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娃卦天下 第15章 万兽之乱

凡间传言银雾山中物华天宝潜藏无数，珍奇异兽飞天走地，仙琼玉液汇成了河流，灵芝人参铺成了山路，玄铁玉石长成了座座山峦，在此吞吐呼吸一日可包治百病，一月则可长生，闭上眼睛后灵魂出窍亦可上达于天，拜见天帝。

一些修士趋之若鹜，猎人们前仆后继，就算是上下有老小的官商也举家全迁，深信不疑的百姓为之其中的玄妙而疯狂，半信不疑的百姓则为之口口相传，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选择变成半信不疑者，助力寻宝之风。

最后前来的人大多都沉眠在了这座百骨花园。

刘长英看到眼前的此情此景，一边各种拜一边不停地在嘴里念叨，“天灵灵，地灵灵，有事没事不要来找我，冤有头债有主，诸位爷安息......”

无尤一边小心前进，一边观察着脚下各处的尸骸，半掩不遮所能看到的终归只是一部分，不难想象底下会是何等光景，这些白骨有些是露出了一只脚，一只手，或者是半个头颅，还有一些露出的是未被腐蚀掉的头饰烂衣裳，甚至......

忽地，她从一截土里瞥到一个眼熟的东西，无尤快步追过去，蹲下，扒土，刘长英紧接着也跟了上来，很快两个人就一齐从那截土里看到了一只肮脏蜕漆的铃铛。

铃铛上的藤结早已经被腐蚀蛀空，无尤拿起那只铃铛再依此对照了自己脚边同样挂着的东西，即便是年代不浅，那铃铛上面的纹路以及咒字都如出一辙，能确定是同一人所为。

这底下埋着的，看穿着打扮只是一介普通人。

她紧紧握住这只废弃的铃铛，一时说不出话来。刘长英只是默默地叹气，表现无多，但有怜悯。

仿如长久的沉寂，无尤放开了那只铃铛站起身来，说道：“走吧。”

接下来他们还看到了更多穿着或素，或奢的尸骸，有戴铃铛的也有没戴的，一些人还带着工具，箭矢，刀具，偶尔还有动物的骨骸，也有生存在这里的动物的遗骸，遗骸被生长出的藤蔓勾连，随后冒出花草，它们都向着大蘑菇的方向匍匐而去，越远越密集，犹如拜俯。

等到几乎快要接近大蘑菇时，二人再次看到，蘑菇的周身被一团团低矮的树木围住，但是树木贴着蘑菇攀登而上，像是它衍生出来的小蘑菇，而那庞大的蘑菇身眼观需要几十个人才够围上一圈，蘑菇直向天穹，抬头一看只能看见影绰的伞盖，它就是白色的擎天柱。

风中飞来了冠毛伞，它们有些落在花园里，有些躺在尸骸上，有些则撞在了蘑菇柱上，然后再落到那些矮树林里。

这时，无尤感到自己斜背着的包袋里有了点动静，打开一瞧，是那个装着白孔雀羽毛的盒子在动，她打开竹织的盒子白羽毛立马就飞了出来，悬在她的头顶半空中，旋即它开始飞向前，飞了一会又回头停下，仿佛就在等着无尤跟上。

那不是白羽毛，而是齐姑娘。

化为魂魄的灵最终都会融入世间的气场中，人们看不见，摸不着，但是附着于形却可以让人感知到，无尤很确定齐姑娘在说着什么。

她竖起耳朵听，要从混杂的气场中分辨出不一样的气息，就是要将修行得来的自己的气场附着于听觉中，沉心去听。

“往......前......上......”

齐姑娘的话语好似断断续续，只能依稀听明白几个字，不，应该说可惜的是无尤现在能听见的只是那几个字。

二人跟着飞出的羽毛一路来到矮树林前，最后白羽毛旋转一圈又回到了无尤的手中，她便再次将羽毛收好放入了盒子里。

刘长英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听见她说往前，或是往上......”

两个人纷纷昂起头颅看向那离谱的高度，刘长英扶起双臂试问：“还往上，上天啊？算了算了，现在我只想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就地解决吧。”

无尤道：“你不怕了？”

“想清楚了，我最多就一条命，还能怎么样。”

无尤耸了耸肩，确实找不到词来挑出此话的不足，遂道：“通透。”

银雾山中虽然保不了白日的阳光，但是能令人照常体会夜间的寒凉，从矮树林中找来的柴火火折子很普通地就能点燃，于是他们很快发现，原本弥漫在整个山脉中的水雾，越接近蘑菇柱便越少，而那些围绕着蘑菇柱生长的矮树林则是受水汽的影响最小，外表一层虽然附着淡淡的雾气，但干柴里面仍旧可以引火，再从中掏一些陈年累积的树叶，生火轻而易举。

只是无尤有个疑惑，虽然蘑菇岛遍地是尸骸，但感受不到一丝邪祟之气，生活在水滩附近的那些动物看起来也并无异常，那白色蘑菇柱看模样定然是存活了百年不止，所以那么多动植物的魂魄皆向往而来，比起丰碑，它更像一种护佑。

