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历史的演变还是环境使然,社会对女性的包容始终无法达到一种平等。我不宣扬任何一种权利,男权,又或者女权,都是极端的。人们似乎无法平衡男女的身份,苦难过来的国家在一声声民主中选择了沉默。
它无法协调十四亿人的情感需求,如果非要少数服从多数,那么少数的抗议声音将会越来越小。任何的理解与包容都有相应的底线,少数人只会在无穷的、不被认可的艰难命运中向现实低头,能求得圆满的人不过凤毛麟角。
新生命的孕育是人类永恒的命题,也是大部分人延续血脉的原因,几千年的封建制度使任何超出规则外的事物视为叛逆,他们蒙着脑袋刻意屏蔽异类,而异类们聚在一起抱团取暖试图击破世俗的偏见。
在与世界对抗时碰撞出的火花常常让许多人望而却步,抱团取暖仅仅是一时将自己安置的幻境乌托邦。我曾很长一段时间沉浸在自己的乌托邦中,我在那里创造我想要的、我热爱的、我无法放手的一切,那里包容我所有的不堪,接住我所有的腐烂。
而现实往往没有乌托邦,只有怎么也扫除不清的一地鸡毛。
我的抗争在有效和无效中循环,周而复始。我的意识流动不已,变幻莫测。
我强烈地羡慕着所有坚定又勇敢的人。他们或许是呐喊的人、追寻的人、热烈的人、或许是周幻、何禾,又或许是安秋。
何禾正式向小绿告白的那天,我正在为期中的体考围着体育馆跑圈,手机软件上的公里数不断叠加,数值到达5.32时我停了下来,埋着头能清晰看见汗水滴落在橘红色的塑胶跑道上。一条消息从手机窗口弹出来,那是我、周幻和何禾三人单独的小群,映入眼帘是四个大字——我!成!功!了!
周幻正经又古板地回复:恭喜。
我跟着也回复了个烟花的表情。
自从上次大排档之后何禾就告诉我和周幻,她陷入爱情了。她说她喜欢小绿的温柔,喜欢她善良,喜欢她会拥抱自己。抛开一切外在条件,她喜欢小绿。
尽管她一直打直球,但她不确定小绿是否喜欢她,又是否能接受爱意来自同性别的女生。
因为她说小绿曾经有过男朋友,尽管很短暂。她甚至为自己为什么不是男生烦恼了挺长一段时间,她刻意将自己打扮得像男生,以为能掩盖男女之间的天然差别。
她想让自己变得很可靠,像男人一样能给女人带来天然的安全感。
只有我和周幻明白,她不过也只是一个小女孩。她同样需要被照顾、被保护,更需要被平等对待。
我不了解小绿是怎样的人,只单单见过几次面什么也说明不了,我也没那么闲需要靠打听从别人嘴里得知她是如何的人。
何禾是不受控的,她不会听任何人帮她决定自己的需求,只要她认定了她就会去撞南墙,无论过程如何艰辛。
她所呈现出来的乐观积极,主动热烈都只是因为她想让别人这样认为她,而我和周幻是知道的,她其实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坚强。
越是在温室呵护出来的花越难以抵挡风沙。
当然我还是希望她好,如果这样她能更开心,更快乐,那她无论做什么,道理在我这里都是成立的。
只是我一时间还有点不太习惯,她们在一起之后会如何称呼对方呢?在外面也会大方地告诉别人“这是我的女朋友”吗?朋友间的讨论又该如何称呼小绿呢?难道说“何禾的女朋友”吗?很长一段时间内我都无法适应这样的叫法,每次谈论起来我也只会说“何禾那位”。相较于我,周幻倒是接受得十分坦然,她觉得一切都是正常又合理的,所以她可以自如地说“那是何禾的女朋友”。
我收起手机,走到跑道旁边的围栏开始拉伸自己,每次跑步前不热身或者跑完步后不拉伸的第二天对我来说都是煎熬,我会全身酸痛到连下床都失去兴趣。
我本身是不喜欢运动的,我的懒惰因子布满全身,非必要不运动简直可以成为我的座右铭。体育课是最没必要挂的科目,只要能八百米跑进四分钟,这门科目的一半学分就到手了。
至于剩下的那一半,这很难说。
因为开学选课时网络差得不行,点进网页就马上崩溃,导致最后能选课时只剩下了健美操。
体育老师对我印象很深刻,因为我肢体不协调却又站在中间,极其显眼。明明一样的动作,我做出来就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人,毫无柔韧度可言。
所以我常常被体育老师留堂,别人都下课了我还在那被盯着纠动作。每次看着别人离开我都无比怀念大一幸运抢到的羽毛球课,每节课只需要完成指定的接球数就可以一直休息到下课,那时候我和周幻还分在一组对打,而现在周幻在排球课也闲到发慌,只有我惨兮兮的学着难以与我自身融合的健美操。
健美操的任何柔美动作都让我感觉莫名羞耻从而产生抵触和抗拒。
拉伸完之后我去体育馆后面的厕所换了一套干爽的衣服,洗手时顺便也把脸搓了一遍,我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既没有女生的样子但也不像男生,像卡在性别中间不上不下的异类。
我提起运动包从厕所出去,迎面就遇见了安秋。从看海过后我们的陌生感就开始一点点减退,她变得不那么拘谨,我也不再那么防备。
于是这种相遇的情景反而是我先问道:“诶,你怎么在这里?”
