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交合注定是个备受折磨的过程,在我常常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折磨已经开始悄悄行动。它想要矫正被我扭曲的时空,想要空间体系回归它特有的平衡,它遵循着爱因斯坦告知众人的法则,恒星总会终结为一个黑洞。在这个膨胀的宇宙模型之中,任何物质间的引力都会相互作用,我改变了轨迹的运转,那么我的引力场就会等效成时空的弯曲,相互作用后的粒子已经变成一个整体,无法区分而论,它们已经成为我的完整体。
越是想要将我区分而开,量子间的纠缠越会理不清,我的系统就会越失序。
每年的寒暑假就是这样为了维衡而产生。
这个城市没有能让我直达家乡的列车,为了省钱,我常在各个地方辗转,更换车次与序列。绿皮火车有种时光感,慢慢悠悠,仿佛停止了发展,一切和最初的模样一样,它们倔强地与新时代迅速发展的高铁和动车对抗,也抗争着空中飞翔的机械庞然大物。
当身边的人都已经跟随着高科技的脚步回到了家里,我可能还在某个陌生的城市停留。因此大学的放假时间里我独自去了很多地方,我的火车可以先开往北方,再辗转回中部,又或者先去往西边,再继续辗转。便宜的票价,一路的风光,车厢里杂乱的人群,我习惯于这种廉价带来的缓慢。
我总是最后一个离开宿舍的。周幻虽然也是外省来求学的,但她居住的小城可以动车直达,价格也是机票的一半,对她来说,缓慢的绿皮火车会浪费她宝贵的时间,她总是有很多事需要做,她需要在贫穷和时间里取一个中间值来达到她的预期。
何禾更不用说,飞机就是她每次出行和回归的必要首选,她可以忍耐机舱里气压带来的耳鸣,也可以感受腾空而起的欢快和降落时的失重,但她无法像我一样忍耐绿皮火车的速度以及混杂又发臭的车厢。
安秋也会早早买好回家的机票,她的父母总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求学,无奈国情体制下的工作又不能让他们放弃现实物质前来陪同。我在她空空的宿舍里帮她收拾回程的行李,她的东西不多,一些简单的衣物和用品,还有一些下学期即将开始课程的书本。
她的桌上会摆放与父母的合照,照片中她站在中间,父母的手在她肩上交叉而靠,好幸福的一家。在相框的旁边还有一个小相框,里面的照片是我们在岛屿大树下陌生人给我们拍的,她洗了出来,放进她自己DIY的蓝色相框中,框边还有她用粘土捏的彩色小花。
她笑着坐在床边看着我整理着她的一切。
拉上行李箱的那刻我意识到离别即将迎来,尽管这种分别只有短暂的一个多月,但我想到离开朋友,离开安秋后我的生活,便又开始控制不住我的空虚和失落。
我拉着她的行李箱走出宿舍楼,我们缓慢而安静地行走在校园中,行走向离开校园的大门。
我以为一切都会顺利又平静地进行这次分别。
可我在即将陪着她走出校门的那刻,远远的,模模糊糊的,看到向安秋挥手的人。
那是我第四次见到徐山山。
她手里也拖着一个小而轻的行李箱,箱子是黑色的,上面贴着一些五花八门的贴纸,有种成熟的幼稚。
我不禁联想到潘多拉魔盒。
徐山山到底是安秋的什么人,自我们在一起之后我再也没问过与徐山山相关的问题,而徐山山也适时地退出了我们的生活,我不知道安秋和她说过些什么,又或者她觉察到我的存在已经和安秋密不可分从而聪明地选择隐藏起来。
那她此刻的出现又代表着什么呢?
我不知道。
我只看见她向我们走了过来,眼神看向我,嘴里却喊着“安秋”。
安秋不理会她便又说到:“我和安秋是高中同学,两家住得近,她爸妈让我和她顺路一起回家。”
我明白她是对我说的。
安秋尝试带着我绕开她,她薄薄的身躯却像一堵墙,笃定了要从我手中将安秋夺过去。
安秋死死攥着我,低着头,牙齿不停在嘴唇间咬合。我把她往我身后扯,对徐山山说:“我会送她去机场的。”
不经意间徐山山像是有些笑出声,话语轻佻,她这次是对安秋说的,她说:“叔叔阿姨知道你谈恋爱吗?”
