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的第七夜 第2章 逼婚

“恕我直言，这位……小姐，或者夫人？杀了我，整个英格兰的人都不会放过你。既然如此，为什么要为此搭上你美好的人生呢？坐下来喝一杯才是我们现在的头等大事。”理查德公爵说得不疾不徐，听起来甚至称得上诚恳，“相信我，今天的宴会上有希波克拉斯酒，口感美妙极了，带有肉桂的甜，丁香的辛……想必有您这样的佳人作伴，美酒的滋味会更香甜。”

他总是这样游刃有余又巧舌如簧，艾格尼丝腹诽，第一世的她就是这样被耍得团团转。你指望一个没有心的人能给出什么样的回应？曾经的公爵如此，现在的她亦是。艾格尼丝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唯公爵马首是瞻的仰慕者了，闻言除了觉得好笑，心底再无一分波澜。

“非常好的建议，公爵。”艾格尼丝于是说，“可是……您确定您能撑到美酒呈上来吗？”

撤了刀后，艾格尼丝站到理查德面前，稍微仰头去看这个曾令她痴迷的男人。理查德身形高大，眼眸深邃，不可否认，他的皮相足以让整个英格兰的女子为之疯狂。可惜往世的疼痛彻骨，艾格尼丝现在只能看到玫瑰下的荆棘，华丽背后的疮痍。

理查德的脸色随着她的话渐渐变得难看起来，他伸手捂上自己的心脏，忍着疼痛质问：“该死，你在那帕子上涂了什么？！”

“也许是毒，也许是药？”艾格尼丝一脸无辜，“没太注意，但都差不多吧。是毒的话您不吃解药痛上三天就可以去见上帝了。是药的话您不吃解药三天后它会变成毒，届时再痛三天，您还是可以继续去见上帝。当然吃了解药也不是绝对无事，解药需每月服用，至少吃上一年，体内余毒才能肃清。解药私人独家秘制，只有我能为公爵提供哦……”

她说话期间，理查德已经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

艾格尼丝上前，用方才那张帕子轻轻拭去他额角渗出的细汗，温柔地说：“公爵大人，智慧如您，应该知道什么选择才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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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咱们不……公爵了吗？”

城堡高处的一间卧房内，被理查德公爵派去的卫兵大摇大摆请进城堡的莉亚还有些不在状态，四下打量着屋内布局。随后，横起手掌在脖颈间比划了一下，问艾格尼丝。

后者半躺在铺着厚绒毯的长椅上，身上穿着公爵刚命人给她找来的华丽繁复的宴会礼服，修长白皙的手指随意地在身旁的银盘里拨弄着。

莉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盘子里盛着各种各样的美食：一只还冒着热气的、外皮烤得金黄酥脆的、油脂在盘底微微渗出的鹅腿，几串紫莹莹的葡萄，散发着浓郁奶香的精制奶酪……

“莉亚，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艾格尼丝拿起鹅腿，却丝毫不顾即便是假贵族也应该有的优雅仪态，大大咧咧咬了一口，嘴角沾上些许油渍。她一边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问。

“什么？”

“战权在乎道之所极，有者无之，安者危之，存者亡之。”（*）

“等，等等等——小姐，这都什么跟什么呀……”莉亚不懂。

艾格尼丝最开始也不懂。这句话是她第一次重生后，作为一个吟游诗人在欧洲大陆上四处流浪时，一个自称来自东方的人和她说的。后来不断历经轮回，她才透过这段诘屈拗口的话，渐渐更深刻地理解了其中含义。

“意思是啊……”艾格尼丝的身体向后靠着，双腿随意地伸开，一只脚的鞋子半挂在脚尖上，随着身体的晃动摇摇欲坠，“能动脑子解决的事情就不要用武力，否则就是笨蛋。”

她才不要做笨蛋。兰开斯特家族也好，约克家族也罢，艾格尼丝一个都信不过。但相比第一世用惨无人道的方法将自己折磨至死的兰开斯特家族来说，理查德至少还算底线较高，有点良心。非要小矮人里拔高个的话，她还是更倾向于与约克家族合作。

是的，合作。轮回多次，艾格尼丝势单力薄，始终没能搞清楚自己的生命会不断重复。第六世的她是个修女，知道人死后灵魂会面临审判。信靠上帝并遵守教义的人，死后灵魂会进入天堂，享受永生，与上帝同在。而那些不信上帝或者犯下大罪的人，灵魂会被判定进入地狱，遭受永罚。

不管是哪种结果，都不该是她现在的状态。所以，艾格尼丝想，她不能再逃避，她得主动入局，她得……为自己去寻找一个答案。即便腥风血雨，最差的结果不过再次重来（不再重来艾格尼丝更是求之不得），一切都不值得恐惧。毕竟，她早已没有什么可失去了。

