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我给十年前的自己写一封信的话,我一定会告诉那个挣扎在崩溃边缘的自己,千万不要考去那所沿海的大学。千万不要因为自己的懦弱而选择逃离,也千万要鼓起勇气坚强地反抗来自生命的暴击。
我不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没有过分的**驱使,也没有安于现状的平静,我的空虚仿佛是自出生便携带在身上,我常能感觉到欢愉之下的悲伤,也常敏锐地察觉所有即将消耗我激情的片刻,我的双眼注定不会像安秋那般清澈透明。
安秋是不善言辞的,是柔和的,是能拥抱着太阳说不烫的,是看着我时我不敢直面的强光。
我已经快要记不清我和安秋是怎么连接起来的了,大学的校园是社会的缩影,在我真正迈入社会之前,我在这个缩影里寻找出口,好像找对了我的未来就有了期盼。我和好多同学不一样,他们大部分是本地人,家常话是我永远听不懂的语言,他们每周的回家,每次和家人的联络,用他们善于的语言方式,时时在我耳边提醒我,我是一个没有人要的孩子。无数次我怀疑过自己,质问自己,为什么自己的选择并没有让自己跳出家庭的怪圈,反而在一些再平常不过的细微之处像针似的,针针入要害。
我不善学习我的专业,而校风又是如此争气向上,一个个挤破了头脑扎根在图书馆,愿意用知识渲染自己整整四年。在我得知可以转换专业时,天知道我有多开心,但又得知转专业需要在本专业排名靠前时,我彻底放弃了自己。对于我不喜爱的事物,我根本一点也上不了心,更别说为了自己的舒适而去强求自己煎熬的内心。
整个大一我是麻木的,像是为了合群而被驱赶着去上课,去考试,去建立同学关系。所以我参加了很多社团,但基本都是一些没什么用的社团,学术和管理类的社团我根本不会去,学生会就是最典型的小社会缩影,我无法融入,也受不了提早感知官威带来的压力。甚至由于无知误打误撞进了一个传教社团,每天信奉真主,但我根本不相信世界上有上帝,也不信有鬼神,去了几次也就再没去了。所以一年下来社团成员也不认识几个,单纯为了好玩和消遣。
唯独吉他社于我来说不同。
多少次我感到窒息无法存活的时候,音乐伸出手拉了我一把。我喜欢浮躁的音乐,重金属叠加在耳膜,整个大脑就会瞬间被填满,卑劣的思想、龌龊的**都会被节奏挤出我细小狭窄的神经。
大一一整年,我从未缺勤过吉他社的任何一次活动。尽管那时候的流行趋势是民谣,人人都能上口的陈粒在那一年爆火,一张专辑几乎所有歌都能随便从人口中脱出。而我在自学吉他的初始,也仰仗了陈粒简单的和弦旋律。那时候我甚至都不知道我在唱《祝星》时,这首歌的具体意义,也根本不知道背后的故事和被人追捧的原因。
我的学院是有名的和尚学院,一整个学院没几个女生,时代不同了,没有多少女生会愿意在毕业后进入施工单位带着安全帽灰头土脸地管理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工地项目,也没有哪个女生愿意呆在偏僻的村落等待公路或桥梁的建设以求全民脱贫的伟大抱负。
可是周幻是真的有这样的抱负。如果她未来的行动真的能改变一个村落的发展,也将间接改变她对世界的认知。她也确实是这样做的。那时候我常说她是最适合当公务员的人,去从政,去发展自己的鸿图,去改变世界。
如果不是仰仗她的学习能力,我可能会在大一结束时挂掉一大半课程。她很细心,会将重点划出来要求我全部背下,时不时检验我是否真的在学习,每门课程的考试她都押题精准,后来过分到在宿舍里直接开班,无私又负责的带领一众工科差生飞跃60分。我时常笑她是21世纪最先进的**考试机器。
她参加的社团就和我大不相同,不管是院内的还是校内的社团都是有含金量的,一些重要的大赛也会在这些社团中才能参与,只要在这些社团有过任职,毕业时写在简历上就会被大公司的hr一眼瞧上。
我就像是来混文凭的。毕竟直到毕业我都还摸不清工程力学的箭头方向该往哪里标,背了一大堆的公式也还是会套错。
每周三下午是各个社团的活动时间,所以基本周三下午我们都只有一节课,上完就直接去社团了。正好计算机考试被安排在了周三下午,我出了考场回宿舍换了衣服背上吉他就去了工商学院。吉他社最初是工商学院的人创办的,所以不管换了多少届社团主席,基本的活动还是都在工商学院大楼右侧的空地上,周围一圈草木正好将圆形的平地围了一个圈。社团的学长学姐会提前把必要的设备搬过去,音响啊、话筒啊、手鼓啊等等,每周我们会定个主题,然后选好自己要练习的曲目在那边空地上表演。
每次吉他社的活动都能吸引很多路过的人驻足围观,我其实一直都挺害怕被很多人审视的目光,所以每次坐上中心的高台内心都无比紧张,手心冒汗到按不紧琴弦,目光也不敢往下扫视,只敢愣愣地盯着手里的吉他。
周幻来看过我表演,她说我那模样像年纪轻轻就背上了高额的房贷。