安秋依旧沉默着,攥着我的手更紧了。那时我不知道她的话语间其实是带着威胁的,我只知道安秋的家庭是幸福的,理所当然地以为她的父母爱她,就能接受和包容她的一切。
何禾说将自己的取向公之于众这件事叫做“出柜”。我们小部分人的规则是被锁在柜子里的,因为害怕承受别样的伤害和压力,所以很多人都会将自己的柜门紧锁,就算自己主动去打开柜门,也不一定会有人接受。
尤其是亲人。
一旦涉及到父母的话题我总是会哑口,更何况那是安秋的父母。我曾设想过无数种见到她父母的情况,我以为神会再次向我倾斜,我以为我还能再次被接受。
但我忘了,安秋的父母都是中式教育下最普通的家庭,他们做着最稳定的工作,捧着国家给的饭碗,他们生活的环境有独属于自己的一套规则,而这种冰冷的规则里没有同性恋一说。同性恋在他们的眼里只会是精神病才会有的症状,他们是觉得我们有病的,甚至是需要看医生的。
或许安秋也是叛逆的,但她对父母的爱不得不让自己的叛逆被隐藏起来。
从我和安秋在一起之后,我常听到她说起自己的父母,她的骄傲,她的欣喜,她的美好童年,和她的生活记忆,她是如此热爱着她的家人。可她也会在我们独处时接起妈妈的电话,对妈妈说:“我和朋友在一起。”
我有些失落,尽管我知道原因。
我们的爱在父母面前是拿不出手的,是不光明的,是违背世俗的。她在爱我的同时也害怕我们的爱会伤及父母,所以她选择了闭口,将柜门锁了起来。
徐山山又笑了,她对我说:“你知道安秋和我……”
“别说了。”安秋突然打断了她的说话。
我很想听徐山山到底能说出什么,但是安秋似乎很抗拒她提起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我不知道她们高中发生了什么,她们的关系总让我觉得好奇、怀疑,还有妒忌。
安秋松开了我手,从我手中拿过行李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转向我。
我看着她,她的睫毛低垂着,却不敢看我。
她说:“你先回去吧,你还要赶火车。”
我很想说我其实根本不着急,火车旅程本身就是漫长的,长到可以跨越两三个黑夜,而我车票上的时间刚好赶上人们的睡眠。
可是她发出了拒绝的话,那么我就不再争取。
我看着徐山山打好了车,她将两人的行李箱抬进汽车后备箱,车门打开的时候,安秋回望了我一眼,甚至没有向我挥手,没有喊我一声“夏夏”,就钻进了车里。
徐山山跟着她一起,坐在汽车后排。
我远远望着,突然感觉我与安秋的隔阂是如此大,大到落石无声。
就好像她们才是一对情侣一样。
我不过是个送行的朋友。
心里涌起的酸涩和愤怒是交织的,我又处在了矛盾的边缘,无法开解,循环自证。回去的一路上我都在狂奔,我不明白我狂奔的原因,我只晓得我走慢一点,眼泪就会落在地上,而我快一点,眼泪就会消失在风里,不会有人看见我那一刻的脆弱。
我很害怕被拒绝,因此我几乎不会主动要求任何人,我不想得到否定的答案,而爱人的拒绝就像递过来的一把刀,想让我自己选择到底该割掉哪里的组织。
安秋在我和徐山山之间选择了拒绝我。
我难过不已。
我基本上是个不爱掉泪的人,我的眼泪在奶奶彻底离开我的那刻差不多已经流尽了。没有遇到安秋之前,何禾常说我是个冷漠的人,我无法共情,像木偶,像机器,在被人拒绝之前总会先一步做出拒绝,我的情感是被我自己锁起来的。直到安秋打开了我的锁,我那简陋的防御顿时变得脆弱不堪,她就像是我情绪的指针,她飞快转动时,我随着兴奋,她突然停止时,我的脆弱就会瞬间被击溃。
我失去了收拾自己的兴趣,在宿舍里呆坐着,就算我什么也不带也可以回去,因为我也不知道我会去母亲家,还是父亲家。
可我还是忍不住给安秋发去了消息,我问她:“到机场了吗?”
她说:“刚刚才到。”
我又问:“你和徐山山是一趟航班吗?”