她笑着说:“十二月运动会学院要有啦啦队表演,班长把我名字报上去了,我刚刚才排练完。”
我想起来了,上周周幻也在忙组织啦啦队的事,我们学院没几个女生,我又不愿意穿紧身衣和短裙,况且我健美操跳成那样还能指望我去拉拉队吗?在女生人数条件有限的情况下,周幻不得已拉男生下水,从和尚里面选了几个壮丁,想着用来给女生做托举也未尝不可。我回过神来,大脑不假思索地让嘴巴脱口而出:“要等你吗?一起吃饭?”
她应该是有些高兴的,嘴角上扬,虽然弧度不大。但是转眼她就像熄火了一样,低着头鼓起腮帮子,说:“一会儿还得去图书馆复习英语,我在准备六级考试。”
“这样啊。”我喃喃道。
“你不考六级吗?”她问我。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我的英语差到两次都没能考过四级,更别说六级。我恍然过来,安秋是学旅游管理的。那时我的专业偏见比较严重,一直以为学旅游管理的毕业后就只能去当导游,如果带团出国旅游的话,那英语确实对他们来说是一门重要的科目。我也天真地以为学土木的进入社会之后搞建设跟英语也没八竿子关系,加上学院没有强制我们专业必须取得□□书,我就一直放任自己,拒绝学习。
对于这门世界语言,我一直秉着我是中国人而产生天然的抗拒。如果非要问我专业的东西,我可能连最简单的语法和音标都搞不清楚。然而也恰恰是这门世界语言拖垮了我的高考成绩,若是我真的用心学习了,我可能就去更好的大学了,也不会跑到海滨城市承受一年中一大半时间的酷暑。
我失笑道:“我四级都没过,考什么六级。”
她的眼里闪过一丝震惊,就如同这个学校的大多数人一样,进入校园的唯一终旨就是学习,然后奔赴更好的前程。
她思索了片刻,说:“我可以帮你学英语。”
我连连摆手,说:“千万别,周幻都拿我没办法。”
尽管她在一旁周密地计划一会我们去图书馆学习完就一起去吃饭,她把之前做的英语笔记都带上,从最基础的开始,只要能背单词能理解句式,再多听多看英剧美剧或者英文广播,我一定能飞跃425分。
这死死卡住我无法动弹的425分。
我还是兴致缺缺想要拒绝。
我能感觉到她从看到我的欣喜到我拒绝她的失落,气氛又开始诡异起来。我最不擅长的就是安抚人的情绪,往往我自己的情绪都无法控制,我安抚自己已经是一个难题,更别说安抚别人。
周幻说我是个难以共情的人。
其实不是的,我能敏锐地察觉任何人的情绪,也明白情绪的原由,只是我这张臭嘴从来与我的想法南辕北辙。我的嘴巴和我的脑子仿佛不是一体的,它们都有各自的思想,脑子和嘴巴可以独立运作。
所以我经常会强迫自己不要去触碰别人的情绪,更不要提供垃圾的价值,加重别人的负担,往往结果不是我屏蔽感官,就是为了照顾别人牺牲自己的情绪。牺牲自己的时候我常感到很累,所有一切没按照我自己既成规定走的程序都在抽空我的灵魂。
但是这次我竟然想先委屈自己,成全别人。
这很奇怪。
我好像看不得她失落,我好像想让她开心。
尽管思想还在打架,我还是说着:“那行吧。”
“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先换个衣服,马上就好。”她瞬间应道,眼神中已经有藏不住的兴奋,然后穿过我身旁迅速走进了厕所,
我在后面看着,她的步伐轻盈得像是要跳起来,一步一步,掩饰不了的开心。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每次答应她任何事都能使她如此开心,过去的二十年我从未觉得自己是个能给人带来快乐的人,我总以为我的任何举动都是不符合常规的叛逆,我的语言,我的行动,都是我和父母纷争的导火索,我失去给他们提供开心的权利,我是无用的人。
所以我会怀疑我自己。
我对安秋来说,算有用吗?
