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雍大殿中的世家子弟见到裴岭的蛙扒在了老夫子的脸上,顿时全都愣住了。
虞小鱼心中直道不妙。
你惨了,裴岭,你惨了,裴岭......
萧家三兄弟默默地捂上了自己的嘴巴,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虞小鱼看得出来他们是在努力憋笑。
老夫子一把拿下了扒在自己脸上的蛙,瞋目切齿,怒不可遏。
“裴岭!!!”
老夫子暴怒地呼出了裴岭的全名。
蛙在老夫子的手中挣扎着乱叫,两腮一鼓一鼓的。
“咕咕呱!咕咕呱!”
老夫子看着手里的蛙,咬牙切齿,怒目圆睁。
见状,蔡雨文选择闭上了自己的双眼。
蔡雪武则直愣愣地盯着老夫子的一举一动,满眼的不可思议。
坐在裴岭后面位置上的罗喜君道:“能不能以这个事情为由,让裴岭不要再来集雍学宫上学了啊?”
老夫子声色颤抖道:“这个......得问皇后娘娘才行。”
听闻这种事情需要询问皇后娘娘,罗喜君眼中的期待之情立马消失了。
她丧气地嘀咕道:“啧,怎么会有裴岭这样的人......”
老夫子把蛙重新扔回到了笔筒里,对着集雍大殿外喊了一声:“女使!”
很快,两名绿衣女子应声而入。
她们走到了老夫子的身旁,其中一人询问道:“夫子有何事?”
老夫子把笔筒递给了那名绿衣女子,神情无奈道:“裴公子在笔筒里养了一只蛙,你把这蛙送还给裴公子吧。”
“是。”绿衣女子接过了笔筒。
看着绿衣女子拿着笔筒走了,虞小鱼心中十分不解。
这老夫子的脾气也太好了吧?直接把蛙还给裴岭?难不成他并不介意方才发生的事情?还是说......他不想得罪裴家?
思来想去,虞小鱼觉得老夫子大抵是不想得罪裴家。
裴家在京城中是世家大族,想必是不好得罪的。
老夫子从怀里拿出了帕子,抹了抹自己脸上被蛙扒过后变得**的地方。
抹干净后,老夫子收好了帕子,又像个没事人似的继续开始讲学了。
虞小鱼看得心中直膈应。
这蛙要是扒到了自己的脸上,那不得把脸给伸到水盆里猛洗一番才行?
就这么用帕子擦擦,虞小鱼实在是难以接受。
罗喜君则更是一脸的嫌弃,仿佛在看窝囊废似地看着又自顾自讲起了学的老夫子。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学,世家子弟们都乘着自家来接自己下学的马车回家了。
虞小鱼一直都没有再看到裴岭,也不知他是不是自己闹着不想要回来上学了。
许忘筌走到了虞小鱼的身旁,神神秘秘道:“小鱼,你家厨子做的茯苓饼真好吃,明日午时吃饭我还来找你。”
虞小鱼高兴道:“好,那我回家之后就让人吩咐明日还做茯苓饼。”
“嗯嗯!”听到虞小鱼这么说,许忘筌两眼都要冒出星星来了。
“许少爷!”
许家来找许忘筌的小厮边喊着边跑到了虞小鱼这儿。
虞小鱼道:“该回家了,忘筌,我们明天见。”
许忘筌点了点头,开心道:“好,明天见。”
两人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回家去了。
虞小鱼在离开集雍学宫前再次回头望了望。
斜阳下,集雍学宫被衬托得十分庄严。
放眼望去,那的确是一个神圣的学堂。
虞小鱼心中即喜悦又担忧。
真是多亏了皇后娘娘,要不然身为女子,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接触到学堂,更学不到诗书礼乐。
可上学也真是一件累人的事情,虞小鱼真希望每日上学的时间能过得快一些,午时吃饭休息的时间能变得长一些。
若是日后能再见到皇后娘娘,虞小鱼决定要好好问问皇后娘娘为何要办集雍学宫。
毕竟以前哪儿会有这般举动的皇后娘娘啊?这简直就是前无古人的壮举。
虞小鱼想不明白,难道办集雍学宫对皇后娘娘来说会有稳固她在后宫中地位的作用吗?还是说......这只是皇后娘娘的突发奇想?
马车缓缓地驶离了集雍学宫。
虞小鱼上了一整天的学,早就已经困得不行,直接在回家的马车上睡着了。
翌日,世家子弟们都按时来到了集雍学宫上学。
当然,裴岭也来了。
罗喜君把裴岭从头到脚冷冷地打量了一番。
“裴公子,今儿你没有带你的蛙来吧?”
裴岭望向了罗喜君,嘿嘿笑道:“带了。”
“带了?”罗喜君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裴岭指了指自己的怀中,自豪道:“我昨晚告诉了灵灵在上课的时候不要说话,它今天一定会很乖的。”
罗喜君嫌弃地“啧”了一声,快步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低头看着书案上的一处发呆,不打算再跟裴岭说话了。
上课前,坐在裴岭位置旁的虞小鱼向裴岭悄声问道:“你昨日后来的时候怎么没有回来上课?”
裴岭摇了摇头,道:“后来我晕过去了。”
“啊?晕?晕过去了?”
不等虞小鱼问明白裴岭是怎么个晕法,门外便走进来了今日上午讲学的夫子。
虞小鱼立即收了心,打算当个乖学生。
然而裴岭却在这时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砸到了一样,浑身猛地耸动了一下。
虞小鱼好奇地瞟了裴岭一眼。
只见裴岭从身旁捡起来了一个纸团。
裴岭展开纸团,磕磕巴巴地念道:“不准跟小鱼说话——许。”
见到“许”字,裴岭猛地回头望向了许忘筌,疑惑道:“凭什么?”
