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怎么办?这院里也没人了……”秦久怡看着周围满目疮痍,不由得生出些物是人非之感。
左忘沉默,来之前也没想到这里会变成这个样子。
“左大人,要不我们去齐家本家看看?”
“这里不就是?”
“不是,我的意思是城里那个房子。”
“刚才没说,我们去看过,过了几十年,现在那儿是一个旧书店,完全找不出当年的影子了。”
一直没说话的紫忞突然上前:“要不去看一眼,反正待在这儿也没什么用。”
左忘妥协,待这儿除了吃灰确实没什么用。
他拿出张黄表纸,这次没敢让唐眠插手,三下五除二画好符开了道门直接去目的地。
唐眠落在后面,生无可恋:“又要去那个破书店?”
他莫名对那条街没什么好感。
“放心,你应该不会见到那些书了。”贺晚从身后走过来,他腿长,两步就超了唐眠,留下唐眠一脸懵逼。
一道传送门连接了三百多公里。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书店没出现,反倒是一栋黑漆漆烧焦的三层小楼兀然立在眼前。
有那么一瞬间,左忘怀疑自己画符画错了。
但是,下一秒一句“华桐街36号”让他悬在半空中的心落了地。
商柒指着还冒着白烟的小楼继续说:“那这栋不是35号就是37号?”
唐眠打算做回好人:“37号。”
他说完看了眼贺晚,好像有哪儿不对……
“你怎么知道?铁牌都烧糊了。”
“这就说来话长了……我师父不刚说了嘛,我们之前来过这儿。”
商柒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秦久怡看着眼前被烧得看不出原样的小楼,“不是说书店吗?还有,这楼怎么烧成这个样子?”
左忘迟疑了一会儿,他们去乡下齐家老宅,那里就从原本的样子变成了荒宅,现在他们来到这里,这里从书店又变成了眼前这副模样。
电光火石间他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这是齐家刚被烧时的样子。”
“齐家被烧?”秦久怡惊诧。
商柒说了秦久怡接下来要说的话:“为什么会被烧?”
“官方报道意外失火。”
紫忞在面具后微眯着眼:“官方报道?”
左忘回头看了眼紫忞,真会抓重点。
“也有些名不见经传的小报说是人为纵火。证据不是很充分,纵火人也没有报道出来。”
秦久怡:“那这楼……时间乱序?”
左忘:“时间应该是随着渡灵师的视角变换的,或者说,被渡魂灵的视角。我渡褚南倾,以她迟暮老人的年份对应过去,齐家老宅已经荒废几十年了,所以我们一到阜阳乡下,那边时间线就往后推了几十年。
“而现在在这里,从齐静语,不,是从齐老太太还有岳迁的角度来看,时间永远停在了齐家失火的那天。所以,褚南倾时间视角里的书店变成了刚被烧的齐家。”
齐静语眉头下沉:“这怎么衡量?我们几个渡不同魂灵的渡灵师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刚开始在乡下的时候被渡灵者的时间观一样,所以时空没有乱序,可现在他们死的时间不一样,时间意识不一样 ,以谁的为准?”
左忘微眯着眼:“秦大人该想明白的。”
秦久怡眉头皱得更紧了,但片刻后:“以闯入者的为准?”
左忘点点头。
“但现在纠结这些没什么意义,怎么渡灵才是重中之重。”
唐眠和商柒对视一眼,两头雾水,不知所云。
36号和37号的小楼一样,也是三层,尖顶,红瓦,临街,不知道后面带不带小花园。其实不止这两栋,这条街上清一色的三层小楼,外表看起来大差不差。
秦久怡扫了一圈,“那时候没有‘集体拆迁户’这种说法吧,这些楼怎么像是同一批建出来的?”
“幽冥谷的房子不也是这样,建得一模一样,只不过离得远而已。”左忘说完,莫名有点想幽冥谷的小院子,之前在褚南倾家唐眠还说要往幽冥谷也弄一个月洞拱门,当时嫌院子太小弄不了,其实现在想想也不是不行,只需要在院子中间砌道墙,不用太高,只要……
“左忘?”
左忘转头看了一眼,被贺晚的重环吊坠反射的一道光逼得又转回去,他有些气结:“为什么每次我想事情的时候你都要叫我一声?看我神识出窍担心我只剩副空躯壳?”
贺晚感觉飞来横祸,“我只是想说他们都进去了,我们要不要也进去?”
左忘顺着贺晚的指向,看见秦久怡带着商柒雄赳赳气昂昂迈进了那黑黢黢的大门,紫忞一身黑紫莫辨的衣袍也隐匿于那暗色黑暗之中。
而贺晚说的“我们”只包括他和自己,因为唐眠已经背叛革命跟着秦久怡雄赳赳气昂昂进门了,和商柒一左一右跟在秦久怡身后像两个……摇头晃脑的废物小点心。
“……我们也进去吧。”
贺晚说了声好,走了一半又折回来,“你刚才在想什么?”
左忘以一种很复杂的表情看着贺晚,虽然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魂灵管的很宽,除了太平洋之外,大西洋、北冰洋、印度洋大概都归他管,但自己一个位列黄泉、不入四大洋的他凭什么也要管?
贺晚被左忘这表情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你……怎么这个表情,你……刚才……不会在想我吧?”
左忘一口唾沫差点没呛死自己。
“虽然我玉树临风仪表堂堂才高八斗……”
又来了,左忘已经快把他这词背下来了,接下来就会是“风流倜傥颜如冠玉神明爽俊……”
“可我不介意有人想我。”
怎么换剧本了?
