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炭大王 第5章 井下的劳工

骡子向来以粗俗无礼、不信神明而著称；可以说，它是大自然的一个死胡同，一个令大自然感到羞愧的错误，而且大自然也不允许它繁衍后代。哈尔负责的这三十头骡子，是在一个助长其本性中最恶劣倾向的环境中长大的。他很快就发现，前任所说的“绞痛”其实是由于一头骡子的后蹄踢到了另一头骡子的肚子上；他也意识到，自己一刻也不能走神，否则就会遭遇这种危险的疾病。

这些骡子一生都在地下黑暗的矿井里劳作；只有生病时，才会被带到地面，晒晒太阳，在绿草地上打滚。其中有一头叫“达戈·查理”，学会了嚼烟草，还喜欢在矿工和他们的“伙伴”口袋里翻找东西。由于不知道如何吐掉烟汁，它常常因此生病，然后发誓不再吸食。但赶骡子的人和矿井里的小工都知道它的这个毛病，总是引诱“达戈·查理”犯错。哈尔很快就发现了这个道德悲剧，每当他整天辛苦劳作时，心里总是为此感到痛苦。他一大早就随着第一笼子下到了矿井里。他给牲口喂食、喂水，还帮忙套马具。等到最后一串马蹄声远去，他就打扫马厩，修补马具，听从任何比他年长的人的吩咐。

除了骡子，最让他苦恼的就是那些“放炮工助手”和其他跟他打照面的小家伙们。他是新来的，所以他们就欺负他；而且他的工作又低人一等——在他们看来，照料骡子似乎有失体面，还很滑稽。这些小家伙来自南欧和亚洲的二十几个国家；有扁脸的鞑靼人，有黝黑的希腊人，还有眼睛精明的小日本人。他们说的是一种折中的语言，主要由英语的脏话和粗话组成；他们脑子里滋生的污秽之物，对于在阳光下长大的人来说简直难以置信。他们骂自己的母亲，骂自己的祖母，还骂圣母玛利亚，这是他们唯一听说过的神话人物。这些可怜的小黑暗精灵，他们的灵魂被玷污了。而且他们的衣服比脸脏得更快，也更难洗掉！

哈尔的老板建议他去“雷米尼茨基”那里找住处。

他乘最后一节车厢在黄昏时分到达，被指引到一座铁皮板搭成的昏暗建筑前。一打听，出来一个胖胖的俄国人，告诉他每月付 27 美元就能住下，这包括一间有八张单人床的房间。

扣除每月 1.5 美元给酒吧老板，50 美分给公司牧师，1 美元给公司医生，50 美分用于洗衣房，50 美分用于疾病和意外事故基金，他每月还剩下 14 美元，用来买衣服、养家糊口、买啤酒和烟草，以及光顾那些由煤矿主们慷慨资助的图书馆和学院。

他到的时候，雷米尼茨基家的晚餐快结束了；地板上一片狼藉，就像野人野餐过后的场景，剩下的食物也都凉了。他发现以后的日子总是这样，只能尽量将就。餐厅里——这家由 G.F.C. 所有并管理的寄宿公寓的房间，让他想起了曾经去过的州立监狱——里面一排排的人默默地坐着，从锡盘里吃着淀粉和油脂。这里的盘子是半英寸厚的陶器，但淀粉和油脂从不缺；雷米尼茨基厨师的秘诀似乎是，拿不准就多加点油脂，然后煮一煮。尽管哈尔长途跋涉又在地下干了一天活，饿得要命，但还是几乎咽不下这食物。只有在周日，他才能在白天吃饭，那时苍蝇成群结队地飞来飞去，他想起曾听一位医生说过，一个有见识的人应该更害怕苍蝇而不是孟加拉虎。寄宿公寓给他提供了一张小床和一堆虱子，但没有毯子，而在山区这是必需品。所以晚饭后，他不得不去找老板，商量在公司商店赊账的事。他发现他们愿意给一定额度的赊账，因为这样能让营地管理员把他管住，不让他乱跑。虽然没有法律可以因债务拘留一个人——但哈尔这时已经知道营地管理员对法律有多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