虞小鱼听到了方才裴岭从纸条上念出来的那句话,心中莫名一阵窃喜,有种自己被某人给重视了的感觉。
许忘筌对裴岭认认真真道:“不准就是不准。”
裴岭不解:“为......”
“裴公子!”
台上的夫子注意到了转头往后望的裴岭,厉声唤他。
裴岭当即转回过了头来,不再问许忘筌话了。
虞小鱼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感觉到身后有一双目光在注视着自己。
想都不用想,这双目光的主人是许忘筌。
虞小鱼简直连动都不敢动。
今日上午讲学的夫子看起来有些严厉,她可不敢转头去看身后的许忘筌,要不然就该被夫子点名了。
而且虞小鱼知道自己只要转头,那就必然会和许忘筌四目相对。
虽然虞小鱼知道自己与许忘筌之间的关系,但虞小鱼心中还是莫名有些害羞。
算了,就这样吧,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认认真真听夫子讲课,而不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等会儿午时吃饭休息的时候许忘筌自然会来找自己的。
想罢,虞小鱼不再把心思放在自己被注视的背上,而是聚精会神地开始听夫子讲课。
可能是由于没有休息好的缘故,萧家三兄弟今日的状态似乎都不太好。
萧家的二弟萧遥和三弟萧秦的脑袋都一会儿沉一会儿浮地打着瞌睡。
萧家大哥萧鹤则半眯着眼睛,一只手托着自己的腮,迷迷瞪瞪地听讲。
夫子讲到一处时,大概是来了兴致,他提问道:“昆仑墟在西北,河水出其东北隅[1],此句出自何处?”
“......”
虞小鱼听得云里雾里的。
在座的皆是六岁到八岁的世家子弟,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夫子所说的句子出自何处。
夫子看到了快要睡着的萧家二弟萧遥,忽然提高了音量:“萧二公子,你说,昆仑墟在西北,河水出其东北隅,此句出自何处?”
萧遥当即被吓得“唰”一下子站起了身。
“何处?何处?”萧遥迷迷糊糊道。
夫子再次重复了一遍:“昆仑墟在西北,河水出其东北隅,此句出自何处?”
萧遥愣愣地望着夫子,不知所措道:“出自、出自、自......出自......”
夫子见萧遥磨磨唧唧了老半天都没能答出来,他的目光又望向了萧家三弟萧秦:“萧三公子,你说,昆仑墟在西北,河水出其东北隅,此句出自何处?”
萧秦在方才萧遥被提问的时候就已经被吓得清醒了过来,他当即站起身来猛地摇头:“不知!”
夫子点了点头,缓缓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2]。”
随后,夫子又扫视了一遍集雍大殿中的所有世家子弟,道:“此句出自《书经注》说《山海经》曰。”
虞小鱼听迷糊了,她疑惑道:“《书经注》说《山海经》曰?”
闻言,夫子注意到了虞小鱼,他严肃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解释道:“此句在《水经注》有提到,只不过在《水经注》中又说‘昆仑墟在西北,河水出其东北隅’这句话是出自《山海经》的,于是此句便是《书经注》说《山海经》曰。”
“哦......”虞小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夫子,我还是不明白。”虞小鱼身后的许忘筌突然开了口。
夫子望向了许忘筌:“有何处不明白?”
许忘筌道:“既然如此,那‘昆仑墟在西北,河水出其东北隅’这句话是属于《水经注》的还是属于《山海经》的呢?”
夫子道:“此句自然是属于《书经注》的。”
许忘筌道:“可《水经注》说此句是《山海经》曰,无论怎么看这句话也是出自《山海经》的吧?”
夫子道:“《水经注》乃总结之书,既然其将《山海经》中的东西总结在了此书中,那么此句便是出自《水经注》的。”
“不对!”许忘筌急了:“既然此句是《山海经》中的话,那么从根本上来说,此句就是出自《山海经》的!”
夫子抚了抚自己的胡须,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总结之书中用到的话语会标注出此句于《山海经》中出现,如此一来,这整一句‘《山海经》曰,昆仑墟在西北,河水出其东北隅’便是出自《水经注》的。”
许忘筌不依不饶:“不对!不对!怎么能这样呢?”
夫子极其有耐心地继续向许忘筌解释:“就是这样的,许公子,你大抵是没有听懂我所说的话,那我便再说一遍......”
那边夫子和许忘筌还在不知疲倦地争论着,虞小鱼这会儿早已晕头转向了。
六岁小孩的脑子不足以让虞小鱼想明白这个问题,她感觉自己听着听着就变成了左耳进右耳出的状态,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午时的铃声一响,虞小鱼的瞌睡立马全都消散了。
终于可以吃饭了!
走出了集雍大殿之后,虞小鱼迈着轻快的步子来到了食园。
她一眼就看到了在食园门口等着自己的丽桐。
丽桐也看到了虞小鱼,她喜出望外道:“小姐!”
虞小鱼快步走到了丽桐的身前,笑道:“走!去找个空亭子吃饭!”
“是。”丽桐赶紧转身走向了食园。
虞小鱼小跑着来到了丽桐的身前,忽地想到了许忘筌。她赶忙转过头问道:“丽桐,今日有茯苓饼吗?”
注释:[1]水经注·卷一·河水(郦道元)
[2]论语十则(先秦·孔子弟子及再传弟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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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集雍学宫(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