对于吉他,我喜欢扫弦带来的粗暴,好似情绪可以跟随右手的一上一下直直地发泄出来。我和社团的同学们围坐在一起,随着外面一圈站着听音乐的人一起沉浸,这是我大学生活中比较难得舒适时间。也许因为脸上出油,创可贴的粘性已经减弱,旁边的同学上台时手不小心蹭到了我脸上的创可贴,半截创可贴就移了位置,破了的皮肤露了出来,我用手试图将创可贴重新粘回原位,可一粘上就掉,我索性全部撕了下来。
手指触碰到伤口还是会有点火辣辣的痛。
于是我带着脸上的伤演完了我的曲目,要是周幻看到,肯定又要说我像是为了还房贷去借高利贷,然后还不上高利贷被人追杀了的样子。
我晚饭约了和周幻一起去学校后门吃大排档,于是表演完之后收拾了自己的琴,一看时间,估计周幻学生会那边的事也要结束了,然后给她发了一个“老地方”,就准备穿出人群向大排档走去。看表演的人是真的多啊,外面围的一圈让我挤出去还废了不少时间,正当我已经穿越人群时,身后的衣服像是被人拉了拉。
我转过身去,一双亮亮的眼睛直直地看向我,眉毛却皱着。她一手拉着我的衣服,另一只手的不停摩梭还是出卖了她的慌张。
“干嘛?”我没好气地问。
她嘴唇嗫嚅了半天,也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我心里想着和周幻的大排档,没有耐烦心地准备走掉前,她终于开口了。
“那个......给你创可贴......”她说着,然后从包里掏出一大盒创可贴和一瓶红花油递给我。
我的个老天奶,一点点擦伤哪里用得着一整盒的创可贴,还有,红花油不是治跌打损伤的吗?有没有常识啊?
但我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意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挠了挠头,说:“哎......不用,一点小伤......”
我想让她收回手里的东西,但是她固执地非要塞给我,然后一溜烟跑掉了。那背影些许熟悉,白白的短袖,乱乱的头发。
好像是她踩我鞋带让我摔倒来着。
我看着手里的物品有点无奈,本来只背了把琴,只有个琴包,那方方正正的一盒创可贴可真是没地方装啊。算了,就拿着走吧。
此时手机也亮了起来,周幻那边也结束了,我赶紧往我们的“老地方”奔去,想着今天又流血又丢人,晚上怎么也要多点点肉串,多来点啤酒。
学校后门是最有烟火气的地方,小摊小贩摆满了整条街,不管你是来自哪里的同学,在后门都能找到合你胃口的食物。街道里还穿插了许多小巷,小巷里隐藏了很多美食小铺,我和周幻经常去的就是街道中间右边小巷尽头能看见海的大排档。
在我没有逃离出生地的时候,我没有见过海,自然对大海有种莫名的向往。上了大学之后我才知道并不是所有地方的海都像电视里那么蓝,那么干净,海边的沙子也并不是都那么柔软,会有从远方飘过来的啤酒瓶玻璃渣,还会有碎掉的贝类藏在沙子中,不注意就会扎住人的脚。
这家大排档其实很普通,味道也一般,但位置好啊,在这个一年中有一大半时间都是夏天的城市,晚上能吹着海风,闻着风中带来的咸腥味,感受海岛风情,一边喝着冰啤酒,和朋友一起分享八卦,或者谈论迷茫的未来,已经是我讨厌季节里能带给我的最大慰藉。
周幻来的时候还带了一个人,那是我第一次见何禾,周幻说是学妹,才进入她所在社团的部门,外语学院的。我知道上下打量一个人不礼貌,但我对于突然闯入我生活的陌生人总有一种自带的防御。
何禾是北方人,高高瘦瘦的,头发和我差不多长,刚刚留到脖子上,高挺的鼻梁仿佛是北方人自带的特性,不说话时酷酷的,只要一开口就是一股大碴子味,形象全无。何禾是典型的e人,就没有她热不了的场子,尽管这餐饭只有三个人,但吃下来比七八个人还热闹。我逐渐接受这个陌生女孩的融入,因为我常常无法打开自己,所以我需要活跃因子来激发我的感官。
散伙时我们互加了微信,还约着下次再来大排档喝酒吃肉。
我和周幻勾肩搭背地一路走回宿舍,尽管我的琴包一直磨得她的手臂不舒服。我突然想起那盒创可贴,我吃完饭就落在大排档忘记带走了,倒是那瓶红花油揣在兜里重重的,感觉随时裤子就会掉下来。
如果时间能停格在这一天的话,停格在我们饭酒上的欢笑,那么蝴蝶效应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我时常这么想。
明天工作要换项目了,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更新,有时间我会尽量更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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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如果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