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物质形式在我的思维中不会排到第一位,精神和理念是超脱于物质的形式,这种神秘让我迷恋又无法自拔,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唯心主义。
精神抽象地支配我的实体,它带我去哪,我就去哪。感受大过躯体,我被支配着、牵引着,玩弄本末倒置的游戏。
我相信宇宙中有外星人,大气层和地心引力阻隔信号的传递,躯体被死死吸附在这个球体上,我尝试用思维遨游宇宙,在银河中心发出我的信号,遥远的星系一定会有能接收我信号的外星人。
我所在的星球叫夏暮春,我想知道接受信号的外星人在哪个星球,虫洞能否带我穿梭,我能否取下头上的氧气罩和外星人拥抱。
何禾说我是思维中的神经病。她不懂我为什么会思考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科学能探索的早就公之于众,没有被证明过的实体就是人类意淫的思想垃圾。她从不信世上有鬼,也不信世上有神,更不信玛雅遗址是外星文明。
我告诉安秋:“我的沉默都是在自转。”
她问:“那你的行星上也会看到日落吗?”
我摇摇头说:“也许还需要运行很多光年。”
她向我伸出手,像是要将我从引力中拔出来,然后告诉我:“我这里可以,你来。”
关于安秋的记忆我总是又模糊又清晰,许多事件已经无从考究,不知道是精神扭曲了时空从而美化了细节,还是时间放浪了意识从而省略了矛盾。
工商学院和工程学院其实挨得很近,中间只隔了一条长廊,校主的雕塑放在两学院中间开阔的地方,他拄着拐杖目视前方,无数莘莘学子从他脚下路过,交织又分别。
我们学校的工程专业不怎么样,每年招录的学生不多,系的分支也寥寥无几,整栋楼是被架空的,套着工程学院的壳,里面的学生上着美术专业的课,所以我们学院也常常被其他学院嘲笑没有独属于自己的地盘,甚至我们都不在自己学院上课,而是被分到图书馆旁边的公用大楼里,通常来说那些大楼是用来上选修课的,可我们却在那里上了四年的必修。
由于很少出入自己的学院,长廊的串流交织根本不会把我和安秋连起来。我对自己的学院非常陌生,不止是我,整个系的同学都不熟悉。只有团支书象征性搞团日活动的时候我们才会齐齐地出现在学院的大楼。
我逐渐对自己学院开始熟悉的时候,我和安秋的关系已经变得和要好的朋友一样了,但她始终是和周幻那种朋友不一样的,说不上来哪里不同,但就是不同。
何禾怎么也无法习惯三人小分队突然多出来一个人,她虽然不会在我面前说,但背后还是悄悄给周幻说:“安秋来了之后春儿都不爱理我了,好姐姐你说说她嘛。”
周幻只当她在耍小孩脾气,胡乱没道理地吃朋友的飞醋。
说起来何禾应该比较忙才是,刚谈了恋爱哪有那么多时间关注我和安秋如何如何。我还没问过她的恋爱生活如何呢,她倒是跑来主动给我交待她和小绿吵架已经一星期不说话了。
表面上看她像个没事人一样,结果晚上去喝酒就开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拿过她的手机看到她手机上给小绿发的大段小作文真的两眼一黑。
其实就是一件很小的事,她们约好去某个岛屿玩,结果到了港口何禾才发现忘带身份证了,回去拿已经来不及了,小绿提前订好的票只能退了。为此,小绿觉得何禾对她的事情不上心,感受不到偏爱,于是两人在港口大吵一架,何禾甚至更过分地自己搭公交回学校了,完全没管小绿要不要回学校。
结果她自己冷静下来发现自己的确有些过分,想要小绿原谅她时,手机消息已经发不出去了,绿框左边的红点格外刺眼。没办法她就一直给小绿打电话,边哭边承认错误,小绿这才同意把她从黑名单拉出来。也许是还没消气,小绿一直对何禾爱搭不理的,于是何禾又开始了她的作妖,写一大段的文字分析前因后果,就算全文表达的意思是道歉,但看下来就像她为了维持两个人的关系而胡乱地认错,内心底其实并不觉得自己何错之有。
“你就作吧,活该。”我说。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我,“哇”的一声哭得比之前更大声,边哭边说:“那我怎么办嘛春儿,你教教我。”
我把烟灰弹到她手上,她迅速收回想要抱住我的手,我一副“我也没办法”的样子,说:“问周幻啊,我又没谈过恋爱。”
她叹口气低下头:“周幻不也没谈恋爱吗?”
