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秦脸色苍白地环视四周。
然后紧闭上双眼,等待即将来临的命运。
她闭眼好一刻,默默祈祷着这里被金光吞噬的快一点,快到她还来不及感受轰鸣爆炸的疼痛,就可以醒了。前一次的经历,让她太害怕了。
又或者,梦境不要在这里结束。她还没有找到白袍女子,她的疑惑还没得到解答,还有个莫名其妙被她拉入梦的连教授,她还需要时间,弄清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中殿的白袍人已经不再挣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唯有高坛上的三人还站立着,只是此时没有人说话。内部安静得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叶赜渊看言秦突然闭上眼,眉目紧皱、焦急难耐的样子,持续了好一会,可也就是定在那里,什么也没做,不由疑惑陡生。
他戳了戳言秦,“你干嘛呢?”
言秦试探性地睁开一只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我在等和你们说再见。但是……”
又发生变化了。
在惨白与血色交汇的盛筵里,没有通天升起的白光,也没有被吞没的教堂,更没有悲伤的女子。不变的只有她,她还在站在这里。
她有种被耍了的感觉。事实上从昨夜开始,她一直这么觉得,自己好像棋盘上的棋子,话剧中的演员,只能僵硬地等待故事推进,然后导演说“好、你上。”,她就被推上台粉墨登场,谁是导演?谁是幕后的那只黑手?显然她的梦,这一切的安排,都有人为操作的影子。而她无能为力,可她怎么能无能为力呢。
叶赜渊不解道“我们去哪儿啊?”
连教授反应过来,现在是不是到了言秦所说的,仪式结束,教堂会被白光吞没的时间?按照她的叙述,当教堂白袍人中,全部自戕,再无一人活着时,仪式便会结束。白光便会包裹着他们,膨胀、闪烁、震荡,直至吞没整个区域。
他捏了捏眉心,“我现在是彻底相信你了。只是不知道在你拉我入梦后,你的梦境是不是也出现了相应的变化。”
用一头雾水来形容他在这里的感受真是不为过。值得庆幸的是,他之前的猜想终于得到了验证。言秦拥有梦与现实交汇穿梭的特殊能力。等他一醒来,便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隐秘会,尽快派人来对接她。
无论从白袍人已经一动不动,还是从大概的时间估算来看,此时都已经到了该醒来的时候了。
今夜之前都延续着这份规律。
言秦下定决心道,“我再找找那个言秦。”
他们已经通过中殿,如今站在祭坛旁,视野之高该说教堂已经一览无余,除了祭坛。她应该不能躲在祭坛底下。
她赶紧敲敲祭坛。
大理石沉闷的咚咚声响彻在教堂。
是实心的。
一般祭坛四面大多雕刻着摩西出逃、天使报喜抑或圣子受难的典故,这个祭坛不同。
只在正面的一角,有无数人影聚在一处的浮雕,分辨不出是什么典故。
奇怪的是,一路走来,教堂外墙、廊道的雕像都有磨损的痕迹,祭坛上的却锃亮锐利,宛若新生。
连教授突然觉得这里的场景有些眼熟。
他绕着祭坛转了一圈,又凝视了一会圣母雕像,目光聚焦在她的脸上,那张脸,因为经久腐蚀,黑痕渐下,宛若血泪纵横。
不会是巧合。
他开口道,“我来过这里。”
“什么时候?在哪里?”言秦问道。
连教授去过的地方,一定是现实中存在的,也就是说现实中有一个对应的圣母教堂。
“就在昨天。”
连教授转向言秦,正色道。
“我们就是在这个教堂,发现的死者。”
他说这话的时候,月光愈发明亮。月光透过圣母雕像后的半年玫瑰窗,洒下了星星点点,亮处愈亮,暗处愈暗,圣母雕像被分割成了阴阳两半。一半浸润在柔润的月光里,手朝上,好像在拎着什么东西。一半浸润在深沉的夜色里,只能看到手朝下。
圣母雕像也与一般的教堂很是不同。
这里确实极具标志性,让人一眼难忘。
连教授也提到了这点。
“圣母雕像通常做双手朝上,包容世间万物的举动;亦或者双手平举朝下,恍若播撒世间甘霖;还有怀抱婴儿,满脸慈祥的景态。总之没有这样不对称的。”
言秦也恍然想到,一只手在上,一只手向下,如果手上拿着天平和利剑,倒更像忒弥斯。
扫除世间一切不平,拯救无辜的忒弥斯。
言秦沉吟道,“这里显然有些年久失修了,你去到的地方也一样吗?”
“不。”连教授摇头,“昨天凌晨,虽然天色很暗,但我还是能看得出来那教堂是新修建的,甚至能闻到隐隐的油漆味。”
那至少这之中有一个时间先后顺序。
她可以做一个大胆的假设。
如果梦和现实可以通过某种途径连接的话。
那就可以解释,连教授为何从现实来到梦里。为何梦里找不到白袍言秦,反而在现实中,警察发现了她的尸体。
“意志力!”连教授突然惊呼。他不知道言秦此时心里的想法。但奇妙的是,他和言秦想到一处去,并且以他隐秘会成员的视角,很快便抓住了关键——意志力,他认为是意志力架起了言秦的梦和现实的桥梁。
意志力……
如果说是意志力的话,也就是说,她心念一动就能控制入梦出梦,抑或是梦的走向?
