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左忘打开玄铁扇旋了出去。玄铁扇转进大门边缘燃了起来,管他是人是鬼,碰到这流火不死也得脱层皮。
“呲啦——”
金属碰撞的声音,尖锐得刺耳。
玄铁扇旋了回来。
左忘拧紧了眉,隐隐觉得有哪儿不对,可身体反应比脑子快,玄铁扇刚落回手中就又被旋了出去。
玄铁扇擦过空气,引起猎猎风声,风声中,一声“左大人”飘然而至。
左忘一惊,虽然听不见,但还是电闪雷鸣间明白了什么,掌间发力,召回了刚旋进门的玄铁扇。
忘了,这个魇界里不止他们三个不属于这个世界。
院内施施然走出来个紫袍黑斗篷,“左大人。”
“紫忞大人,”左忘收了玄铁扇,“忘了你们还在这儿。”
“左大人!!”秦久怡风风火火冲出来,“你们一消失消失好几天,现在突然出现,还挑这么个时间来,你们要么迟点来,要么干脆别来了,挑这么个时间算什么!”
秦久怡身后的商柒已经缩成个鹌鹑了。
左忘莫名其妙,感觉秦久怡有点……气急败坏。
但他不打算往枪口上撞。
可某些人非要作死。
贺晚走上前,“这边是发生什么事了?似乎我们来得很不是时候,但我们被莫名其妙扔到青城,又不知道应该什么时候来才合适,秦大人这番无妄之灾降得也太没缘由了。”
商柒恨不得自己是个地鼠,从这儿打个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无妄之灾?你知道你们来之前这里在发生什么吗?齐静语在上|吊!”
贺晚倒吸一口凉气,左忘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其实也波澜不惊。
因为他听不见。
“她把床单撕成布条连在一起,都挂上房梁了,结果你们来了!这里就突然变成荒宅了!齐静语就从我们眼前消失了!”
这话说得诡异。
贺晚:“所以是因为我们来了,这里才变成这个鬼样子的?”
齐静语:“不然呢?”
“那就算我们不来,你们又能干什么?把人从那布条上救下来?”
面对秦姑奶奶的火力,唐眠早不知道躲哪儿去了,左忘站在一旁活像个吉祥物,也就只有贺晚能挑起大梁了,他这大梁挑得其实还不错,三言两语说到了问题关键,强行给秦久怡熄了火。
是啊,就算还是刚才那番场景,又能做什么呢?
她当时匕首都掏出来了,但真的会去割断那布条吗?
魇界里的生死不能轻易改变,除非确定能消散执念,顺利渡灵。
真的把人从那花花绿绿的布条上救下来?
秦久怡冷静下来,觉得这通火气发得确实没道理,但心里还是堵得慌,扬手在商柒背上打了一巴掌。
商柒:“……”这才是真正的无妄之灾。
齐静语自知刚才是自己太过急躁,但她暂时还是不想和贺晚说话。
她转向左忘:“左大人,你们那边渡灵结束了吗?怎么突然又回来了?”
左忘露出一个迷茫的眼神,“我听不见。”
一石惊起千层浪。
连紫忞都从刚才一直维持的石化状态中抬起头来看向这边。
“什……什么?”秦久怡以为自己听错了。
贺晚:“他……听不见了,唐眠也一样。”
秦久怡懵了片刻,问道:“怎么弄的?”
“本来——”贺晚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左忘从后面拉住了他。
左忘勉强看懂了秦久怡应该是在问他和唐眠为什么听不见了。
贺晚皱着眉头,知道左忘什么意思,只说“发生点意外。”
这敷衍也太过明显了,不过秦久怡并没有继续问。
——问也问不出什么。
她打了个手势,让大家先进去。
贺晚走在最后,落后紫忞半步。
看前面的几位都进院了,他压低声音:“你有没有带千槿丹?”
紫忞停住了脚步,泛着紫光的面具后一双眼睛突然变成了紫色重瞳。
瞥见那抹紫光的刹那间,贺晚侧过身,让紫忞只看见了他乌黑的头发和一言难尽的衣服。
紫忞的重瞳消失,又变回了黑白分明的眼眸。
“你怎么知道我会带千槿丹?”