“谁说的,旅管系那个唐逸不是追得紧吗?”我淡淡回道。
她瞬间恍然,坐起了身,定定的看着我:“太对了!春儿你脑子真好使!呜呜呜我找周幻去。”
说着就拿起手机迅速给周幻“啪嗒啪嗒”打了很多字发过去。她焦急地等待着回复,一扫刚刚的模样,也根本不在意我是被她叫出来喝酒的,结果我提供不了价值就彻底把我放在一边。
我喝了一口酒,心想:我就知道。
两个人喝酒非常无趣,况且另一个注意力早就飞远了,我也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滑动着。一条消息突然跳出来,上面写着:“外星人发来电报,今日xx乐队在livehouse演出,我已购票两张,特邀同行。”
是安秋发来的。
xx 乐队其实比较小众,那会儿知道的人不多,他们打出的知名度在这个环境下还不够,且livehouse也并不是年轻人都喜欢的放松方式,他们不玩偏西方的重金属摇滚,玩的是实验性摇滚,曲风贴合我们自己国家的特色。
我常听着他们的音乐入睡。
奇怪了,安秋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
正在思索时安秋把电子票截图发给了我,我抵挡不住这样的诱惑,趁何禾还在和周幻求助,一口闷完酒就倏地站起身,忙乱地抓起包就跑了出去,也不管何禾反应过来在后面大喊:“干嘛去啊!?”
我回了一个“让小绿来找你吧!“就消失在酒吧。
我甚至能想象到何禾又郁闷又生气的样子,但我管不了那么多。毕竟好几年后的今天,这个乐队的票已经要靠抢才能买到,以致于有价无市。
我很庆幸自己在那个刚刚好的时间去看了一场他们的演出,就算后来再想看却没票的时候也不会觉得遗憾。
我骑着车去安秋的宿舍楼下等她,她的舍友在楼下排队等使用洗衣机,远远就看见了我,她冲我笑着喊:“又来等安秋啊?”
我点点头也回应一个笑容。
安秋从三楼探出头,看到我已经在楼下了,冲我招招手,喊了一声:“夏夏!”
我有些晃神。
从来没有人这么亲切地称呼我。
我没有小名,父母也未曾用另外的方式叫过我,周幻也会直呼我的大名,何禾会混着大碴子味儿喊我“春儿”,关系稍好一点的同学也是含蓄地称呼我名字的后两个字。没有人教过我如何用称呼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给人取昵称。“周幻”就是“周幻”,“何禾”就是“何禾”,“安秋”也是“安秋”。
安秋之前从来没有叫过我的名字,我们的交流就仅限于“你我”,亲密又好像不亲密。我有些犹豫地应了一声,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在喊我。
于是当一声“夏夏”再次传来的时候,我才终于确定。
这样的称呼让我有种欣喜的不适感,非常矛盾。也许我从来都无法适应亲密关系,又渴求亲密带来的欢喜,所以较长一段时间我都对“夏夏”这样的称呼感到不自在,但我内心又明明是开心的,我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
安秋从楼上跑下来,自然地坐上我的自行车后座,就好像她已经坐过无数次了一样熟练,她察觉不到我的异样,更无从得知我仅仅因为“夏夏”两个字而有些慌乱。
她已经不像第一次坐我后座那样无法放开,她会将双手放在我的双肩上,掌心传来的温度渗透进我的皮肤,夏日好像变得更热了。
骑过减速带的时候她还是会环住我的腰,随着颠簸的自行车一起律动,腰上覆盖的温度远比肩膀上的更加热烈,她指尖的任何动作都能使我胸腔搏动,酥酥麻麻的,全身像过了一边电流。
夜晚喧闹又漫长,我的喉咙被封锁起来,生怕自己的词不达意破坏掉当下的环境。这次的风是顺着吹的,自行车借助这样的风力骑得更加轻快,一阵一阵的,好几次我能感觉到她的头轻轻靠在我的后背上,发丝飘动起来钻进我只穿着背心的腋下,像条毒蛇给我发出危险的信号。
我们到达的时候外面还排着长长的队在等候检票,我向来不喜欢排队,安秋也一样,于是我们停在路边钻进一家小商店,一人买了一根冰棍,她站在门口,我则蹲下。冰棍融化的速度常常超过我吞咽的速度,流了我一手的水。安秋给我递纸,我擦了擦,把剩下半截冰棍扔进了垃圾箱。
