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前,倾丝在北竹苑前迟迟等不到魏泱等人的归来,她站久了后双腿微微有些发胀,冬儿与绮梦便打算搀扶着她往最近的耳房里去坐上一坐。
若不是倾丝执意要守在北竹苑外与魏泱见上一面,冬儿早就劝着她回月华阁了。
方才在廊道上与魏世子匆匆一瞥,冬儿便被他浑身上下那股阴冷到令人窒息的吓得不敢言语。
外人常说这位傅国公世子爷声名朗赫、在刑部办事狠辣果决,年纪轻轻便有了能臣狠厉的做派。
今日这一面,冬儿方知外面的人所言非虚。
姑娘这一世里命苦,没过几天好日子就又被玷.污了清白,如今还珠胎暗结,为了给肚子里的胎儿寻个倚靠而劳心劳神。
这位魏世子,并非是姑娘的良配。如此冰山一般冷硬的贵人,怎么可能会温柔体贴地对待姑娘?
将来他娶了正妻,只要正妻彪悍凶恶些,姑娘的处境就会凄惨不已。
就在冬儿胡思乱想之际,忽而瞧见廊角走来了个熟悉的身影。
她定睛一瞧,正是身姿清濯的王雎之。
与魏泱浑身上下的冰寒郁冷不同,王雎之逢人便端起温良和善的笑意来,连对冬儿和珠绮这样出身卑微的丫鬟也温柔不已。
这不,他才走到倾丝身前,便将眸光挪到了冬儿和珠绮身上:“不仅表妹瞧着清减了些,冬儿和珠绮也瘦了许多。”
他素来都是这么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总是在倾丝最脆弱的时候给予她关怀与帮助。
倾丝心里是有些喜欢王雎之的,只是一来她的出身给不了他任何的助力,二来她又被污了清白、还怀上了个不知生父姓甚名谁的孩子。
她就愈发不能再与大表哥有什么牵扯,不然便是恩将仇报了。
“大表哥是来寻魏世子的吗?”倾丝笑意盈盈地问道,纵是她有意要与王雎之拉开些距离,此时柳眉里凝结着的欢喜也已偷偷爬到眼角。
王雎之打量了倾丝好几眼,正迎上她潋滟着诸多喜意的杏眸。
他知晓倾丝依赖他,也清楚自己在倾丝的心里要比那不学无术的王睿之好上许多。
倾丝生得清灵动人,王雎之也是个爱美之人,前些时候不是没动过要纳倾丝为妾的心思。
可不成想魏世子会对她起了那样的心思。
王雎之怎么敢与魏泱争抢女人?
那一夜,魏泱将昏迷不醒的王睿之扔到了自己的院落,还指着他头上的伤处说:“这伤,记在你身上。”
不得已,王雎之只能为魏泱背了黑锅,将自己打了王睿之一顿的“假消息”传了出去,惹得钱氏勃然大怒,狠狠磋磨了秀姨娘一场。
王雎之实在是好奇,王睿之这蠢货究竟是怎么惹恼了魏泱?
一经查证,方才知晓这蠢货竟打着要在夜半时分去月华阁偷香的念头。
偷香未遂,还被魏泱打成了这番模样。
王雎之实在瞧不起如此蠢笨的王雎之,又惊讶于魏泱的行事作风。
他多半是瞧上了倾丝的美貌,既如此,王雎之少不得要顺着魏泱的意才是。
今日王雎之来北竹苑寻他,便是为了问一问他心里的打算。若是他真对倾丝有意,王雎之便是连骗带哄也会让魏泱如愿。
在此之前,王雎之必须要在倾丝面前扮演好那个温柔儒雅的好表哥,这样方能让她乖乖听话,成为他讨好魏泱的手段。
“近日是多事之秋,你且小心些,别去母亲面前碍眼。”王雎之佯作关怀地与倾丝说道。
倾丝听了这话,便抬起小鹿一般纯澈的眼眸,笑着望向了王雎之:“谢谢大表哥关心。”
许是她的眼眸太过懵懂无畏,又或许是她嘴角绽放的笑意明艳又娇美,连王雎之这样铁石心肠,一心只装着功名利禄的人也有片刻的失神,只见他愣了一会儿后才说:“你来北竹苑,是要做什么?”
闻言,倾丝有些窘迫地低敛下眉目,局促地搅弄着自己青葱般的玉指,方才道:“我来寻魏世子说说话。”
她越说声音越小,到了最后几乎如蚊蝇般微不可闻。
好在王雎之也没有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只淡淡一笑便道:“我也找魏世子有些事要说,便陪着表妹一同在这儿等一等吧。”
话音甫落,立在身后端详两人许久的魏泱终于开了口:“让雎之久等了。”
他持着沉稳的步伐走到了北竹苑的院门前,淡漠的眸色只在倾丝的脸颊处停留了一息,而后便汇聚到了王雎之的面容之上。
魏泱与王雎之相处的时日并不多,他虽借着与王雎之交好的名头住进了乾国公府,可却实在懒怠与王雎之多言。
这样卑劣、又怀揣着满肚子算计的庶子,浅薄低贱的连给他提鞋都不配,又怎么配成为他魏泱的密友?
