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绛被收押的第五日,京都慕府就收到了消息
“父亲,宫中方才下的旨意,元日前,铎儿和天韵便会回京,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那先前安排的折子,可还要叫他们递上去吧”慕之杭对着书桌前的慕太师问道
“不得耽搁,吩咐下去尽快递上去”
“是”
看着慕之杭走出去,慕太师放下手中的书简,看着案上一旁的无名信,眼神中参杂着一丝狠厉
次日早朝,太后因久病不能下床,皇帝第一次独自上朝,看着底下各怀鬼胎的众人,拳心紧握,回想到早起请安时太后说的话
“你是皇帝,是乃九五之尊,底下的臣子都是食我皇家俸禄,遇事切莫慌张,莫要叫他们看扁了去”看着一脸畏惧的儿子,太后语重心长道
“孩儿明白,今日他们必回就皇姐的婚事大作文章,儿臣定会谨慎应对的”
“嗯,你总要亲政,总要独当一面,记住母后从前教你的,万事莫要喜怒形于色,牢记非万不得已,不与太师冲突”说着扶着床榻咳了两声,继续道:“虽说多数世家,明面还是以慕家马首是瞻,但因着封后之事,慕府与张、王世家已然生了嫌隙,必要时可以制衡”
“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儿明白的”
皇帝自回忆里缓过神,见着慕太师正一脸看似关心,道:“不知太后身子可有要紧,臣认得几位郎中,医术还算精明,不如进宫给殿下瞧瞧”
小皇帝微微蹙眉,道:“不劳太师费心,宫中自有御医与国师,母后只是近日劳累,休息几日便好了”
见小皇帝模样,慕太师扯了扯嘴角,旋即心中闪过一丝苦涩,唇边的弧度被定格,拱手回道:“是,那便,祝殿下早日康健”
一通不痛不痒的日常奏报后,鸿胪少卿在慕之杭的示意下,上前道:“启奏陛下,谨依礼法所规,长公主年岁已至,择驸之事却久延未决。臣请陛下早作决断,以安绾鹄国民心,彰皇家之尊严”
“臣附议,公主再如何也是女子,如今在外奔波总是不好,早些选定驸马结成良缘,也可教太后安心,有助于太后凤体安康”另一位谏言官上前附和道
不一会儿,御史台又上前,道:“长公主择婿,乃国之大事,慎重以待,实为妥善之道,陛下踌躇是乃人之常情”见着皇帝点了点头以示赞同,御史接着道:“然公主婚事即为国事,身为臣子,自当为陛下与公主解忧”说着掏出一张画像,环视一圈“臣此前,为公主寻得一颇为合适之选,此人乃秦府嫡三公子”
不等御史说完,鸿胪少卿言语中带着些讥讽,反问道:“秦三?”
“秦府是乃百年名门,虽今退居江湖,不涉朝政,然声望犹存,世家门阀,规矩严谨,公主若入其门,必不受委屈,此诚为上佳之选,望陛下明鉴”
话毕,谏言官上前反驳,道:“荒谬!秦三此人才疏学浅,成日只知招猫逗狗,不成气候,何以成为驸马不二之选,莫不是因着你夫人与秦府有姻亲,便在此信口雌黄,企图蒙蔽圣听,当真其心可诛”说着不管御史吹胡子瞪眼的模样,转身对皇帝抱拳,道:“还请陛下重惩御史大夫大不敬之罪!”
闻言御史急红了眼,道:“陛下明鉴,臣绝无此意,秦府长房,于京中一众文人墨客中也是久负盛名的,还望陛下明查”
“虽,秦府长房公子京中小有才名,却也只听得大公子与二公子美名,至于三公子嘛……有待考量”慕之杭反驳道
御史听着慕之杭的话,面色也越发羞红,即便想要反驳却也无甚底气,只好恹恹退下
见御史识趣,谏言官也不多与他纠缠,上前接着道:“启禀陛下,说起公主之良配,臣以为慕家公子小侍郎与公主青梅竹马,实为最佳人选”
“臣附议,对于慕侍郎与公主之事,民间也早有传闻,更有甚者将二人故事撰写成话本子……”
“够了!”闻言小皇帝,重重的砸下来了砚台,站起身骂道:“何时吏部不管官员任免,当起了街巷的话婆子,谁给你的胆子敢如此编排皇姐,不想要命了是吗!”
闻言吏部连忙跪下,告饶道:“陛下息怒,臣绝无此意啊,臣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根本未曾将朕与皇姐放在眼中,是吗!”
“臣不敢,臣该死……”
“还不来人,将他拖出去!”不等人继续说,慕太师带着些怒气的声音响起
“陛下还请息怒,气大伤身,莫要因着口无遮拦之人,以及子虚乌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如此大动肝火”
鸿胪少卿在慕之杭的示意下,道:“是啊,陛下,那话本臣也曾听家中女眷说起过,左不过是些虚构的玩意儿,全是小民仅凭臆测,揣度上流世家门阀,多为满足贱民的妄想,不足以为据,陛下若当真心中不快,便叫了都尉府,将那些个不知轻重的贱民处置了便是,为此气坏了圣体,不值当”
“流言如今已然传进宫中,想必诸位也不是今日第一次听说了吧”说着拍了下龙椅,怒道:“如此,皇家颜面何在!”
“命都尉严查坊间流言,今日朝堂之上言语无状之人,杖二十,降三品,陛下以为如何?”慕太师走上前,对着皇帝道
皇帝闻言,眉头紧蹙,虽说自己有心将此事扩大,借此查一查京都府的一些流言,但如今朝中能为自己所用之人甚少,若抓着此事不放,只怕弄巧成拙
“损毁皇家名誉,便只是杖责降品,太师是否有偏袒之嫌啊”皇帝似是漫步尽心道
“臣惶恐,臣只是念其初犯,也并非有心之举,方才……”
“好了!”皇帝站起身子打断,向前走了几步,接着道:“收没其名下所有,流放百里”说完便转身朝内宫走去
“退朝!”
