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袁满送何远出了门,顾桥蹭蹭几步挪到孟九安的身侧,身子一探就拿过那本册子翻开。嘴里嘟囔着:“什么什么,快给我看看。咦?这是吴二小姐的记事本吧,怎么跑何翠手里去了。”
“期待改日有机会,与君共享!”看到此,顾桥不由得笑开颜,这俨然是个怀春少女的小小私密记事本啊。
他动手翻着书页,又顺手从自己怀里摸出零嘴塞到嘴里。就像是看话本那般,慢悠悠地翻看起了人家的记事本。
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劲爆的内容,顾桥突然呛了一下,差点把嘴里的点心喷出去。他一把捂住自己的嘴,模模糊糊透出两个音节:“九,锅?”
孟九安连个眼神都没给,大概是猜到顾桥看到了什么,语气凉凉来了一句:“淡定。”
被怼的顾桥撇撇嘴,继续翻手上的册子。
这时出去送人的袁满从外头回来了。
顾桥赶紧冲着袁满招了招手,一脸的八卦:“满哥,快来。有好东西。”
袁满狐疑地朝着孟九安看了一眼,只见那人依旧一副不温不火斜靠在圈椅里躲懒的悠然模样,看到他看过去,还微微笑了笑。
有种莫名春光明媚的既视感。
袁满默不作声地眨巴了一下自己那双琥珀色猫儿眼,心说他家大人正经长得还挺好看的。
顾桥见袁满不动,就拉了一把他的袖子,将手里翻开的书页递到他的面前,然后用手指猛点自己看的那一段。
书上的内容立马吸引了袁满的目光,这是……
字迹很是清秀工整,只不过里头的内容,有些发人深省。
【今日天气暖和,凑巧一家人都在母亲院子里遇上了,于是就决定一起陪着母亲用饭。厨房上了一道母亲喜爱的烩鲈鱼,嫂嫂有孕在身需要营养,也跟着用了一些。
只是没想到,一向不吃鱼的兄长居然也吃了。
记得母亲曾说过,兄长食鱼身上会起疹子,所以只要是兄长的膳食都是没有鱼腥菜食的。这会儿怎么还夸这道烩鲈鱼鲜嫩美味了?甚是奇怪。
事后母亲同我说,兄长常年在外经商,许是口味上有了改变,让我莫要新奇。可是,一个人的口味可以改变,难道体质也会跟着改变?】
话写到这里就没有了。
大概是觉得时间已经够袁满看完了,顾桥又往后翻了两页。
【今日在花园遇到了轩儿,他一人正在水池边上喂鱼,身边一个随行伺候的人都没有。
我担心他会掉水里去,就急着想从树丛后头走出去。只是我还未出去,就见兄长从一边走来。
我本以为兄长会立刻把轩儿带走,没想却见他看着轩儿的目光有那么一刻森冷无比。仿佛是毒蛇出动盯着猎物的冷毒,伸出去的手似乎是要把轩儿扔进水里的模样?
我急得出了声,才见兄长拎起轩儿的衣裳,将人带离水边,厉声斥责他不该一人在水边玩耍。还把伺候轩儿的下人都罚了一遍。
哎,其实自从兄长从北边的商号回来之后就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倒不是说容貌上有什么变化,他对母亲也依旧是那么孝顺,对我也还是那么的疼爱。
只是有时候看他一人独处,总觉得身影有些陌生。难道是他在外太久,让我产生了疏离?
罢罢罢,不可乱想,兄长待我们总归是好的。
而且如今兄长对嫂嫂也好了很多。前些年嫂嫂刚过门时,兄长待嫂嫂总是淡淡的,两个人看着对方都客客气气,透着股疏离。母亲说这是相敬如宾,我却觉得他俩这日子过得累。
好在兄长回来后变改了态度,分外珍惜眼前人。两个人如今恩爱非常,甚至时常把恩爱都秀到了人前。嫂嫂也跟着爱笑了许多,倒叫人心生羡慕呢。
也不知我以后的夫君能否如此待我?