“树活皮,人——”
“我是魂灵。”
一句话堵得左忘找不到措辞来应对。
左忘:还不如刚才呛死呢。
“师父!快来!”唐眠探出颗脑袋,左忘第一次觉得这个徒弟这么有用!忙不迭跟着走了。
留下贺晚一人在风中乱颤。
其实唐眠叫左忘完全是为寻求心理安慰,这小楼刚烧完,墙壁天花板还有地板全都变成焦黑一片,从外面照进来的那点光被吞没在这些焦黑中,整个室内暗得像鬼屋,再加上这里刚死过人,惊悚效果直接拉满。
一进屋商柒就年糕一样贴着秦久怡走,唐眠再害怕也不敢放肆到去贴别人师父,于是火速召回自家流落在外正和妖怪纠缠的师父。
左忘无奈:“你能有点出息吗?别攥我衣服了,都弄皱了。”
唐眠抬起头看左忘,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写满了委屈和害怕,“师父——”
左忘翻了个白眼,想着出了魇界就不要这件衣服了。
“哟,左大人会翻白眼了。”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贺晚啧啧称奇。
左忘又翻了一个,“这么黑的地方难为你还能看见。”
“不难为不难为,我眼神好。”
左忘:“……”
自从遇到这个魂灵,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除去睡觉,总有十几个小时他都很无语。
这小楼外面被拉了一圈警戒线,尸体早就被抬出去了。这个时间点差不多是傍晚,除了大门口站着几个警察和“热心”民众外,就没什么人了。
楼里更是除了他们几个鬼,一个活人都见不着。
一行人上了二楼,地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看不出原貌的焦黑物件。墙皮早被烧没了,露出斑驳的砖头和水泥,窗上嵌的玻璃炸成碎渣了,只剩下窗框摇摇欲坠。
走廊上,烧得变了形的木门挡不住同样残败的房间。
空气有些稀薄,混杂着木材和塑料烧焦的气味,不出一会儿,闷咳声此起彼伏。
“这鬼——咳咳——鬼地方——咳咳——”唐眠捂着口鼻,觉得要窒息了。
“咳咳——咳咳——”
这破地方怎么还有回声?唐眠转头一看,原来是另一位“病娇体虚”的在咳。
商柒掩着口鼻,脸涨得通红,“师父,咳咳——”
秦久怡没搭理徒弟,因为她自己也不好受,吸进肺里的空气像有毒似的,侵蚀着五脏六腑,嗓子干冒烟。
“要不我们出——”她的“去”被一瞬间淹没在了烈焰中。
从另一边的墙角开始,一条火线走着蛇位蜿蜒袭来,烈焰将走廊一分为二,几人被这突然烧起来的火弄得措手不及,仓惶避让间被分到了两边。
左忘,攥着左忘衣服的唐眠,还有被唐眠一声尖叫引来的紫忞一边。
秦久怡,拽着秦久怡衣服的商柒,还有被唐眠那声尖叫吓得退了一步的贺晚另一边。
火烧起的时候,贺晚下意识捞了一把,但什么都没捞着。
唐眠:虽然看不清,但他觉得紫忞大人和贺晚表情都不太好……
地上本来没什么可烧的,可这条火线却生生越烧越大,火舌窜了有半人高。
噗啦——
本来烧成灰烬的窗帘又挂在了窗上,暗红色的底,绣着金色的祥云和大花,火焰从窗帘下端开始烧,火舌肆意舔舐着厚重的窗帘,扭曲成魔鬼的面庞。
窗帘上的祥云和花朵顿时被红黄相互跳跃压制的火焰吞没了,只留下一抹黑色的灰烬,飘飘然散向四处。
那些灰烬像炸药一样,落到哪儿哪儿就炸出一朵小火花,接着小火花就会蹿高变成火堆。
地上燃烧殆尽的物件残渣像是煤炭一样,一点就燃,滚滚烟尘扑面而来,火焰明灭,热浪裹挟着恐惧横冲直撞。
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这栋小楼里的人,生前最后一刻,是不是看到的也是这番景象?
楼梯口已经被火堵死了,一盏吊灯还正巧砸落在那里,引起了一番小规模爆炸。
唐眠一边扯着嗓子嚎,一边颤颤巍巍伸出手指在火舌上走了一遍。
“啊呜——”
唐眠立马缩回手指,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左忘一个头变两个大,怒道:“你干什么!”
“我,我想试试这火能不能,能不能烧到我们。”唐眠吊着那只烧破皮的手指,吸着气说。
如果是魇界里烧起来的普通火,肯定是烧不到他们,但这火不是普通火,普通火没有可燃物质不可能烧起来,何况这里氧气明显不足。
这火烧得太邪性了。
“别乱动。”左忘把哆哆嗦嗦的唐眠拉到自己身边,看着欲燃欲烈的火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如果是寻常火焰,玄铁扇一扇子扇出的流火就能压下去,可眼前这火……
左忘抽出玄铁扇,向角落的方向轻轻扇了下,那半人高的火遇到流火霎时蹿到了一人高,伸长的火舌贪婪地吞噬四周氧气。
他收了玄铁扇,眼底寒冰一般。
紫忞掩着斗篷:“不行,你的流火和这火都是阴火,抵消不了。”
滚滚浓烟从四面八方涌来,呛得众人一时间不得不屏住呼吸。
紫忞往左忘和唐眠这边挪了几步,突然说:“左大人,我想了一下,觉得我应该以前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