“有几个解释不通的地方。”言秦摇摇头。
过去一月里,她有无数次感觉无聊,想要结束这个梦,但一定要等到教堂仪式结束,白光迸发,她才苏醒。
梦里的土著,包括叶赜渊在内,还有昨夜的白袍女人、黑色风衣二人,他们的所作所为并不在她的意料范围内。
尤其是那两个危险分子。
梦里其实并不安全。这点完全是反常识,反常人意志的。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呢。”叶赜渊在旁边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插话,只好跑到言秦身边,用力挤开了连教授。
高大的身材,此时却像条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样,将一头金毛凑到言秦面前,可怜巴巴地睁着眼睛看着她。
“你也理理我啊。”叶赜渊这小子,无论重启多少次都是一样的自来熟和黏人。
言秦敷衍地摸摸他的金毛,叶赜渊更感不爽了,他挑衅地看向连教授,“喂,你到底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来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连教授并不为叶赜渊这么冲的态度生气,他好像一直就是没有什么情绪起伏的样子。
他平静地回答道,“我叫连清。和言秦从一个地方来的。”
听到这句话,一个想法电光火石间划过言秦的脑海。
她猛地抓住叶赜渊和连清的臂膀,激动地说道:“连教授,如果你能进入我的梦里,那我能不能让叶赜渊离开我的梦,跟我们一起去到现实世界?”
叶赜渊脸蹭地一下红了,他支支吾吾地说道,“我虽然不知道现实世界是哪里,但是你要去的地方,我是愿意和你一起去的……”
连清若有所思地看向叶赜渊,“如果你确定他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某种概念和意识的集合,我想是可以做到的。”连清之所以有这层顾虑,是考虑到这个梦境至少有上百人存在,如果现实中有这么多人消失,或者一齐在做同一个梦,一定会在社会上产生波澜,最重要的是,不会他们隐秘会都不知道。
叶赜渊皱眉啧啧不断,“我肯定是真实存在的啊,你在说什么呢。”
他让言秦把手放在他的小腹,“你摸,这腹肌真实吧,肯定比对面那个的真实多了。”他怒了努嘴瞥了眼叶赜渊。
言秦摸了两下,然后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问题来了,我该如何锻炼我的意志力做到这一点呢?我之前也是莫名其妙地就把你拉进来了。”祈祷?幻想?还是默念就好?
“我不知道你之前怎么做到的,但是,我可以教你我的方法。”
他和言秦十指紧扣,叶赜渊立马炸了,“嘿!你在干嘛!”叶赜渊真是满心满脑的问号,他们在讨论怎么带他去哪里?怎么从梦境前往现实世界?他清醒得很,又没有在做梦,这里不就是现实,他还能去哪个现实呢?
言秦此时却有些头晕目眩,她顾不上叶赜渊,只感觉和连清肌肤相触的地方,有洪流般的能量传来。
他凝视着她的双眼。
“先让感受一下,如果你能接受的话,我就开始了。”
一阵阵令人目眩神迷的情绪冲刷着言秦的大脑,她艰难地点点头,没有心力再想,连清的话语为什么能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他用力握紧。
她只感觉眼前仿佛有无数五颜六色的万花筒在旋转,瑰丽又巨大彩灯无序地闪烁着。她的视线被填满了斑斓混乱的色彩,光彩夺目的云朵水母在漂浮闪烁着,她好像一口气喝了十杯咖啡,心脏以坐过山车的速度,不断攀升着。
咚咚咚咚咚咚咚。
她的太阳穴不停地抽动,梦幻斑斓的色块霸占着她的视网膜,突然全部转为黑色。
“信念如一。”
是连清黑色的瞳仁,冷漠,不含丝毫情感,深处却是滚烫燃烧的火焰。
她的脑海瞬间被清空了。
只有叶赜渊从虚妄的教堂消失,下一刻,迷茫地出现在大街上的景象。
而这,在她的认知中,无疑就是事实。
那便会成为真实。叶赜渊会回到现实。
下一秒。
言秦直接瘫倒在地上。第一次过度使用能力,让她完全虚脱,好像五脏六腑的血液倒流,全身的骨髓都被抽干,心脏震动得快要从胸口飞出来。
“你对她做了什么!”叶赜渊刚想上来揍连清,却发现自己的手,变成了彩色泡泡,一个个浮起,消散在空中。手、手臂、肩膀……直到全身,他好像小美人鱼,化成了五颜六色,消失在空中,直到最后一刻,他才感觉到无数的片段向他脑海中涌来,有谁撬开了他的大脑,把丢失的全部塞了进去。
叶赜渊直接消失在梦里,跌落在现实中,教堂前的圣母街。
“原来如此……”回到现实,叶赜渊竟然回想起了,和未来言秦的约定。原来他会回到现实,也早在她的计划之中!
……
连清有些遗憾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言秦的手顺着他的,滑落在地。
他没想到,她不仅特别,还很聪明。
他在隐秘会,传承过很多人。
言秦,是学得最快的那个。
不出几息,她不仅在浩如烟海的知识冲刷中保持着理智,接纳了他的传承,还迅速反应过来,无需引导,便自行施展了能力。
虽然因为是第一次有意识地施展能力,还不能游刃有余,不免力竭——这大可以慢慢练习、提升体能,但从叶赜渊的情况来看,效果是极为显著的。
连清的眼中燃烧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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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二个梦(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