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催眠前。
自凌晨六点,言秦梦醒从床起来便被警方逮捕,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
经过两小时的介绍和简单盘问,案件却仍旧没有进展。
俗话说的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就算因为她是在梦里“意外”救的人,没得到漫天神佛的见证,也没有路人的证明,所以不给她颁发一个“见义勇为”的锦旗,这没关系,她可以接受。
“但是警察叔叔,我救了人,你却把我抓起来,这就不合适了吧?言秦在心里嘟囔道。
“言秦,别走神!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四盏大灯一起对准了她,头顶还有一个巨大的白炽灯,整间审讯室都笼罩在刺目的白光底下,所有的黑暗都无法遁形。这里看不到时间,也没有一扇窗,厚重的水泥墙紧紧包裹着她,她在这里拘谨又渺小。
凌厉的声音响彻在空荡的审讯室里。
这之后,只有她的心跳,扑通扑通,清晰可闻。
一张简单的桌子横亘在她面前,桌后坐着这两个人,却比任何千军万马都更有压迫感。
左手位置、一身警服,脸上沟壑纵横、眉头紧皱的男人,是警局刑侦队的队长,他的双眼如同鹰隼一般直勾勾地盯着眼前,透出锐利的,仿佛能将她一眼看透的光芒。这双眼睛,曾看穿无数真相,无数隐藏在谎言之下的犯人,在他的目光之下无所遁形。大家都叫他“严队”。
右手位置、一袭西装的男人,被称为“连教授”,他面容姣好、眉眼带笑,金丝眼睛遮住他的眼神,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波澜,但每当他开口,却如同捕食的猎豹一般一击即中,一语中的,反而更让与他交谈之人心惊。连教授是警局为这个案件,特别聘请的心理学专家。
言秦在这两个人的双重压迫之下,却并不显得胆怯弱小。
“我说,我说……嗯……但我该说些什么呢?”
任哪个善良的市民,刚从床上爬起来,就以“谋杀罪的第一嫌疑人”被警方逮捕,都会一头雾水吧?
“说说你的犯罪经过。”严队严肃地敲了敲桌子。
“等等,是谁死了?怎么就把凶手锁定到我身上来了?”
这是问题的关键!
档案中的照片横亘在她眼前。
一滩刺目的血花在白衣上绽放,光亮的刀刃嵌在女人的胸口,世上最尖锐的穿透了最柔软的,她看着,胸口也跟着一痛。
尸体面容绝美,薄唇微抿,眉目紧皱,冷淡严肃的神色在死后也没有丝毫减弱。鼻尖的痣恰到好处,令整张脸多了一丝说不出的妩媚。
“这这这……啊?”
言秦瞠目结舌。
“没错。”严队严肃地点点头,“死者这张跟你一模一样的长相,也是我们锁定你的原因之一。”
警队聘请来的心理学专家,一旁的连教授补充道,“你不是言秦,你的真实身份是谁?为何要杀害言秦,伪装成她,融入这个社会?你的目的是什么?”
不不,等一下,她才是言秦,这点毋庸置疑。
而且虽然是同一张脸,可他们脸上浮现的神情全然不同,她活泼开朗,是个十足的乐天派,每天嘻嘻哈哈的,被朋友们说是“没心没肺”、“没脸皮”——当然,她自己绝不承认,她只是不喜欢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内耗,其实很容易共情走心。
而死去的人,脸上这副苦大仇深、重任在肩的表情,从不会在她脸上出现。
反而,这和她昨晚梦到的教堂中的女人,十分相似。
那个白袍言秦,眼中仿佛有一整条江水的愁绪在流动,她用哀伤而恳切的眼神看着意图杀死她的黑衣男人,用期盼而绝望的眼神看着她,她实在难以忘却。
关于她奇异的梦……
“警官们,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但我有一个前提。”
连教授和严队对视点点头,“你说。”
“无论我的讲述有多么不可思议,有多么光怪陆离,请你们相信,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而我的讲述大概率和这个死者相关。”
连教授也有一个前提。
“你说。”
“我希望你能看着这个怀表,复述你的梦。”
言秦呆呆地点点头,陷入回忆中。
……
……
……
言秦总结道,“一个月以来,我一直重复同一个梦,这实在太过离奇,对吧?人的梦是潜意识的反应,要么不做梦,要么每天做的梦各不相同,哪有每天梦到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的道理?甚至昨天,我还梦到了这个死者,梦到我救了她,今天早上,你们却说我是杀人凶手?”
越是不可思议,越是现实。
审讯室陷入了异样的沉默。只有白炽灯还在敬业地散发着夺目的光芒,在这里的每时每刻,言秦都极难睁眼。
严队突然拍桌,“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这听上去实在太不可思议!”
“是。”言秦坚定地点点头,“我为我说的每一个字负责!”
白炽灯继续不知停歇地侵占人的视野。
连教授在笔录上奋笔疾书着。
顷刻,连教授停下笔,问道,“假设你说的都是真的……似乎和你说的,这是死者做的局,并没有关系?你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从逻辑上,她确实无法推断出这点,只是……她哀伤而期盼的看着她的眼神,风衣人关于“她的计划”的对话,以及看到风衣男人用枪对准她,却没有一点意外的神情,还有她最后,塞给她的白色小锁。
这些细节,还有这个面容相同的女人带给言秦的莫明感觉,好像都在说明着这点:一切都在她的计划当中。
如果,假设这场梦不只是一场梦的话。
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严队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也有这样一种可能吧——梦和现实是相反的,你在现实里动了手,为了弥补这种愧疚、不安,所以梦到自己救了她。”
他说的有道理,不过……
“这些都是推测,警察办案讲究证据,你们比我更清楚吧?”