一场闹剧过后,众人纷纷侧目看着慕太师,就连慕之杭都没看清自己的父亲这是走的哪一步棋
待皇帝走后,慕太师望着皇帝的背影,面上晦暗不明
慕之杭陪在慕太师身旁,望着那些离开的背影,开口道:“阿父,接下来有何打算?”
慕太师负手而立,望着底下四散的人,道:“今日早朝的情形,不难瞧得出那些鼠辈,心思也是不小的”眼睛微眯着,扶着胡须,继续道:“回府后,你吩咐息妇,将族中择选适的龄女郎安排进府”
“啊?”
慕太师睨了一眼,叹了口,继续道:“如今后宫冷清,虽说与皇后成婚多年,却至今都无所出,不免让人操心啊”
“可……子瑶”说起自己这个女儿,慕之杭总觉得亏欠的多,当年她不过刚及笄,便要因家族,不得不妥协嫁入后宫,入宫这五年,皇帝也未曾多给她体面,如今若在从族中选其他妙龄女子入宫,只怕她的日子便更不好过了
“怎的说她与陛下也是自小长大的,如今进宫后莫说要个子嗣,只怕是见着皇帝面的机会都少,难道还指望她能诞下皇帝嫡子?”
“可瑶儿毕竟是您的亲孙女啊,你当真不顾她的死活吗?”
看着鲜少有此激烈情绪的慕之杭,慕太师稍有惊诧,随后面色恢复那副冷冽无情的模样,道:“若不是因着是亲孙女,我也不会多给她五年的时间了!白费我多年筹谋”说完甩袖离开
看着慕太师远走的背影,慕之杭转身看着后宫的方向,半晌松开紧握的拳心,紧闭着眼睛,似是做下了决心,长舒一口气后,追上了慕太师的步伐
下朝后,皇帝便来到了太后宫中,并将朝上之事全数告知了太后
“母后以为,太师今日之举是为何意?”
太后思忖片刻,看着皇帝眼神中有些担心,缓缓开口道:“虽说你此番惩戒合乎情理,但吏部要职,与朝中各部,甚至各州县都有避不了的关系”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太师率先开口,与外人看来是为其求情,加之吏部本就是朝太师靠拢的,如此不仅拉拢了人心,皇帝与民间只怕也要留下个暴戾的名声”
“母后,那现在怎么办?”
太后沉思片刻,道:“近日你对子瑶好些,常常去皇后宫中坐坐”
“啊?”皇帝被太后这一记打的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子瑶入宫五年未得临幸,慕府不可能不知道,今日在朝堂之上对你皇姐的婚事,慕府并未过多介入,想来他们从一开始便不是打你皇姐的注意”
“孩儿明白了,不过,只怕慕府已然开始筹备其他入宫人选了”
“想来那些人已经在路上了”说着太后眼神中露出一丝惆怅,看着李嬷嬷端着药碗走进来,太后回过神转头对着皇帝,道:“若你实在不愿圆房之事”稍微顿了顿,半晌后接着道:“不必强求,但子瑶也是无辜、苦命之人,皇帝还是对她好些吧,宫中也少说闲话”
“是,儿明白了”其实说起来,对于这个堂妹,自己其实并不讨厌,少时她跟在身后,自己也是很乐意照顾着,但牵扯着诸多这些,如今就算单单见面,都是别扭的
“姑娘,该用药了”李嬷嬷站在一旁,端着药碗提醒道
闻言,皇帝站起身,道:“母后,先用药吧,莫要误了时辰”
“嗯”太后点了点头结果药碗,转头对着皇帝道:“韵儿也快回来了吧”
“是的,母后,下月初应是能赶回京都的”
“嗯,魏家的事,皇帝这几日也上些心”
“是,儿明白”
夜里起了凉风,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凉,景荣处于北地,相较建安更冷
褚律文拖着疲倦的身子,走近景荣城中褚宅,一进内院,就见十几名带刀侍卫立在院中,大堂的门用厚重的棉布门帘挡着
鈅儿站在门前,见着褚律文回来,急忙上前,道:“公主已在堂内等候多时了,公子快些进去吧”
闻言褚律文眉头紧锁,抓着鈅儿的冷的有些发紫的手,道:“为何不在里面等着?”
“方才公主进府,冲着周星容姑娘的屋子就去了,面色极其不好看”
“她把你赶出来的?拿你撒气?”
“没有,是我自己想先见着公子告知情形,以免触了公主的眉头,若惹急了公主,不仅公子,褚家都会有难的”鈅儿反握着褚律文的手,认真道
虽说已经来这个世界十几二十年了,但是对于这种阶级分明,命运玩弄在别人手中的感觉,褚律文还是很不舒服,这也是她要逃到边境的重要原因之一
见褚律文半晌不动,鈅儿有催促道:“公子,莫要叫公主等急了”
褚律文深吸了一口气,踏着些许有些沉重的脚步,朝着内堂走去
刚走件堂内,就见着喻天韵端坐在主位上,春夏秋冬分立在两旁,下手崔音音和周星容坐在两旁,见着褚律文进来,方才缓和了些许
“臣,褚律文见过长公主殿下,公主千岁”说着躬身行礼
“春柳、秋相带着两位姑娘先下去”放下茶盏接着吩咐道:“冬枚、夏珠在外守着”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