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天韵要离开景荣那天,一直未曾出现的郡守反倒是来了边城,美其名曰恭送公主回京,却看不出半点恭敬之意,瞧着脑满肠肥的模样,便知道此人在地方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
“臣实在是因着临县灾情脱不开身方才误了时辰,未曾想公主此番前来未多久留,这会儿便要回去了,臣未能侍驾当真是该死”
“慕公言重了,自是要以黎明百姓为先,我怎能怪罪”
“多谢公主体恤”说完假模假样的行了一礼,接着问道:“敢问公主,不知我那远侄儿如今何处,他婶婶准备了些家乡的点心特产叫我务必转交给他”
“慕侍郎,应当是在后面那辆马车的”夏珠开口回道
“好,多谢公主”说着正欲抬脚,眼珠一转似是想到什么,接着恭敬告罪道:“家中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怕污了公主的凤眼,便没敢准备,还望公主莫要怪罪”
“无妨,余太守有心了”
褚律文骑在马背上看着这一出戏,心中不免觉着有些讽刺,正嗤笑着摇了摇头,却正好撞上在喻天韵放下车帘时的眼睛,此刻正瞧着他复杂的神色有些复杂,随后只默默礼貌的点了点头,收回手将车帘放了下去
想起昨日在褚府两人的对峙,喻天韵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难受的,毕竟自己开始的本意,并不是想要用周星容的身份,对她有什么要挟,只不过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让自己有些急切了
“如今你预备如何处置她?”喻天韵盯着方座上的人,蹙眉问道
“如今臣既然已经知晓,她受制于人,并且还有生命危险,那臣便不能全了公主之意,将人就这般不管不顾的送回炀垵国”
“那你是何意?打算将她一直留在身边?”
瞧着她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褚律文莫名的有些不耐,微蹙着眉头,语气不太好,道:“此乃臣私事,与公主无关”
“褚律文!”喻天韵拍着桌子,站起身,或许是暂存的理智,她深吸了一口,道:“此人乃敌国公主,你身为边军将领,将她留在身侧”捏紧了拳头,抿着嘴唇“你可知是何罪责!”
“左不过,又是一个投敌叛国”褚律文回瞪着喻天韵,着重着那个‘又’字
“既然你知道,那你……”
还不等她话说完,褚律文站起身,与喻天韵对站着,道:“以我之‘天命’陛下与娘娘舍得杀我吗?”
“什么?”
“如今你们所做的一切,不皆是因着我的卦象身份”说着朝前走了几步,凑到喻天韵身前半尺的距离,扫过她的唇、眼,低笑道:“即便知道我是女儿身份,但是因着这个鬼卦象,我们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也愿意下嫁,不是吗?”
听着她语气中的嘲讽,喻天韵方才心中乱撞的小鹿,随着面上的绯红一道退去,推开两人的距离,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道:“你想要留她在你身侧,便只有同周羡芸一个法子”说着坐下端起茶碗,接着道:“不若,京都要如何动作,便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了”放下茶碗,走到褚律文身旁,目视前方,沉声道:“单凭园有桃只怕护不住褚府百十余口”
说完不给人反应机会,朝着径直走了出气,独留褚律文愣在原地
回京这一路,喻天韵看着皇帝时不时送出的信件,心中便也开始盘算接下来的动作
于此同时,褚律文也将周羡芸的事,系数告诉了周星容,以及周羡芸留下的暗卫名单交给了她
“依着你的意思是周勉之害的我?”
“下毒之人,我们确实没有查出,只怕还得靠公主,回到炀垵之后自行查探了”说着掏出一封信件,接着道:“若非贴身之人应当不能这般长期下毒,而且此人当是对边境有所了解,预料到你此行,算准了毒发的时机”
听着褚律文的话,周星容眉头锁的更紧了,面色也逐渐转白
“公主也莫要担心,此行我会遣两名侍卫随同,待一切尘埃落定他们再回”
周星容抬眼不解的看着褚律文,问道:“为什么帮我?”