言秦摊手。
“没有证据可没法把凶手锁定在我身上,就算现在,在你们看来我是唯一可疑的嫌疑犯,但是,没有证据就是没有证据,我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我配合你们的工作,希望你们也不要严刑拷打我。我不是凶手,再怎么从我这里拷问,也找不到证据。”
言秦的思路迅速清晰过来,这个案件处处都透着疑点,仿佛任何一种可能性都存在,这样,也就意味着这个案子没有答案,找不到真正的凶手。
他们这么着急地传唤他审讯,也是因为发现这个案子像个巨大的毛线团,只能先逮到露出的一个小线头。
毕竟,他们也说了。他们查不到死者的身份,凶器上没有任何人的指纹,甚至发现死者的地方,也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唯一的线索,只有,死者和言秦相貌一致。
还可以从哪里查起呢?
严队的假设有道理,言秦的假设也不无情理。
当一件事情有一万种可能,也就意味着,它还是没有答案。
此时,连教授却笑着摇头,“不,其实,根据你分享的信息,我已经有头绪了。”
严队:“哦?不愧是您。”
但严队心里有些难受,他想,自己只怕是为了最近的连环失踪案熬了太多夜,竟然让编外人员先有了案件的思路。。
这么厉害?言秦挠挠头。
连教授继续说道,“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后续我们会继续请你配合的,言小姐。应该很快的,你可帮了我们大忙啊!”
严队恍然大悟,“啊,跟您任职的那个地方有关?原来涉及到那方面的因素……”
连教授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嘘!”
他用手指指指监控和笔录,“关于那里,再多的不适合在这里说了,您知道就好,本来上面派我来配合您调查,就是有这方面考量,从现在看来,恐怕确实需要我们专业人士来处理。”
严队严肃地望向言秦,“如果她说的是真的话,也就是她奇异的梦是真实发生的,恐怕确实如此。”
连教授微笑看向言秦,“凭借我的直觉和某种敏锐的触觉,我相信她。”他的眉眼弯弯,镜片背后的眼神却看不清,只能感受其后的坚深复杂。
连教授将笔盖上,笔录放进档案。
他终于将四盏大灯从言秦面前移开,言秦瞬间感觉到全身放松下来,她终于不用害怕将眼睛睁开,她轻吁一声,缓缓靠在椅背上。
审讯室的节奏终于舒缓许多,突然,连教授一句话,让言秦再度挺直了背。
“我可以去你家吗?”
啊,这这,什么意思?
连教授看到言秦通红的脸,立马意识到她误会了,他摆摆手说道,“不不,我的意思是,在你家楼下,我还需要在你做梦时,检测你的情况,才能确定我的猜测。”
他耸耸肩,“毕竟,不能排除,你会梦游时做些什么。如果这种可能性排除了的话,到时我就可以告诉你,我和严队刚刚究竟在卖什么关子了。”
他微微一笑。
“但是,再次申明。”严队补充道:
“如果你是凶手,还请你千万不要担心,我们用尽一切方法,日夜不息,也会找齐证据,将你绳之以法。但如果你不是,也请你竭尽所能,提供线索,我们尽快找到凶手,也能够帮助你,早日洗脱冤屈。”
——
夏澄是言秦最好的朋友,今年六月毕业后即将就职于一个科技保密机构。
她得知言秦的“不幸遭遇“后,特意开车来接言秦回家。
路上,车载广播放了一路的新闻:
“今天是6月7日,晴。”
“现在播放一则新闻:6月7日,海城再次接到家属报案,发现家中幼子神秘失踪两日有余,发现失踪前家人一直以为其在房学习,等发现不对,闯入房间只看到‘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和一只白色小锁。”
“下一则新闻:6月7日,申城警方接到知情人士透露,发现失踪人曾在连海出现,等警方赶到,发现只是为骗取奖金的谎报,希望各位市民诚信为人,滥用警力将引起刑事责任。”
……
……
……
“最后一则新闻:6月7日凌晨,京城警方发现疑似失踪人员再度出现的身影,现已进入侦察阶段。”
“最近全国居民神秘失踪案件频发,怀疑是有组织的团体作案,希望市民们在家锁好门窗,警惕周围鬼祟人员,保护好自己和家人的健康,我们下期再会。”
不仅她的世界惊涛骇浪,麻烦不断,最近一个月,大家身边也不安宁啊。
对了,她想到梦中的风衣男人手上拿着的,威力极强的武器。
“澄澄,你不是很懂枪吗,问你个事情。”夏澄大学时也学的武器系统与工程专业。
“还算懂吧……怎么啦?”
“你有没有见过这样的枪,就是,”言秦拼命比划着,“近看像流动的水,远看像百川交汇,然后,嘭!发射出来的是金色的光波。”
“游戏里的?”
“不不,我亲眼看到的,可以使用的武器。”
夏澄摇头,“目前我们最先进的武器,也不能做到以光波作为子弹形态。更何况……”
她笑道,“你形容的枪也太花里胡哨了,我们现在提升武器的杀伤力还来不及。你说,除非,某种东西已经发展到极点,否则怎么会在外观上研究出这么多花样呢?就像车,你看吧,我现在这辆,和一百多年前的,其实功能差不多,只不过在外观上不断更新迭代、翻陈出新,但是更以前,哪有在车的外型上下这么多功夫的呢?”
言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