我又有什么价值呢?
我看着空旷的场地出神,安秋很快就换好了衣服出来,她笑着走向我,眼睛亮闪闪的,明明是正常的步伐,我却恍然她像是因我奔来。
她的包很大,里面装了衣服又装了书本,她本身个子不高,又瘦,挎在她的身上很不协调。我主动将她的包拿过来挎在自己的肩上,我的行为是没有经过任何思考的,好像在那一刻,我就该那么做,也愿意那么做。
我们并肩行走在校园,路过篮球场,路过教学楼,绕进湖边的小径,身前身后无数流动的学子,时间在我这里像抽了帧,只有我和安秋是定格而缓慢的,除此之外的任何都是快速闪动的虚影。
学生卡刷开了图书馆的闸门,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混杂着茉莉味的空气清新剂。安秋带着我上了二楼,绕过几排书架,最后在拐角处靠窗的桌子前停了下来,她说那是她经常坐的位置,只要有任何考试她的复习都会在那里的小角落进行,没有人打扰,视线也抵达不了更多的地方,看不到其他人正在进行的知识吸纳,也无从得知情侣们暧昧的倚靠。
我将两人的包放在椅子上和安秋相对而坐。我的包里只有衣物和耳机,没有任何书本。就算依赖安秋的笔记,没有模拟题的干巴知识对我来说只会浪费时间。安秋是个很有计划的人,她要复习的要点全部会罗列出来,一点一点攻克,我和她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她递给我一小本册子,上面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和用各种颜色标记的知识点,我拿过来看一眼就感觉头脑发涨,像看天书,如何也明白不了上帝想要给我传达什么样的讯息。见我在位置上磨皮擦痒看不进去,不停按着手机上的home键,屏幕一熄一亮,册子却还没有翻动过一页,她用笔敲了敲桌子,我抬起头来看她。
四目相对,图书馆是安静的,我们不敢放声说话。一排排书架将我们与其他人隔绝起来,我这时才发觉安秋其实是好看的。
我的审美成形很晚,很多人在初高中就已经形成了审美意识,知道什么是好看与丑陋。而我却不能意会他们所说的美,举例来说就是他们认为一个人眼睛大、鼻梁挺、脸型流畅、身材曲线协调就是美,因此他们可以从众多人当中依赖固有的标签区分好看的人,而我根据他们固有的标签感受不到那种美的吸引。所以那时候我人云亦云,别人说什么好看,我就觉得什么好看。直到上了大学遇到周幻我才明白,美是一种形态,不单单只依赖于固有偏见与标签,人格魅力才是对人的致命吸引。
我的心又开始不受控地撞击,脑子里的东西完全揉成了一团,又想认真将册子上英文单词看进去,又按捺不住躁动的心。
安秋朝我笑笑,问我:“第一个单词是什么?”
我回答:“abandon。”
抛弃或放弃。
一切都仿佛是注定好的,结果从开始就用隐藏的形式传达,命运的齿轮开始悄然转动,截停于课本上A字列的第一个单词,也是我对安秋说出口的第一个单词。
如果我的幻境乌托邦时间有限,那么这些时间的消耗将全部归功于大学的这几年,其中的美好我难以用语言形容,以致于进入社会之后还会在午夜梦回时深陷其中。
梦中我燃烧着,安秋向我扑过来。
今天项目真的太忙了,本来还想写很多的,但是真的没时间了,这两天估计都会很忙,也许会停更两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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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幻境乌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