饶是他心里这般看不起王雎之,此刻却冷笑着与他搭了腔:“进去说话。”
说罢,他便拂袖走进了北竹苑内。
自始至终,魏泱都似没瞧见倾丝这个人一般,理都不肯理睬她半句,丝毫不遮掩他骨子里的漠视与冷淡。
倾丝心里愈发惴惴不安,正踟蹰着不知该不该跟在王雎之身后进北竹苑,不远处的绛玉已笑着对她说:“表小姐站得久了,快些进来坐一坐吧。”
绛玉的话给倾丝解了围,她也得以松了口气,这便跟着绛玉与绛雪走进了北竹苑。
这是倾丝第一次来北竹苑。这院落僻静又清雅,庭院里植着大片大片的苍翠青竹,遮天映日般地围出了些世外桃源的仙灵之气。
绛雪不爱搭理倾丝,一进北竹苑便跑去了正屋伺候。绛玉朝倾丝歉疚一笑,便领着她去了耳房。
“爷瞧着似是与王大公子有话要说,表姑娘就在这儿等上一等。”绛玉说罢,便从廊道上唤来了个机灵的小丫鬟,要她在耳房里好好服侍倾丝。
说是耳房,其实宽敞敞亮得能与月华阁的正屋比一比大小。耳房里侧摆着紫檀木贵妃榻,临窗的大炕上堆着好些湘妃云锦的迎枕,左右两边的博古架上又陈列着价值不菲的瓷器。
怪道府里的下人们说,这北竹苑的陈设器具皆是魏泱从傅国公府里带过来的私物,半件乾国公府里的器具都不肯要。
乾国公府里的富贵于倾丝而言已是高不可攀,如今见了雕栏玉栋的北竹苑,方知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不多时,那名为令儿的小丫鬟端了碗燕窝牛乳羹进屋,并好几碟模样精致小巧的糕点。那糕点一搁到她身前,倾丝便闻到了一股扑鼻而来的清香。
长闻宫中御用的糕点大师做出来的桃花糕有口齿留香之味,不必细嚼慢咽,只将糕点摆在身前便能闻到如临桃花从中般的香气。
倾丝抿了几口燕窝牛乳羹,而后竟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冬儿一脸疑惑地望向了她,倾丝便小声地对她说:“我虽不是行家,却也知晓这燕窝比二姐姐给我的那点要精贵许多。”
可见傅国公府的富贵。
倾丝不是圣人,她已浸淫在绵苦的日子里太久太久,久到忘记被人珍视心疼着何等滋味,在这乾国公府寄人篱下地活着,虽不知道挨饿受冻,却也算不上富足安稳。
她想,不怪王珠映和梅若芙为了魏泱争抢成这副模样。这么滔天的富贵与权势摆在人的跟前,谁人能抵抗住这等诱.惑?
倾丝不贪心,不过是想使些手段让魏泱将她纳进眼底,有了肌肤之亲后,最好是能给她个名分,让她后半辈子过的富裕安顺一些。
这是倾丝在身怀有孕的窘境下能想到的最好的出路。
因她吃的不多,只略略用了几口便放下了手里的燕窝牛乳羹,令儿便蹙着眉问她:“可是这牛乳羹不合姑娘的胃口?姑娘想吃什么,奴婢这就让厨娘去做。”
倾丝忙唤住了她,颇为赧然地说:“多谢你关心,只是我没什么胃口,实在用不下。”
孕到第二个月,她已是开始有些反胃恶心,即便知晓这燕窝牛乳羹对她和胎儿有益处,却也用不下。
令儿见状便悄悄走出了耳房,去向廊道上的绛玉禀报了此事。
绛玉听罢,正忖度着要不要进正屋去向魏泱禀告此事时,绛雪的呼唤声已隔着窗牖飘到了她耳朵里。
她立时走进了正屋,便瞧见魏泱慵懒地坐在玫瑰纹扶手椅里,一旁的王雎之十分局促地立在他身前,他微微弯着膝盖,望向魏泱的眸光里尽是讨好与尊敬。
魏泱却正眼都不瞧他,只凝着泠泠的眸,盯着正前方庭院里的一株绿植出神。
绛玉进屋后,便问魏泱:“爷有何吩咐?”
“她喝了吗?”他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余光忍不住往耳房的方向瞥了瞥。
“表姑娘似是有些胃口不佳,只喝了两口燕窝。”绛玉受了魏泱的吩咐后,便亲自去小厨房里准备的燕窝,她挑的都是上佳的贡品,还让厨娘仔细蒸煮,滋味应是不会太差。
怎么表姑娘只用了两口就不肯再用了?
旁人不知晓内情,魏泱心里却清楚。他凝神思索了一番,便又吩咐绛玉:“让厨娘做些开胃暖宫的汤。”
绛玉顿时领命而去,半点不敢耽误。
她一走,王雎之本就迷蒙一片的心愈发摸不清魏泱的用意了,忖度再三后,他便道:“魏世子若中意倾丝,何不将她收用了?美人在怀,也不乏是一件美事。”
魏泱不答话,连个余光都不肯往他身上袭来。
王雎之讨了个没趣,便又不敢再言语。
耳房里的倾丝也被绛玉服侍着喝了一碗酸梅百合羹,坐了足足一个时辰后,见魏泱仍是没有要见她的意思,倾丝心里很有些失落。
好在绛玉和善又温柔,有她在身旁相陪,倒让倾丝淡去了许多不安与恐惧。
日色昏黄,若再久留下去只怕就要碍了旁人的眼了。
不得已,倾丝只能褪下了鬓发间唯一一支还算看得过去的玉钗,递给绛玉后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请姐姐通融一二。”
绛玉一是瞧不上这等水色的玉钗,二也是不敢收倾丝的东西。
只是倾丝执意给她收下,还大有她不收下就不肯离去的势头,绛玉只能将这支留有倾丝墨发余香的玉钗接了过来。
她心思灵敏,立时拿了干净的软帕包住了这支玉钗,小心地放进了自己怀里。
见绛玉如此“中意”自己的玉钗,倾丝也安了安心,只将袖袋里的信笺递给了他,并万分羞赧地说:“我有些诗词上的问题想请教魏世子,还请姐姐帮一帮我。”
绛玉当然聪明啦,猜猜这支玉钗会出现在哪里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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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玉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