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衙门,袁满一路往书房走去,结果前脚还没跨进去,就见顾桥从里面跑出来。
看到他就笑得格外甜:“满哥,你回来啦。”
袁满想起昨儿个大人说顾桥牙疼脸肿成猪头,现在看着脸似乎还有些红肿,便关切地问道:“牙好点了吗?”
“还是我满哥最好。”顾桥开心地往袁满身边蹭,还冲着屋里头大声道,“不像某些人,只会嘲笑我脸肿的像猪头。”
得到屋里又一串嘲笑声。
“就会欺负我。”顾桥皱皱鼻子,“满哥饿了吗?我去拿点心。”
袁满摸摸肚子。包子和零嘴都给了别人,还真有点饿了。
“等着。”顾桥一看了然,哒哒哒跑开了。
“大人。”袁满跨步进去,屋里晓月正在给孟九安上茶,“晓月你也在,正好有事情找你。”
晓月放好茶杯,乖乖地立在一侧。
“晓月,我记得你说当时你是自己挣断绳子的。徒手应该无法挣断绳子吧?”
晓月立马回道:“奴婢用碎瓷片割的。割了好久呢。”
“你随身带碎瓷片?”孟九安的声音从旁边幽幽传来。谁家好人随身带碎瓷片的??
晓月面上一红,双手绞了绞:“回大人。当日出门前小姐不小心打碎了一个茶盏,小姐说那茶盏可贵了,一个茶盏要三两银子呢。那茶盏色泽清新好看,奴婢,奴婢就悄悄捡了一块大一点的碎片,想着磨一磨可以当个饰物。”
“奴婢当时怕被人看见招人笑话,就卷在袖子里头了。没想到居然派上了这般用处。”晓月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
富贵人家最忌讳的就是下人贪墨,她虽然捡的没用的瓷片,但那也是主人家的东西,不好让人瞧见。
袁满伸出手,翻开了帕子:“可是此物?”
晓月看到袁满白皙的手掌心拖着一方白色的帕子,里头一块淡青色碎瓷片,忙上前几步接过看了看:“对,就是这个瓷片。小姐说是汝、汝窑的,这个花纹很特别。怎么在大人手里?”
袁满没有回答,继续问道:“晓月,你是不是还划伤了木桶?”
晓月摇摇头:“奴婢不清楚。当时只听得车轮滚动的声响挺热闹。奴婢很害怕,瓷片又不够锋利,割的不太准,是有可能划到了木桶。”
袁满冲着歪坐在椅子上的孟九安道:“大人,这瓷片是属下今日在酒庄里找到的。酒庄里专职清洗木桶的工人告诉属下,前几日送过去的一个木桶内里有一块划伤,清洗的时候里头掉出了这块碎瓷片。”
“他还说,桃源酒庄的大掌柜田邱华常常亲自去拉酒桶。很巧的是,上月二十七晚上,他也看到了大掌柜运酒桶回酒庄。”
“而且回来的时候,属下在望鱼镇外头的窝棚遇到几个人。他们也证实曾多次看到田掌柜夜间架着马车拉着木桶从望鱼镇往桃源酒庄去。”
袁满说到这里,他自己的猜测已经昭然若揭:“属下觉得,桃源酒庄的大掌柜田邱华嫌疑很大。”
孟九安单手支着下巴,歪了歪头,一缕乌黑的长发随着动作滑落胸前,脸上荡开一抹浅浅笑意,凝滞的空气瞬间都仿佛明朗了。
“我们満崽儿真是能干呀~”
袁满一愣,耳朵默默爬上一抹潮红,大人怎么老突然夸人啊!
孟九安若无其事地一拍手:“既然如此,那就去请田掌柜过来叙叙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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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稍微有些晚了。
县衙的捕快上酒庄去请人时,田邱华倒也没觉得奇怪,庄子上出了事可不得找他这个管事的大掌柜。
赶了车子就和捕快一道上了衙门。
等到了县衙门口,田邱华抬头看看夕阳下庄严肃穆的平川县衙几个字,理了理身上的衣袍,迈着稳健的步子进了去。
进的是内堂,不是大堂。
上座的人穿的是常服,不是官服。
田邱华一颗上下跳动的心落地。
“小人拜见大人。”
孟九安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架势,像是院子里伸懒腰晒太阳的猫儿而不是在堂上待客。
“田掌柜,又见面了。”
“坐,看茶。”
跑堂小弟顾桥端着托盘登登就来了。上完茶后乖乖地立到孟九安边上,安静如鸡。其实就是想来凑热闹,现场吃瓜。
“多谢大人。”田邱华入座,浅浅喝上一口茶水,似乎被烫了一下,“不知大人唤小人前来所为何事?可是案子有所进展了?”
孟九安似笑非笑,手臂搭在茶几上,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天青色的茶盏:“是,也不是。”
“小人不明白。请大人明示。”
“有进展的不是你们庄子里的白骨案,而是衙门里另外一宗案件。我们能干的小袁捕快查到一些线索,想要找田掌柜询问一二。”
袁满望了一眼孟九安,又不好意思说,只能低头看自己的脚面。大人这能干的坎儿是过不去了嘛!
田邱华适时表忠心:“有什么小人能帮得上忙的,定当竭尽全力。”
“本官也就不说废话了,免得误了田掌柜回去用晚膳的时辰。”西窗外晕进来的余晖照得孟九安脸上一片暖黄,他深邃的眸子不由地眯了眯。
袁满不动声色地挪了过去,用身子挡住一部分光亮。
“上月二十七晚,不知田掌柜身在何处?”孟九安微扬的嘴角显示主人心情不错。
田邱华不假思索回道:“在桃源酒庄。”
“有人看到田掌柜夜里架着马车从望鱼镇前往桃源酒庄,此事可属实?”