这次她回得很慢,很久之后我才收到她向我发出的一个“嗯”。
接着她又说:“马上登机了,手机该关掉了。”
我说:“好。”
手机便真的再也没有了动静。
我猜飞机已经起飞了,安秋会慢慢穿过云层,阻隔地面的引力,封住耳朵的轰鸣,驱离开这片海,驱离开我。
我盯着手机上的火车电子票,突然有种冲动。
原定的回家路线是我坐上往东开的列车,再从东转向北,顺便想去首都看一看**,再从北回到西南小城。
而安秋的家乡在中部往上一点的位置。
如果我要在安秋那里下车,我就必须改签我所有的列车轨迹。我在手机上匆忙地查看是否有去到安秋那里的车票,和从安秋那里能直接回家的列车。第二张车票尚且有许多剩余的位置,但正值寒假期间,车票往往都是紧张的,我抱有一丝侥幸希望自己或许能买到第一趟合适的车票,我看了又看,翻来覆去都显示已满座。
就在我又准备放弃的时候,我刷新了一下手机,相应的车次突然出现了一张站票。
总是这样,神总是在最后一刻出现。
我慌忙地点击抢下那张站票,尽管那意味着我将在狭小又闷臭的车厢里没有属于我自己的座位,我仍然对即将到来的十多个小时漫长旅程抱有期待,以及一点点兴奋。
如果安秋知道我去找她,她会开心吗?
这又算惊喜吗?
我想让她开心,而这开心只能是因为我。
我又有了收拾的动力,我装了两套干净的衣服,一些贴身的衣物,还有一些杂乱又必须的小东西。我不会像安秋和周幻那样把书本也带回去,我通常都是尽量“轻轻地来”,又“轻轻地去”。
新的车次发动时间已经不是人们的睡眠时间了,时间逐渐开始追赶我,而我也在用力向时间奔去。从这座城市到安秋那里坐飞机只需要两个小时,或许我刚登上车,她就已经到了。
我在车站等待的时候买了一桶泡面,去到饮水区接满了沸水,水蒸气比沸水更灼烧人的眼睛。我找了个座位坐下,避开长长的,永无止境的,排队的人群,他们看起来和我一样,都不归属于这个城市。
我几口就迅速吃完了泡面,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在这种老旧火车站等车,如果不吃一桶泡面或者不在漫长列车上吃一桶泡面,那么这个旅程就不是完美的。廉价的交通运输必定会充斥贫穷,可以看见人们衣服上的补丁,脱了鞋袜子上的漏洞,车座下装满水果或粮食的编织口袋和他们黝黑的脸庞,紧促的眉头。
观察一个人可以从许多细节就能窥探他的生活。
我常去猜测他们是否工作不顺,是否亲人生病,是否孩子顽皮,又是否为生计奔波。
我对猜测与窥探乐此不疲。
在我排着队跟随人群通过检票口时,手机震动了起来,不用猜我都知道是安秋。
她已经落地,飞机还在滑翔,她已经见到自己所熟悉的一切,包括环境、风和空气。
我嘱咐她回家后好好休息,她答应着。
我们都只字未提徐山山这个人。我也不提我即将站上十多个小时的车程去找她。她对我的主动毫无察觉,甚至还让我收拾的时候不要落下东西,更要提早去到车站,以免时间来不及错过车次。
我一边答应着,一边慢慢跟随人群挤进了拥挤的车厢。
我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寻了个空地,将行李箱靠在角落,然后坐上去,那个位置正好有窗。
周围开始倒退的时候,我的睡意却慢慢袭来,我将头靠在窗上,火车轰隆隆的,穿过一个又一个黑暗的隧道。
我的信号也在隧道的穿梭中忽隐忽现。黑暗中我无法接收安秋的消息,不知道她会给我说些什么,聊天框的小圆圈始终停止不了转动。火车在运动,而我是静止的,我看着太阳落了下去,又看见月亮顶替上来。
车厢里来来往往的人,去餐车,又或去厕所,经过的时候总会被我伸展的腿轻绊一下,每次我会收回腿,没人经过了又将自己伸展开。行李箱不是平整的长方体,上面有塑料的僵硬波纹,坐久了屁股会向我发出求救,于是我在这个漫长的深夜,起身又坐下,坐下又起身。
就像我没能平息下来的心。
我的信号是微弱的,安秋向我发出的最后一次信号是“晚安”。
我希望她能真的晚安,能拥有好的睡眠,而我将在这漫长的轰隆声中抵达我想去的彼岸。
我能感觉到躯体的疲惫,它们想要控制我的眼皮,而我也许真的有点累,靠在角落的小窗边合上了双眼。我睡得很不踏实,半夜总有人会经过我的身旁,我也总是被这种频繁的运动影响而撑开双眼,于是我的梦都是碎片化的。