贺晚转过来,轻笑一声,“我这不是不知道才问的吗。”
“紫刹三渊,微——”
“听紫忞大人刚才的意思,你带了?”贺晚打断了紫忞。
紫忞意味不明地盯着贺晚看了足足有一分钟,才扔出两个字:“带了。”
“寒石散和千槿丹,谢了。”
贺晚说完脚下抹了油一样滑进了大门,留下紫忞在寒风中又启了紫色重瞳。
院外杂草丛生,里面也是破败不堪。屋子的门已经被风雨侵蚀腐坏了,墙皮脱落,覆着层层蛛网。
屋里待不了,几人到院子里,勉强找了个石桌和几个凳子。
紫忞走过来,在桌子上放了两瓶药,玉质的瓶子,透着寒光,“寒石——”
话说的一半想起左忘听不见,翻遍了衣兜也只翻出黄表纸,索性像画符一样在黄表纸上写:“寒石散和千槿丹,”写完后递给了左忘,左忘刚看完,那纸就变成了一只火鸟,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紫忞没写这药是什么功效,但左忘看过字条,先道了谢,然后拿起两个瓶子,各自倒出一粒药——“寒石散”名字里带“散”,却也是药丸。
没水,他就那么囫囵吞了,过来一会儿觉得能听见些声音了,又倒出两粒药给唐眠。
其实紫忞自己也不知道这两种药能一起吃,见此情形松了口气。
又过了片刻,一声“左忘”传进耳,他抬头看了眼来人。
贺晚倚在手指一抹能抹下一层灰的墙上,不轻不重叫了一声。
不轻不重传进左忘耳朵里。
“左大人,我这药可能只治表,未及根本,等出了魇界,还是去药庐找寒青沫看看吧。”
“多谢,”左忘想了想,说:“这次进魇界,多亏紫忞大人的药了。”
秦久怡也瞧过来,看见和之前不一样的瓶子,惊叹道:“紫忞大人这是随身带了多少药?这种瓶子不怕磕到哪儿磕碎了吗?”
秦久怡都快怀疑紫忞那紫袍下塞满了各种各样的瓶子。
“瓶子是昇玉用九幽冥火烧成的,轻易碎不了。”
左忘想起之前紫忞说这些药是替人带,“带习惯了”——
“以前,得替一个人带着,伤寒,迷|药,止血的,迅速恢复灵力的,稳定灵息的,什么都得带,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习惯了。”
需要紫忞帮忙带药的那个人经常受伤吗?为什么需要这么多药?
千槿丹他不认得,但寒石散却知道——寒石散相当于另一种“金疮药”,只不过金疮药治的是外伤,寒石散治内伤。但其实在冥界,寒石散并不常用,因为一旦涉及伤及内里的伤,多半离魂飞魄散不远了。
所以为什么需要经常带着寒石散?
唐眠一声“师父”乍然响起,左忘回神,心想自己真是管得太多了,自己都不认识那人。
“师父,师父,对不起……”唐眠现在耳目通明,跑到左忘面前就开始嚎,弄得一旁的秦久怡和商柒一愣一愣的。
左忘心里很嫌弃地想把唐眠推开以免衣服上蹭到眼泪和鼻涕,但最后却还是在唐眠毛茸茸的鸡窝头上拍了拍,“没事。”
这句话依旧不带什么感情|色彩,但唐眠吃了定心丸般不嚎了,乖乖被左忘拎到凳子上后,就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左忘夺过贺晚手里拿的几根狗尾巴草,当作小扫帚扫了一遍石桌上的土,觉得那隐匿于面具后的目光太过灼热,忍不住问:“紫忞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这道目光从给药的时候就如同一枚钉子一样钉在他身上,让他背后起了一层凉意。
其实那其中并没有什么恶意,更多的是……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情绪,这对他这七情六欲还没恢复完全的人来说太困难了。
“没……没什么事。”紫忞难得结巴,这让左忘头顶一片疑云。
一时间院子里变得很沉默。
左忘把沾满了土的狗尾巴草丢回给贺晚,“我们交流一下两边的情况。”
秦久怡:“齐家派了人来乡下要接齐静语回城,当天晚上岳迁离开了,因为是半夜走的,我们都没发现,就没跟,不知道去了哪儿。凌晨三四点的时候他回来,敲齐静语房门的时候被我们发现了。齐静语似乎是一直没睡,岳迁一来,就开始收拾行李,然后——跟岳迁偷偷离开了。”
贺晚撑着下巴:“私奔?”
“不像,就我们观察的那几天,两人关系并不是很亲密,大多数时候还很疏离。所以那天晚上岳迁找齐静语的时候我们还吃了一惊。岳迁应该是不会开车,两人就那么徒步出了山,快到车站的时候齐家应该是接到了乡下的消息,派人四处找齐静语。
“最后找到了,但齐静语却没有留在城里,反而又被带回了乡下,还把她的房间锁了起来,不让她出房间半步。齐静语刚开始还闹,拿起剪刀就要往自己身上戳,被人拦了下来,还挨了她父亲好几个巴掌。
“要我说我都觉得她不是亲生的了,哪有父母把自己女儿逼到这个地步的。”
左忘想起齐静语写给褚南倾的信,“齐静语的母亲应该是早年过世了,后来她父亲又续弦了。”
齐静语:“你怎么知道?”
左忘将在青城的事讲了一遍。
秦久怡忿然:“可她明明什么都做错,为什么要用她的生命来偿还……”
“后来呢?”
“后来她房间里所有剪刀之类的都被收了起来,一天就往里面送三顿饭。开始齐轩晨也劝他们父亲,还想偷偷带齐静语出去,但被扇了几巴掌后直接送回城里去了。
“齐老太太天天唉声叹气但也不劝她儿子,反倒天天跟齐静语讲些三从四德。最后一天夜里,齐静语把床单撕成条接起来,挂在了房梁上,然后——你们就来了。你们一来,天都变成白天,这院子也变成了这个鬼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