褚律文闻言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方桌,拿起桌上的瓷罐,递上前道:“这是你皇姐的临终嘱托,既然应承了,褚某也不想食言”
“这是?”
“未免她客死异乡孤独,我自作主张将尸体火化,这些是她的骨灰”
“骨灰?”看着褚律文点头,周星容垂下的眸中闪过一丝冷冽,小心翼翼的接过瓷罐
一旁的鈅儿似是看出了气氛的诡异,补充道:“事出有因,当时怀王追兵誓要用公主的头颅回去领赏,未免公主尸身再受损,便出此下策了,二公主莫怪”
闻言,周星容抬首换上一副了然的神情,笑着道:“瞧着瓷罐如新,想来世子也是保存的极为用心的”
“这些年,都是鈅儿照看的”
“多谢鈅儿姑娘”
送走喻天韵之后,褚律文也深知,下一步的打算迫在眉睫,随即叫来了李默
“这些是你们上次任务所赚取的钱财,今日我需要尔等用这些钱财在各国置办赌坊、妓院、茶馆、酒楼”李默将手中的信纸一一分发下去,接着道:“现在交到你们手中的,是世子筹谋的一些营生法子,望对你们所行之事,有所助益”
在众人仔细勘阅时,又接着道:“擎储和梢宕世子已然另派了任务,以后你们行事便直接上报给我,愿早得捷报”
“是,穷奇定不辱命!”
就在喻天韵等人离开景荣不足月余,朝廷便又送来了圣旨,将因那日冲撞喻天韵受了二十军棍,卧床了一个半月的监军傅达仁,召回了建安京都
然,事出突然,朝廷便迟迟未派遣新任监军,至此军中除了李煜以外便再无管事之人
一日破晓时分,睡梦中的褚律文在城中府里,被鈅儿着急唤醒,才得知军营出了大事,随后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
到营中时已是卯时三刻,李煜几人正在营门等着,见着褚律文急急忙忙的赶来,连忙上前拱手,道:“世子爷,您来了”
褚律文便下马,便问道:“如今情形如何?”
李煜示意褚律文走到一旁,低声道:“魏绛死在途中了”
“如何上报的?”
“死于山匪劫杀,虽然死了几个弟兄,好在事成了,崔姑娘已经在回府的途中了”
“嗯,此事一出,只怕军中魏家人不会善罢,正好借此机会将军中魏家人都拔除”
“是,属下已然命人去安排了,一旦有风吹草动便会立即上报”
“接下来,朝中只怕也不会安稳,还有一场硬仗”说着拍了拍李煜的肩膀“但事成之后,景荣城只怕我是待不下去的,之后你便随意找个由头参我一本”
“属下明白,景荣一切安定后,属下静待世子归来”
李煜筹备铲除景荣军中,魏绛的手下的同时,城中魏府得了消息,连夜来到了慕府,同慕家父子彻夜长谈,最后不欢而散
第二日早朝,多日未曾提及的喻天韵的亲事又被旧事重提,不过这次魏府连同王、秦两家,似是下定了与太师作对的决心一般,朝堂之上一直呛声慕太师一派
虽说公主的婚事还是无疾而终,但是皇帝却在此间宣旨,为开枝散叶,延续皇室血脉,与开春三月三招选嫔妃,届时春宴世家子皆可参与,若有入得眼的,皇帝会即刻封赏
此言一出,各路世家蠢动之心昭然,纷纷开始筹备,然,慕府却似受了一记重拳,因着这月余皇帝时常往皇后宫中去,慕府以为皇帝终是到了年纪,春心萌动了,也以为皇后子嗣可待
“这哪是春情初萌,这不是……”
话还未说完,被慕太师连忙打断,开着四下散朝的众人,带着些怒气道:“你也不看看这是何地!”