我梦到我和安秋在海边踏浪,梦到很多年后的我们,梦到周幻给我指路,梦到何禾向全世界踹开了柜门,也梦到了徐山山。
我的清晨是被火车停站的铃声叫醒的,有些人们下车了,又有些人上了车。手机上的时间提醒我,距离我抵达安秋的方位还有几个小时,我站起来稍作伸展,我明显感觉到我的脚背已经由于长坐而肿起,转动脚腕的时候总有阻碍。
这个点安秋应该还在睡懒觉吧,我想。
我从包里摸出提早准备好的牛奶面包,望着这些上上下下的人,缓慢地咀嚼着。
火车停留了很久。
以往我从没觉得火车中途的停站是这样漫长过。漫长到每分每秒都让我觉得煎熬。
终于又开动了,我却早已没有了睡意。
当列车驶进安秋那个省份的时候,我好奇又陌生地用视线去抓捕窗外的气息。我在想,她生长的地方原来是这样的,差不多的植物,差不多的楼高建筑,就是好多工业厂房,我能看到化工产生的黑烟在空中飘扬,它们想要破坏大气层,想让世界变得更暖。
如果我能脱窗而出的话,我一定会先在草地上打个滚,切实地体验一下这个城市,这个属于安秋的城市。
午时一刻,列车没有延误。
我提着行李箱下了车。
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却又让我那么想急于去探寻。
我跟着大流通过闸门,走出站外,这个城市得光照似乎很少,阴云覆盖住紫外线,眼前的一切都灰灰的,天空低矮,给我一种没有生气的感觉。
安秋发来消息配上一张照片,告诉我她刚吃完午饭,正在小区散步,过会儿就去附近的书店找个位置看书,她要开始预习下学期的新课程了。
我试探地问道是什么样的书店,位置又在哪里。
没过一会儿她就给我发了张她以前站在书店大门拍的照片。她说她高考前经常在那里复习。
我将图片放大,然后记住书店的名字,出了站就随手拦了一辆出租,坐上车我迫不及待地将手机上的照片拿给司机看,司机的普通话口音很重,我和他确认了好多次他的导航才弄正确。
我很想装作镇定,但我难掩我的激动。我的眼神总会看向窗外,经过的每一座建筑,路过的每一条街巷,或许就是安秋曾经走过的。我降下车窗,风涌了进来,我贪婪地汲取着风里可能包含安秋的氧气。
但当我真的拉着行李箱站在目的地时,我依旧不敢相信我真的来了这个城市,来到了属于安秋的地方。
我在书店对面隔着一条马路的地方站着,期盼着安秋能快一点闯入我的视线。我又激动又焦躁,控制不住地蹲在地上抽烟。中途还有个大哥过来朝我借火,我把打火机递给他,他点燃猛吸了一口后还给了我。
他问我:“你是外地人吧?”
我点头。
他又问:“看你拉个箱子,是在这上大学还是准备回家啊?”
我说都不是。
他思索了片刻,又说:“那你是来找男朋友的吗?”
我笑着摇了摇头,说:“不是,是找女朋友。”
他也许以为“女朋友”就是单纯的女性朋友,又或者以为我在和他玩笑,他抽完一根烟就离开了。
我感觉自己好像等了很久很久,面前掉落的烟头围城了一团,时间真的是个神奇的东西,当我想要它变慢的时候,它通常会加快速度,而当我想要它变快时,它又变成了笨重的乌龟。
就在我焦躁不已时间与我作对时,熟悉的身影终于闯了进来。
我看见安秋穿着白色的羽绒服,戴着一顶彩色的毛线帽,斜挎着一个帆布包,里面的书本印出了方正的形状,脚步轻盈地往书店的方向走去。
我再也控制不住,倏地站起了身,扔掉了手中还未抽完的烟。隔着一条长长的马路,我跳跃起来向安秋的方向挥手,汽车和巴士在马路上呼啸而过,又在绿灯转瞬之时停在我的面前,它们死死挡住了我向外星发出的信号。
于是我终于放声大喊,对着安秋缓慢移动的方向,喊出了那声嘹亮的“安秋”。
她像是听到了我的呼喊,脑袋到处张望,想要寻找声音的来源,我拉着箱子匆忙地绕过挡住我的车辆,想要从中寻找能让信号相连的缝隙。
但无论如何好像都不能让安秋看到我。
终于,红灯转瞬之间,车辆开始流动,我的声音再也不会被这些人工机械阻挡,我看着安秋逐渐将目光移向了我,带着疑惑和不确定般的眼神,她揉了揉眼睛,想要确定我的真实性。
我不顾一切地奔往斑马线,穿过马路,走上安秋的那条道路,她也终于确定真的是我,朝着我的方向奔跑起来,帽子压不住的头发在这寒冷中飘了起来,她冲我跑着、笑着、大声地喊着:“夏夏!”
信号连接成功的那刻我们抱在一起。
她不可思议地拨弄我的脸颊,惊喜又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会来?”