或者又说，蘑菇柱真正的秘密还在那上面，许多人发现了这一点便寻到这个地方，想要寻宝却被宝物所反噬，最终丧身于此，但又不像是利人道需要找的东西，如若不然，凭那些戴着铃铛死掉的人他早就该循迹而来大肆深掘了，哪还有她和刘长英二人什么事。

利人道比起让自己舍身入局，选择让手无寸铁的普通人进来乱撞更为保险，这有几个可能，一是银雾山确实只可进不可出，无论是不是凡人，都要在大山中兜兜转转后迷失，想到此无尤心里成功逃出的计算又消去了不少，二，代价如此之大，就证明利人道想要找寻的东西绝非一般修士所能驾驭，往浅了猜是凡人的法则，往深了想就是世间的法则。

不过世间已定，还能如何改变？

在这一点，无尤不相信利人道会有那般能耐，但是他还提到那位大人......看来还有藏得更深的幕后黑手在看着这场局。

刘长英往篝火中扔了一块木头，嚷嚷道：“啊，活不下去了，一直啃这红薯条也解决不了什么啊。”他这么说着但是嚼着手里的红薯条的动作倒是没停下。

从林兰那带来的一包红薯条这时候派上了用场，但是那一包也只能让两个人凑合吃一顿，保证饿不死，在没弄清楚山内的情况之前也不能轻易猎杀这里的动物，万一咬一口就吃死怎么办。

无尤道：“今天先忍忍吧，等到明天再做打算也不迟。”

天一暗下来，花园的景色便被笼罩，这会倒是像只是普通地露宿在了荒郊野外，使人安心不少。

这时刘长英起身向外欲走，伴随道：“我去解下手。”

“小心点。”

外面漆黑一片，但是借着篝火的光亮还是能依稀辨别脚下的路，漂浮在空中的雾气使得离了篝火的温度骤降，刘长英不想犯蠢，不会特地找一个偏远荒郊给人害死，就近解决后走为上策。

即便如此，他裤子一解遥向几步外时，总觉得背后在发凉，脖颈间突然就莫名吹起风来，是错觉，是错觉！

刘长英一直眼向下方，看着看着就发觉自己盯着的是某个眼眶，余光的前方也渐渐升腾起一丝绿光，顿时，血气直冲脑门，这下尿意也停了腿脚也不酸了，提着裤子就跑。

“救命啊——有鬼啊！！”

无尤一听立马带着家伙什追了过去，正好碰上连扑带摔回来的刘长英，“有东西、有东西！”

“哪呢？”

“那边。”刘长英躲在她身后指了指方才跑来的方向道。

包里的奇门盘并没有动静，连阴阳鱼铃也没有响，而且在这巨大蘑菇柱的周围根本不具备那样的条件，要真有什么魂魄也变成蘑菇的一部分了。无尤这才又反应过来，回来看刘长英畏畏缩缩的样子说道：“你看见啥了？”

“诡异的光，就在那边，真没骗你，犯得着吗我给自己找不痛快。”

无尤还是半信半疑，刘长英便推着她往前道：“你去看看你去看看。”

二人便猫着腰缓缓来到方才刘长英所在的地方，黑色花园的土壤凹凸不平，时不时就有反常的影子凸起，在那不远处的前方就有一张白骨森森的脸，被微弱的光芒映照着的一张脸。

“就是、我说吧。”

无尤思索一瞬转而来到了篝火旁，抽出一支略粗的柴火，对一刻也不耽误跟上来的刘长英道，“给我一块布。”

嘶啦——

刘长英从那件变成绳结的外衣上撕下来一段，递了过去，无尤便举着做完的火把再次原路返回，蹑手蹑脚地向那个光芒靠了过去。

“喂，没、没危险吧？”

“但愿，但不是你想的那种东西。”

此安慰聊胜于无，起码缓解了刘长英背后发凉的窘境。

二人逐步靠近，来到一具泛着绿色微光的头颅前，发现那发光的并不是骷髅头，而是一株长在颌骨内的花草，它呈蝶形花状，有托叶，花瓣下长着荚果，通体彩色绚烂，原本散发着绿色光芒在火把的光束一靠近时，竟逐渐变成了橙色。

“这是......”

无尤并没见过这等莫名其妙的植物，就在她疑惑之际，刘长英在头颅的后边看见了另一朵，“这还有一朵，不过比较小。”

“我看看。”

无尤转动了下位置，果真就看见了头颅后的那朵弱小萎焉很多的奇异花草，不仅如此全身还长着尖刺，宛似表示着生人勿近。

她来回瞧了瞧这两株植物，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后拉开刘长英说：“离远一点，没准会有剧毒。”

“啊。”刘长英只好乖乖退到了旁边。

无尤说道：“这是一种阴阳双生草，一株为阳，一株为阴，它们互相向着两个极端生长，阳株普遍是药用价值极高或者极为绚丽，而阴株则有剧毒且满身荆棘，灵气越强烈对比越奇怪。但它们原本该是一体，这种分裂偶尔会在自然界中看到，能作药用的阳株甚至比灵芝人参还贵重。”