“是孩儿莽撞了”
“回府再说!”说着甩袖朝着宫门走去
看着路上一个个面上压不住的喜色,慕太师只觉得甚是刺眼,但他不得不承认,皇帝这一手扩充后宫是一步好棋
从前即便有自己压着,但也难说没人动心思,只是从前皇帝也不松口,他们没得法子,如今这等送上门的荣光,谁人又会不心存他念呢
于此同时,众位世家在位后宫人选分身乏术之时,喻天韵回京途中,便接着魏绛之事,重点对扬州各郡县贪赃枉法之事着手调差
因太后身子的缘故,皇帝便让身边的恒公公去了太后身边伺候,也正是如此,心中烦闷之事无人倾诉,便常往国师的占星台跑
同他念叨几句,诸如近日的烦恼、朝堂上的纷扰,虽一如国师所言,他给予不了什么见地,但只是同他念叨念叨,心中的烦闷,好似就能减去大半
皇帝推开易行殿的大门时,国师正坐于白色垂地纱帘后打坐,身前是摆好的棋盘与茶水,听见推门声,方才缓缓睁眼,瞧清来人,起身倒好茶水,笑着道:“陛下今日来的迟了些”
皇帝熟络的坐在上座,端过茶盏喝了一口,道:“国师今日可是为朕卜算了,晓得朕今日会来”
国师并不作回答,浅笑着接过小皇帝面前的茶盏,一边斟茶,一边道:“此茶是药童采摘晨露冲泡而成,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闻言又端起茶盏,闻了闻,随后抿了一口,作出一副颇为享受的表情,以示回答,半晌后,接着道:“自从朕应下要扩充后宫,这些时日世家递上的折子无不事关于此,甚至有些人又重提皇姐的婚事,当真闹人的很,还是国师此处静谧,让朕舒心”
语罢,封御将砂壶放回原处,悠悠抬起头,看着皇帝紧锁的眉头,半晌后,开口道:“想来不出十日,陛下便不会来的这般勤了,眼前这未了的棋局,今日该有个胜负了”
“国师何意?”小皇帝不解的看着封御问道
封御掀开棋盘上的盖布,做了个请的姿势,见着皇帝落下一子,后接着道:“公主殿下定不会叫陛下失望的”说完自己也行一子
一如国师所言,喻天韵还未进京都,便将自己命夏珠查到的事关世家的罪证,暗自交给了慕府一派,将慕府门中的罪证转交给了秦、王等世家
至此,在她进京的当天,皇帝宣告要先纳一位美人进宫时,他派的官员当即便不干了,将之前的罪证系数呈上
一人如此便罢,要的便是见着皇帝的态度,那些家中有适龄女子的世家、官员纷纷上奏,由此皇帝便有了由头彻查各府贪污之事,也借着这股东风将魏绛之事摆上台面,以至于得知魏绛死于半途的魏家人也无处发作
“太师对于犬子之死全然不知吗?”下朝出宫的路上,平远将军拄着拐杖站在慕太师身前质问道
“妇翁这是哪里的话,这……”
不等慕之杭话说完,平远老将军瞪了他一眼,道:“当年子瑶进宫我就不同意,如今皇帝又如此大张旗鼓的选妃,你这个做父亲的不但半点不为女儿着想,如今你妻兄长莫名的死了,你也一副置身之外的模样,当初我就不该,在你们慕府穷困之时,将我的嫡女嫁到你们家!”说完白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慕太师,接着压低声音,道:“我不管你们是否有何种考量,凭着我儿在边城,为你们做的那些掉脑袋的事,你们也休想此事草草揭过为你们慕府铺路!”
“妇翁……”向前追了几步,却被魏家男子拦着“当年是念着你真心疼爱阿妹,才将人下嫁,虽说这些年,你却如当年所承,未再娶纳妾,可我阿妹怎的说,也为你慕府嫡房生了一双儿女”
“如今因着子瑶的事,阿妹的眼睛都要哭瞎了,但是你这个做父亲的呢?还在想着将旁人送进宫同她争宠,我当真是看错你了!”说着眼神朝着慕太师那边瞟了瞟,打断慕之杭的动作,接着道:“还有我大哥的死,我就不信没有半点你们的手笔”
“舅兄,这当真……”
不给他解释的机会“你且好自为之!”说完头也不回的甩手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