾一伟事件的波及，谭爱梅后来也接受了相关部门的调查，最终被降职降级，调往福山县响水乡工作，仕途梦碎，此为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