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们旁观。这情景好熟悉,在我撞见安秋的第一天,我也是如此的。她的冰棍吃得很慢,我从兜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点燃,想着抽完她也应该吃完了,人群也会变少,我们就能进去了。
打火机窜出一抹火焰,我用手挡着防风,却总是被剧烈的海风吹灭。安秋走到我面前蹲下来,伸出一只手,挡在风吹来的位置。这次的火终于不摇晃了,围起来的火光照亮着我们俩的脸庞,摇摇晃晃,隐隐约约。烟草味化成一股蓝色的轻烟飘向空中,我吐出白色的烟雾,瞬间迷蒙了我的双眼。
“你为什么会抽烟?”她问我。
我说:“因为要更换身体里的垃圾。”
她笑了起来,凑我很近,我问她笑什么,她说我很有趣。
我愣神,因为没有人会这样觉得。
她突然伸出手将我脸上的发丝拂开,说:“会燃到头发的。”
后来我始终无法回想起我喜欢上安秋的那天,我总觉得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我的喜欢不会在一瞬间产生,我的火苗不会被瞬间点燃。或许我真的太健忘了,我的心和大脑的博弈常常输给大脑的强行省略。
可能我的喜欢在发丝快要燃到的瞬间就发生了,只是我自己如此不自知。
人群消散的时候我们通过检票口,我们的手上分别盖上了用紫光灯照射才能显现出来的标记,那标记肯定又隐秘,像是背着这个世界悄悄进行。
现场的音乐总会让人身临其境,共情音乐的时候我常常会鸡皮疙瘩竖立,无法控制。人群非常亢奋,他们在现场拉着陌生人的手甩着头,又或者搭着陌生人的肩在不大的场地里“开火车”,主唱每一次的调动气氛人群都会跟着音乐跳动。其实这种场合有许多安全问题的,如果摔倒了也许踩踏事件就会发生,我不知道安秋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我被推搡着不知道跳到哪里去了,转头一看,已经没有安秋了。
那一瞬间我的心是紧的,我在混乱的人群里奔走寻找,试图将所有的人拨开。音浪是一波一波的,人群是一直在变动的,灯光昏暗,我有种即将赶不上末班车的慌乱,怎么也拨不开的人群,永远不会固定的走位。
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会受伤吗?
越想越乱。
可我没有放弃,我挤到人群的最前排挨个查看,又换到人群中间寻找。
音乐一瞬间戛然而止,灯光突然打开了,场地明亮起来。人群依旧吵闹不止,我的视线没有停止搜索,脚步在寻找中不知道被人踩了多少脚也没有在意。就在我快挤到最后一排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
安秋同样在紧张地寻找着我,四下张望,脚步急促。灯光是明黄色的,从头顶照下来,打在她的脸上。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内心涌起一股冲动。
我努力再次拨开人群,面前终于出现一条够行走宽度的路,这次我朝着安秋直奔过去,在她因看见我而激动的瞬间,我抱住了她。
在这里的一切找寻都像是神布置的一场游戏,它想看我去消灭阻碍,想让我明白自己的方向,想让我确定自己的心。终于,在看不下我的找寻无果后给我开出了一条看似通明的捷径。
安秋被我抱着不敢动弹,她也像是被我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惊到,过了好久她的手才缓慢抬起来,抱住了我的后背。
我们拥抱着,像混在人群中的异类,被隔绝出来。
我什么也没想,我的肢体没有受我的控制,这次心终于打败了大脑。而神看着自己一手促成的这一切,冷漠地改写命运的痕迹。
其实我和何禾一样,不信鬼神,可神却喜欢和我游戏。
昨晚写着写着睡着了,想着今天应该没时间更,结果还是被我挤出了一点点时间来完善,感恩项目负责人没让我那么辛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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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神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