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 第2章 雨季第二天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我去上学啦！”

美美吃完早饭，江问晴就被妈妈领着上学去了。

江妈穿着一身碎花的连衣裙，裙面儿是纱质的，覆在底下淡粉色的碎花上，随着步幅柔柔地晃动着。高跟鞋的“哒哒”声踩在路上，奏响一段熟稔的节拍。

恰逢阳光和煦，照得裙子一闪一闪的，梅梅被妈妈牵着，眼睛笑成了月牙。

“妈妈！你今天也好漂亮呀～”

“谢谢我们梅梅，梅梅也好可爱呀～”

母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商业互吹起来，快要到校门口的时候，正巧碰上了红灯，江妈紧紧牵着女儿，带她等在路口。

倏忽，一声尖锐的嗓门传来，并且不断拔高——

“好好学！为了让你上学我老脸丢尽！今天领着你熟悉路，以后都给我自己上下学！”

马路的那头，校门口旁边一点的位置，一个老太太佝偻着背，枯瘦的指尖不停地点着眼前男孩的脑门。

男孩也穿着附小的校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发白，皱皱巴巴的。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老太太说完，也不在乎身边来往的人群不时偷瞄的眼神。末了，乖顺地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这是10块，是以后每天早晚的饭钱。中午在学校多吃点，晚上我要做工，自己买个馒头就水，垫巴垫巴得了。”

在那时的清水镇，江问晴喜欢吃的“妙多滋”巧克力，一板也需要5块。

男孩依旧缄默地接过钱，把它妥帖地安放在书包的夹层里。老太太似乎很急，见他收了钱便转身离开，尽管脊背弯曲，步伐却矫健。

望着老人远去的背影，男孩慢慢抬起手，伸出了拇指，用力弯曲了两下。

一只手的食指伸了出来，搭在另一只手背上，像是又比了个字母“z”，最后食指的归宿，又悄悄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像是噤声的意思，梅梅想。

妈妈在家休息的时候，爸爸也会向她比这个手势。

有些奇怪…不过再抬眼的时候，她早已看不见男孩的身影了。

“梅梅，放了学一定要在校门口乖乖等爸爸来接噢，不然——”

“不然明天就吃不到香香零食啦！”

江问晴“略略略”做了个鬼脸，朝妈妈挥手告别，一溜烟儿地跑进了校园。

班里一派闹哄哄的景象。大家拥在一起嬉戏打闹，王小墩却安静地坐在位置上，朝江梅梅挤眉弄眼。

“怎么啦？今天这么安静？”

“梅梅，你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江问晴看见了自己的后座——赫然是刚刚看见的男生。

小…小哑巴？她想起之前小墩告诉她的话。

他低着头，静静看着书，额前的刘海有一些长，遮住了眉眼，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同学你好噢！我叫江问晴，大家喜欢喊我梅梅，你叫什么呀？”

梅梅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转向身后的男孩。

她想了想，又回头拿出了自己偷偷带的两颗小糖果，顺带从本子上撕了张纸。

男孩听见她的询问，抬起头，瞧了瞧她。

江问晴这才有机会窥见他的全貌——肤色冷白，眉眼精致，左边的眼尾下还缀着一颗浅色的泪痣。

很漂亮的眼睛，可惜像是被层薄雾笼着，天生一股子疏离的味道。

小孩子的想象力天马行空，梅梅望着他的眼睛，不知怎么地就想到了青梅。

下雨天的时候，还没有长成的梅子也是这样——雨幕里藏在枝桠深处，看不清它的内里。

若是风刮得厉害，零零散散也会掉下来一些，不过大家是不会去捡的……

毕竟，没有人喜欢涩嘴的生梅。

“江梅梅！他不会理你的！”

“糖果不如给我吃嘛！”

小墩扯了扯梅梅的衣袖，没想到下一秒，男孩拿过了那张纸，用自己的铅笔写下了三个字——

李 观 棋

随后，将纸和糖果推到了江问晴那里，又低下头，安安静静地看起书来，还认真地做着笔记，好似刚刚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他的字还挺好看的，比自己歪歪爬爬的字迹好看多了。

“你的名字很好听！以后如果需要帮助，就找我江梅梅！”

江问晴拍着胸脯保证完后，想了想，默默地收回了纸和糖。

李观棋不要糖，自然有自己的理由。爸爸教过她，给讨厌吃糖的人坚持送糖吃，这是不好的。

看见王小墩渴望的眼神，梅梅心领神会地给他塞了一颗奶糖。

“好梅梅！”

两小只嘿嘿嘿地笑起来，一个嚼着奶糖，一个含着水果糖，满脸幸福的模样。

幸好他刚刚没有收下她的糖。

李观棋抬眼看着女孩头上的苹果发卡，绑着小辫子一翘一翘的，有些分神。

既然是从家里偷偷带过来的，肯定是万分珍惜的。他这样的人，只会给别人带来不幸，怎么配别人给自己分享幸福呢……

握着笔的手骤然攥紧，痛苦的回忆再度袭来，他阖上眼，掩去了神色里的悲伤。再度睁眼时，又回归到了往常面无表情的样子。

活脱脱一个严肃的小大人。

…… ……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年级学生们人生中第一场期中考试很快就要来临。

“叮铃铃～～”

“老师辛苦了，老师再见～”

又是一节数学课结束，江问晴浑身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哀嚎着自己备受打击的大脑。

“数学好难啊…下下周的期中考试怎么办啊……”

小姑娘嘟囔着嘴，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你怕啥？我当倒数第一就行啦！”

王小墩毫不在乎地拍了拍梅梅的肩膀，吐槽道：“江梅梅，别撅着嘴了，这样子好丑啊……啊啊啊别打我！”

“嗷嗷嗷女侠饶命！我错了！嘶…换个地方打行不行？那里！那里肉厚！”

挨了一顿胖揍之后，默默发愁的人换成了王墩文小朋友。

至于始作俑者，早已转向了后座。

似有预感般，李观棋抬眼便与她对视上。

“李观棋，你每次数学测验都是第一名，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学好数学啊？”

面前又递来一张纸，小姑娘托腮望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就跟滇南的星子一样闪。

李观棋抿抿唇，在纸上写下：“没有什么方法，上课好好听就会了。”

梅梅一看他这样回答，眉眼不自觉耷拉下来，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诶，果然学霸是天生的，一听就会…”

“同样都是耳朵，怎么我的耳朵这么不争气呀？”

星子缀在一望无垠的天上才好看，被乌云遮住了就没了之前的光彩。

“沙沙”声再度落在纸上，江问晴好奇地看了过去——

“你挺聪明的。有不会的题目问我，我教你。”

看到他的回复，梅梅忍不住眼前一亮。

李观棋经常被老师夸成绩好、又用功。可是因为他不能说话，班上很多同学都与他生疏。即使别人想要主动搭话，他也只是摇头回避。

久而久之，他仿佛与班级割裂开来，像座孤岛。

她也尝试过和他聊天，不过多数情况下会被他随便写几个字拒绝。

李观棋突然提出可以教自己数学题，梅梅还是有些喜出望外的。

而且他眼光也好，发现她聪明！

江问晴美滋滋地说了谢谢，掏出自己的数学练习本开始找起不会的题目。

她的睫毛长长的，微微卷，不时扑朔着。头上还有一个浅浅的旋儿，辫子上翘了只胖兔子，摇摇晃晃的。

有些可爱。

李观棋想，没发现自己的嘴角已经轻轻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