刘长英：“那、那这株？”他神情激动摆明了就是想采。

“没用啊。”无尤白了他一眼。

二人便就此原路返回。

但并不是真没用，分裂成双株的植物皆不是凡品，但要不是知其效用采与不采并没有什么区别，若是用于驻颜丹的效用，那么一朵阳株就可保青春永驻，若是治病救人更是药百骨，阴株若用来作毒药也是十分具有烈性，人一碰就倒。

说是生长极端，真实却是双生株在互相吸取对方的阴阳性，阳之更阳，阴之更阴，这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在植物身上尚且看不出来，若是在动物身上，或者更强大的生物身上......令人毛骨悚然。

睡梦中，无尤看见了许多携袋带包的人在翻山越岭，牵着狗的猎人，驾着车马差使仆从的富人，背着箩筐的樵夫，带马汲水的剑客，陪行的美丽妇人，误入山间的孩童，被迫戴着铃铛四处奔走的年轻人、中年人，最后都躺在了这座梦幻的花园中。

他们似乎都被什么所指引，是那头大驯鹿。

随后梦中传来了阵阵铃声响，起初朦胧不清，随后越来越清晰，直至周身感受到的山地震动将无尤震醒，脚踝上的铃铛也是因地震而响，她倏地跳起身将旁边是刘长英摇起来：“刘长英，刘长英。”

谁知道这时候他都能睡得跟死猪一样，无尤便撸起袖子左右开弓给人甩了好几巴掌，”刘长英刘长英刘长英——“

“什么什么什么，怎么了怎么了？”

不用无尤解释，大地已经传来阵阵隆响，此时正是透着蒙蒙亮的不知几更天，二人直感觉头顶那片灰雾不清的天也在发生倾斜，或者在旋转，脚边的碎泥土像热锅里的米粒在翻滚，飞鸟尽藏，河滩上的走兽纷纷被惊散，水面也被激起了千层涟漪。

树影层层曳动，云雾随着变动的风易向，而这些现象都朝着一个方向聚集而来，飞速驰骋，深林白雾中穿梭着成千上万的影子，在漫山遍野之中如蝗虫过境，那就是山脉中群起而动的兽群，脆弱的植物被踏入黄泥，低矮的树木被犄角顶翻，地面陷落草皮翻飞，空气中掺杂着泥土芳草香，雾气里飘舞着叶片和土星子，不知什么原因令它们开始暴走，铁蹄之路一片狼藉。

兽群以大山推土的势头冲出雾中的森林，在水面搁浅的河滩上开始急速狂奔，在它们破雾冲出来的那一瞬，宛如突然令屏障撞出一个大洞，兽鸣鼎沸，蹄踏相争，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闻声刚来的无尤和刘长英一时呆愣在原地，这就是地动山摇的原因。

而在那些丧失理智的兽群之上，正攀附着一个死死拽住大山羊角的白衣金袖的少年，似乎正在找机会脱离险局，可这又谈何容易。

蘑菇岛处于河滩中心，四周被围成了一个弧形的圆度，穿心而过的是一条互相给水的宽阔的河道，无尤开始以为兽群会直冲着岛心而来，可在狂奔一路后快要接近时逐渐便改变了方向，向着弧形的方向奔去。

如果兽群不会上岸，那么此地就是最好的脱身之处。

无尤感知到了二人之外的气息，大步流星地奔向花园的岸边，亦能隐约看见那个人形，便扯起嗓子用尽最大的力气喊道：“这里——！”

遥远的喊叫形成一阵清晰的传音，少年陵玄渐顿时捕捉到了那一缕犹如风般呼啸而过的声音，看到了雾中岛上的一个小人影。

他踩向兽背，蓦然以脚尖发力，缠绕在脚尖的气场强力地将他托出数尺的半空来，于此一个翻身落下又成功借力在另一个兽背上，跃上，这需要很精准的落脚点，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一失足就会成为铁蹄脚下的肉泥。

结印，剑出鞘！

一直挂在陵玄渐腰间的长剑登时离鞘而出，在空中盘旋几度迅速飞回，他于此再如蜻蜓点水般借兽背跃向半空，御剑而行就可脱离险境了。

可是忽地，感受到不快长着犄角的走兽一个纵身前顶，令少年直接借力失败，他为了不落入兽群情急之下勉强抓住了剑柄，御剑失误吊着他整个人就此飞向了蘑菇岛。

“啊——！！”

无尤和刘长英二人纷纷看见一个形似人类的影子从头顶飞过，并伴随着很是凄惨的叫喊，他们又回头追上来物，可是脚程有限跑到一半时，只听蘑菇柱上传来一声咚的闷响，那应该是直接撞柱了。

陵玄渐摔在了蘑菇柱旁的矮树林里，一身凄惨地爬将起来，对着后来的无尤二人招呼道：”你、你们好啊，嘿嘿。“

那是无尤还未曾见过的装束打扮，少年穿着白绸绣云纹的外衣，襟边嵌亮线，金色双袖暗纹内层绢纱夹腕套，褐色嵌白玉的蹀躞带，亦是飞云缠枝高靴鞋，这种打扮绝非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