“我会找到的，对吗？”艾格尼丝喃喃，“上帝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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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踏入客房第一眼，见到的就是衣着华贵的艾格尼丝旁若无人啃鹅腿的场面。

“……”年轻英俊的公爵抬手捏捏山根，他眼睛有点疼，脑子也有点疼，并且有些抗拒设想今后与此人相处的画面。

“公爵大人，我想您一定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只需要和您一起出现在大众面前就足够了，对么？您或许不知道，我厌恶一切人情往来，要是让我去应付您的长辈……唔，或者那些让人讨厌的政客，那我大概率会把一切搞砸。”

艾格尼丝同他说话的语气仿佛在和老友闲谈。上帝，如果不是刚服下解药不久的心脏还隐隐作痛，理查德简直难以把眼前这个甚至称得上“娇憨”的人和之前面带笑容威胁他的杀手联系起来。可怕的女人。

“当然，准‘公爵夫人’。”他加重了“公爵夫人”的读音。养尊处优的理查德公爵从来没有遇见过敢这样威胁他、让他如此狼狈的人，艾格尼丝是第一个，也会是最后一个，他实在不想给她什么好脸色。

你最好祈祷我不要太快找到可以研究出解药的人，理查德想，否则……刚结婚不久的公爵丧偶，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不是么？

艾格尼丝仿佛听不出他的嘲讽，放下鹅腿，拿过湿帕子擦擦嘴和手，伸了个懒腰，愉悦地说：“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走吧。”

艾格尼丝于是穿好鞋子站起，理理裙摆，走到公爵身边，腰杆挺直，面带微笑，姿态端庄地挽上他的手臂。

没有谁会把她和片刻前粗鲁啃鹅腿的人联系在一起，理查德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杀手也需要精通宫廷礼仪？”

听到这话的艾格尼丝一愣，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切都出自于他亲手调.教。那时的她为了创造俩人肢体接触的机会，还屡次故作学艺不精，试探他对她的忍耐程度。

结果当然是没试出来，公爵大人从未发过脾气，对她好像永远有用不完的耐心。那时的艾格尼丝太年轻，于是错把教养（或者是伪装？她不确定）当爱情。现在想想，那时候公爵眼里的自己，很蠢吧……

该死，怎么又想起这些事情了，艾格尼丝有点懊悔，赶紧把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自己的脑子，对着公爵嫣然一笑：“当然。公爵应当清楚，我很专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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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公爵的确说到做到，并没让她费什么心神——入夜，艾格尼丝躺在客房里柔软的丝绸被上，心想。不仅给她安排了一个清白合理的某不知名小国公主的身份，也没让她和约克家族那群老狐狸对上。

至于那些曾与她有过生意往来知道她真实身份的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深沉隐晦的目光、高贵的夫人们对她“来自小国”的卑微身份的鄙夷、理查德的爱慕者们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谁在乎呢？

艾格尼丝一夜好眠。

然而她是松弛了，这一夜却注定有许多人难以入睡。

比如我们话题风暴中心的男主人公理查德公爵，他翻阅着白日派去调查艾格尼丝身份的属下交给他的资料，上边的信息寥寥无几。艾格尼丝白日里早已和他坦白过，刺杀的指令来自兰开斯特家族（这一点不用她说理查德也能猜到），可查到的消息里，却并未显示艾格尼丝和兰开斯特家族有什么值得她败坏名声反水的深仇大恨。所以……理查德捏着纸张，垂下眼眸，你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艾格尼丝。

又比如理查德公爵忠实的追求者，格洛斯特家族的凯瑟琳·格洛斯特。一袭真丝腄衣的凯瑟琳坐在梳妆铜镜前，胸脯剧烈起伏，脸色张红，显然是被气狠了。“凭什么是她不能是我？理查德，你是一个没有心的人……”说着，她潸然泪下，愤怒地一挥手臂，将放置在铜镜旁的精致瓷瓶与各种珠宝首饰一股脑地扫落在地，珍珠滚落，宝石乱蹦，满地狼藉。

再比如艾格尼丝的雇主托马斯伯爵。伯爵城堡内，因病未能参加宴会的睡了一天的托马斯拿起茶杯，语速缓慢开口：“艾格尼丝那边怎么样了？她是个盛名在外的杀手，诚然，刺杀公爵是一件有难度的事，但我相信她会成功的。”

“艾格尼丝她……”下属彼得欲言又止。

托马斯伯爵催促他有屁快放。

彼得：“据说她要嫁给约克家族的理查德·约克了。”

“？”托马斯伯爵的茶杯倒扣在了自己胸前。好半晌，他才找回灵魂，旋即把手中的茶杯用力狠狠往地上一砸，咬牙切齿道，“好……好啊，真是好得很，这个背信弃义的婊子！理查德·约克，艾格尼丝……”

伯爵冷笑一声，呼唤属下：“彼得，你过来。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