唯一的不好便是兄长对轩儿严苛了许多,不似以前那般疼爱,反倒处处挑刺。
特别是这次嫂嫂怀孕后,兄长总说这些年轩儿被我们惯坏了,已经教不回来了,要再生一个儿子亲自教养来继承家业。
但我觉得左右轩儿也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虽是任性调皮了一些,也被我们宠得娇惯了一些。可哪里有他说的教废了这般严重。
轩儿私下里都和我说爹爹是不是不喜欢他,只喜欢母亲腹中的小弟弟了。
哎,希望兄长能改一改这点,待轩儿宽容一些吧。】
顾桥又往后翻了几页。
袁满入目就看到一行有些发抖的字迹,边角上一滴墨汁滴落浸染了一小片的污迹,本来还算欢快的记事突然变了话锋。
【我觉得我的想法有些荒唐,但是又不自觉地这般猜测。家里的这个兄长不是我以前的那个兄长,我的兄长被人假冒了。
我知道我这想法有些异想天开了,但我不得不这么怀疑。
今日芍药做了一些点心,我想着送一些给兄长尝尝,便去了一趟兄长的院子。兄长并不在,他书房的门开着,我便带着小翠把点心拿进了书房。
书房桌上的茶水还冒着热气,地上凌乱地掉了几本书。我想着把地上的书收拾一下就退出去,才刚捡了两本,就发现桌子和画缸的缝隙里夹着一个小纸团。
兄长恰在此时回来。鬼使神差的,我居然把小纸团塞到了袖子里。兄长见我和小翠在他的书房里,似乎有些生气,嘴上倒也没说什么,就是让我多多歇息不要累着自己。回来之后我打发了小翠,自己在书房将纸团拿出来展平。
纸上的字迹是兄长的,看着却又有些不同往常。从笔锋纸张的摩挲痕迹看,这是一张用左手写的纸张。兄长何时会用左手写字了?
我觉得我的心里有一点儿乱。
我的兄长从前从来不食鱼,不会用左手写字,对轩儿疼爱的很,对嫂嫂从来不会过分恩爱,一时间如今家里的这个兄长让人这般陌生。就像是一个长着同一张脸的陌生人。
真的只是时间改变了人吗?
或许我该去问问母亲,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总归是比我更加了解才是。
或许我私下也该再试探试探,哪有人言行举止容貌上可以如此的相像,怕只是我自己太敏感了。
我要小心一点……】
顾桥没有继续翻下去了,端起茶几上的茶杯给自己来了杯茶顺顺喉。
袁满回味了一下刚才看到的内容,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他试着把自己代入吴秀秀的视角回顾了一下记事,事情好像变得奇怪起来了。
琢磨了一会,袁满开口道:“大人,属下之前和桥儿去过吴家二小姐的书房,这字迹是属于她的。看这描述,她的怀疑,似乎也不无道理。”
“一个人的性格、饮食、衣着、甚至是外貌都是可以改变的,但是体质改变不了。做父亲的对孩子可以是严苛的,但不至于露出狠毒的目光,毕竟是亲生的,而且之前还那么疼爱过……”
顾桥蓦地插了一句:“如果这人如吴二小姐所说是假冒的,那这儿子就不是他亲生的嘛。都不是亲生的,他又想让吴娘子肚子里那个继承家业,那目露凶光也不是不可能啊。”
“搞不好真想弄死呢。”
袁满眨了下眼,好像也是哦。
孟九安目光炯炯,突然觉得家里这两个崽子接受程度不是一般的高,这么三言两语的就在探讨人家是不是亲生的了。似乎对吴印的真假也就只有那么一瞬间的诧异震惊。
“九哥,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顾桥似是觉察到了孟九安的探究,直接道:“衙门里头最不缺的就是神奇的人和事物,这点接受程度我们还是有的。”
他说着转头问袁满:“满哥,你说是不是?”
被问道的袁满点了点头:“不管是当话本子看还是当案子办,衙门里头什么样的事情都是会有的。”
孟九安不由被两个小的逗笑了:“我们这是衙门,又不是什么刀山火海。被你们两说的就像是打开了地府之门似的,哪来那么多奇怪的人和事。”
“不过话说回来,吴秀秀说的这事,你们怎么看?”
顾桥放下架着的腿坐正,目光闪闪:“最亲近的人都有所怀疑,应当不是空穴来风。如果不是吴二小姐太敏感,那就是真的有问题。”
袁满突然眉眼一跳,说道:“琳琅商行是做药材生意的,吴当家应该对药理有一定的了解吧。”
孟九安一下子明白了袁满的意思:“満崽儿,你的意思是……”
顾桥直接把两人没说出口的话补完整:“龙前柴胡。”
“咱们之前不是一直不明白那个何翠下了雷公藤之后为什么还要替换掉里面另一味药材吗,她还拿了替换掉药材的‘退风散’回去给自己的母亲喝……”
袁满的琥珀色眼眸中同样闪着光,默契地接话:“假设吴二小姐的怀疑是真的,那么这个假冒吴印的人发现吴二小姐在怀疑他,又发现何翠的小动作,正好借刀杀人,栽赃嫁祸!”
“还有吴印是琳琅商行的东家,要拿到龙前柴胡那是唾手可得,稍稍拿一些根本没人会发现得了。”
顾桥给了袁满一个‘你懂我’的眼神,摸了下自己的下巴,继续顺势猜测:“这本记事本在何翠那里发现,会不会是何翠拿了此事要挟吴印?可是何翠不识字啊。”
两个小的认真的模样很好得取悦了孟九安,他此刻心情舒畅,点出了关键:“何翠是不识字,可是李贺岚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