我有些委屈,心里的酸涩再次涌起,瘪着嘴说:“昨天没能送你,你跟徐山山走都不跟我走,我很难过,我想见你。”
她抱着我,轻拍我的后背,声音也是轻轻的,她说:“对不起,夏夏。”
听着她的道歉,我竟然哭了。人类的情感是这样神奇,我觉得自己不再是木偶,不再是机器,我的委屈终于得到了安放。
她擦掉了我的泪,问我是怎么来的,我只好说我重新买了车票,就是没有座位,在火车上一晚上没睡好。
她有些生气又拿我没办法的说:“下次不能这样了,太辛苦了。”
我点着头,心却一直沉浸在和安秋相见的喜悦中。
她的计划也被我打乱,只好带我在周围找了个宾馆,让我先把东西放下。
我的第二趟火车是第二天的,我没法,也不得不在这里逗留一晚上。
安秋先带我去吃了当地特色的饭菜,我从昨晚开始的两顿饭都是草草对付的,早就饿得不行,饭菜一端上来我就开始大快朵颐,而安秋是吃过午饭的,所以在一旁看着我,还会顺手往我碗里夹几块肉。
吃完饭她又带我去她的母校观光,正值寒假,学校里也没有人了,只有保安亭的大爷和她打招呼。她的母校很大,包括了小学和初高中,她说她从小学就开始在那里读书升学,从来没有换过学校。她会指着某间教室告诉我她在那里读的初中还是高中,还会告诉我具体的班级。路过操场她还会告诉我她高一参加运动会跑八百米拿了铜牌,我用手抚上操场边的运动器械,想着,安秋十多年的时光都在这里。
她的母亲在这所学校任教,送走了很多优秀的大学生,而她优秀的英语成绩也得益于从小母亲的教导。我们走到某一楼层的办公室外,透过外窗,她还给我指她妈妈的办公位置。
我能感觉到安秋一直都是顺利而又自然的长大,是和我不一样的。
我们在学校逗留了很久,临走的时候经过学校的光荣榜,上面的照片都已经有些模糊了,我还是能从上面辨认出安秋的照片。照片中她留着学生头,齐刘海,微微笑着。下面一行小字写着高二年级段文科综合第一。
我有些疑惑,如果安秋的成绩这么优异,又怎会和我上同一所大学,她的分数应该往北京上海走的,而不是海边那所不上不下,只能说拿得出手,相较于其他大学来说水平高一点点的大学。
安秋说:“如果你发现我和你心里的形象其实是有差距的,你会怎么想?”
我说:“不怎么想,因为我不会刻板的具像化你。”
她有些不确定地问:“真的吗?”
我很肯定地点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每个人,无一例外,包括安秋。所以我理解她。
只是我那时不明白所有的理解其实都是出自于“爱”,而所有的不理解,也逃不过“爱”这个虚无又模糊的命题。
我们又在附近的建筑逛了逛,和安秋在一起的时间过得好快,感觉上一秒才见过面,下一秒时间就极速切换成了夜晚。
她告诉父母和朋友在外面吃晚饭,晚上还要玩一会儿,会晚点回家。但我们其实没玩什么,一起吃过晚饭后我们就一起回了宾馆。我们一起躺在宾馆带着消毒水味的床上,互相看着,我依旧会忍不住伸出双手去拥抱她,想感受她的体温。
我们在床上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睡着了。
于是我稍稍挪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手臂,结果怀里的安秋又往我的怀里靠了靠。
她并没有睡着,反而紧紧贴着我,如同我之前那般,吸取着我身上的味道。
我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受到她向我的脖子细细密密地吻来,吻过的地方都带着潮热。我将头往下缩了缩,将她的头从我脖颈处移开,然后吻向了她的唇。
呼吸急促间我问她:“你会想我吗?”
她说:“会,很想很想。”
我再次将她吻住。
我很少感受安秋放开的主动,她的主动通常都是默默的,试探的,这次好像不同。她像是在向我索取般,勾着我,拉着我,让我进入另一个不同的时空。
我布满老茧的左手对皮肤的感知是极弱的,我捧着她的脸都害怕会把她刮痛。
我终于明白周幻为什么让我剪掉右手的指甲了。
我们好像在这短暂的时刻里疯狂地抓紧时间,想让时间跟随我们的速度,这样我们就能更好的,更完整的拥有彼此。
尽管我们都知道她晚上是不可能留下来的,却还是试图填补所有时间带来的空缺。当我们不得不停止的时候,我知道,我的黑夜又要来了。
孤独的,漫长的,没有安秋的黑夜。
再不敢写露骨了,被锁怕了,心里有阴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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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绝对占有,相对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