田邱华回道:“确有此事。当日小人去白山镇的酒铺送酒,回来的时候车子空着就顺道从吕木匠那里拉了几个装酒用的桶子。”
“田掌柜倒是辛苦。夜里还要赶路。”孟九安双手交叠垫着下巴,话语里不知道是贬还是赞,总之说者无心听者自己意会。
田邱华就当是大人对自己的夸赞,解释道:“那日是因为第二天有一批货赶着出,对方是我们酒庄的大客户,容不得出一点纰漏。小人怕第二日早晨过去时间紧,就趁着夜里先过去了。”
“哦。”孟九安点点头:“本官听说当日拉回去的桶子出现了残次。”
“这等芝麻小事大人是怎么知晓的?”田邱华有些诧异。
“拉回去的桶子的确有一个内壁有些划伤。可能是吕木匠的徒弟做的,没那么仔细。左右也不影响使用,就算了。等下回去时和吕木匠多交代几句,让他多注意些就是了。”
“田掌柜倒是心善的很。”
田邱华搓搓手,在裤腿上轻轻蹭了一下:“大人哪里的话。大家都是做生意的,和气生财嘛。何况吕木匠和我们酒庄合作这么多年了,从未出过差错。这点小事没必要计较不是。”
“田掌柜倒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呢。”
孟九安前一句还夸着,后一句话锋一转:“那不妨给本官解释解释,这方家小姐的婢女是怎么跑到你拉回的木桶里去的吧。”
田邱华被这话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咬到舌头:“大、大人。何出此言!小人可没见着什么方家小姐的婢女啊。小人若是见着了,定是要送到县衙来的。”
“哦,你倒是清楚的很。”
“方家小姐失踪,整个平川县都知道。小人怎么的会不知晓。方家和我东家还有生意上的往来呢。”田邱华战战兢兢地回复,半个屁股都离了椅子,“可是、可是小人听说方家的婢女是大人在来的路上捡到的。怎么、怎么又会跑到小人拉的桶子里去呢?”
孟九安缓缓道来:“方家小姐的婢女描述,绑架她和小姐的人是个七尺多高身体强健的男人。”
田邱华唰地站起身,身子挺直:“小人确有七尺多高,身体还算强健。但这也不能证明什么吧。这般身形的人随处可见啊。”
孟九安摆摆手,示意继续坐啊:“那婢女还说,她被装在一个木桶里,从望鱼镇运往桃源村。”
田邱华哪里还敢坐着:“桃源村有我们桃源酒庄,多的是来我们酒庄运酒的外地人。我们酒庄自己也时常送酒到各个乡镇的铺子和酒楼,这来往的车马可不在少数。”
两人像在进行辩论一般。一人说出一条,另一人随即进行辩驳。
“案发时间,是上月二十七晚上。”
田邱华思索片刻:“这夜间,也不是没有车马过往。桃源村里有温泉,城里的富贵人家在那置办庄子的不在少数。”
“可是人家一眼就认出是你桃源酒庄拉着木桶的车马啊。”孟九安侧抬起下巴,“况且你自己也说了,那晚驾车回了酒庄。”
不等田邱华开口,他又补了一句:“另外我们还在庄子上找到了当日方家婢女用来割绳子的陶瓷片。有人证实,是从你拉回的木桶里发现的。”
田邱华闻言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面色充满焦急:“大人明鉴。下头的人确实和小人说过此事,小人刚也说了,左不过要么是吕木匠的徒弟不仔细。要么就是他家的小孩子淘气,躲到里面玩掉进去的。”
“吕木匠家做好的桶子都是堆在院子里头的,一个小划痕怎么都有可能。何况一块随处可见的碎瓷片罢了,莫不是还是个宝贝,这方家婢女一眼就能认出来?”
“可不就是个宝贝。救命的宝贝呀~”孟九安言语中充满了戏谑,将盖在掌心的瓷片用手指捏起,“这块瓷片切口上还有切割麻绳留下的痕迹。另外,这可不是普通的瓷片。这是汝窑精品茶盏的碎片,一个茶盏要三两银子呢。”
“这一片人家姑娘可是打算留着做饰品的呢。能不宝贝~”欠欠儿的尾调。
靠墙的顾桥顿时望天:九哥可真欠!
靠窗的袁满点头认同:大人有点坏!
田邱华脸色巨变,一下惨白如丧考妣,连连喊着:“大人,小人冤枉。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小人,请大人明鉴。”
“小人的马车和木桶也没有专职的人看管,有心人想要动个手脚也是十分容易的。”
“小人兢兢业业二十多年,一直都是严以律己宽以待人。到不说连只蚂蚁也舍不得踩死,但绝对不会干伤天害理的事情啊大人。”
田邱华肉眼可见冒出一身冷汗。
“再说这方家有权有势,小人巴结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招惹方家的小姐。小人就算是被驴踢了也不至于干这等蠢事情。大人一定要给小人做主,小人冤枉啊!”
孟九安敲了敲茶几:“暂且收押,协助调查。你可有异议?”
“多谢大人!小人没有异议。”
“小人定当全力配合,请大人早日还小人清白。”田邱华连磕了两个头,咬牙切齿,“若是让小人知道是哪个肮脏货这般陷害小人,定让他没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