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曦这会儿已经听不见穆华景在说什么,濒死的危机感让她拼尽全力去掰穆华景掐在她脖颈上的那只手。
可她的力气哪里能和穆华景相比?饶是她扑腾了半晌,穆华景手上的力气也未卸一丝一毫。
求生的本能让明曦张口呼救,但她此时因太久呼吸不畅,已经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只能发出几个支离破碎的音调。
就是这几个不成调的字,却让穆华景有些松怔。
少女的嗓音带着哑意,还掺杂了丝丝缕缕不自知的媚。
就是这丝丝缕缕的媚,让穆华景神色一顿。
他松开掐住明曦脖颈的手,顺势往下,勾住她的衣襟,略微往下一挑。
明曦的中衣本就是昨夜里穆华景亲手系的,松松垮垮搭在身上,被他这么一挑,立刻便散了开。
浅粉的印记从肩头一路蔓延往下,不难看出昨夜里发生了什么。
穆华景眉头顿时皱得更紧。
他努力回想昨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不论他如何回忆,得到的都是一片空白。
既然想不起来,那就直接问。
穆华景索性抬手捏住明曦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将方才的问题不紧不慢地重复了一遍:“你是何人?”
明曦方才被他掐得眼前发白,好容易被他松开,便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背后不自觉泛起一层薄薄的冷汗,丝毫未留意到他动作轻佻地将她衣襟挑了开。
穆华景捏住她下巴的动作算不得多温和,甚至有些粗鲁,明曦哪里被他这样对待过,此时被迫顺着他的力道转过头去,抬眼对上他冷漠的目光,不知怎的,眨了眨漂亮的杏眼,控制不住地流下两行泪水。
待反应过来时,又手忙脚乱地想抬手去擦,却不知又触动了穆华景哪根神经,抬手一按,就捏住她两只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明曦被迫抬手举过头顶,鬓发散乱,将自己最脆弱的部位展露在他面前,被挑开的衣襟也随着方才的动作大敞,胸前一览无余。
这样的姿势让明曦觉得屈辱,但眼前的穆华景显然不对劲,往日的温柔体贴荡然无存,此时看她的目光仿若在看一只蝼蚁,随时都能轻松将她捏死。
明曦忽地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穆华景,是只存在于她书信往来中的那个杀伐果决、冷面冷情的活阎罗。
这个认知让明曦一下把眼泪憋了回去。
见穆华景冷淡的眼眸一直看着他,明曦后知后觉道他一直在等她回答,且皱起的眉宇也显示着他的耐心即将告罄,明曦不自觉抖了抖身子,也管不了自己这幅案板鱼肉的姿势有多羞耻,小声答道:“殿下,我是明曦。”
她的声音因着方才的事情有些发哑,又加上穆华景周身散发的威压而有些发抖,这句话便有些含混。
穆华景没听清,眼中的不耐又多了一层:“大点声。”
明曦闭着眼睛,心一横,几乎是喊出来的:“我是明曦!”
这个名字,倒让穆华景真正怔住了。
自己救的人,自己取的名字,怎么会不记得?
但眼前的情形——
穆华景眼中浮上一层薄怒,声音也更冷几分:“本王一回京,你就迫不及待爬床?怎么,是秦王府待你不够好?”
这句话充满了讥诮与不屑,让明曦浑身发冷。
显然,穆华景将她当成了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人,以为是她昨夜里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爬上了他的床。
明曦有口难辩,想解释,却又不能把真相说出来,正犹豫着要说些什么好,就见穆华景撑起身子,悬在她上方,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秦王府将她养得极好。
少女的身段纤秾合度,肌肤细腻清透,雪白如瓷。正因得这份清透,更显得那些暧昧的痕迹惹眼,浅粉色的印记星星点点,散发着勾人的媚。
况且明曦此时单手被他制住,根本动弹不得。
只要他想,就能为所欲为。
穆华景打量的举动多多少少带了一丝羞辱的意味,但此时,心里却莫名有些发热。
抬眼看去,就见明曦眼中蒙着一层水雾,紧紧咬着唇,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怎么看也不像是主动爬床的样子。
穆华景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心软,但就是松了手中的力道,说出口的话语气也柔和了几分:“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
话出口的一瞬间,他脑中甚至闪过了一个荒唐的念头:该不会是他强迫了人家姑娘吧?
这个念头只是模糊地一闪而过,穆华景并未放在心上,只垂眸定定看着她,难得生了几分耐心,听她解释。
明曦能解释什么?
昨夜的情况若真要说起来,是穆华景臭不要脸吃她豆腐,而后得寸进尺一发不可收拾。
可眼下她要是照实说,眼前这个穆华景能信她这些话?
明曦好容易喘匀了气,脑子还有些发晕,模模糊糊的想着要编一个合理的借口才行,可嘴比脑子快一步:“你心悦我。”
穆华景闻言笑了一下,眼眸中却没有半分温度,语气玩味道:“噢?本王怎么不知晓?”
明曦自知失言,立刻闭了嘴,抬眸打量他神色,见他看起来还颇有耐心跟她说话,便小心试探道:“昨夜里发生了什么,殿下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明曦问的这句话,也正是让穆华景觉得诧异之处。
莫说昨夜,他连昨日一整日发生了什么,都毫无印象。
此事太过反常,这才让他觉得是明曦用了下作手段,譬如下药一类的,否则他怎么会脑子昏昏沉沉,半点事情也不记得?
明曦见他当真想不起来半分,动了动唇,想同他解释一二,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这事儿真难解释。
明曦顿了半晌,没有说话。
穆华景的耐心快要耗尽,手臂一个用力,撑起身子坐了起来,连带着把明曦也拉了起来,冷笑一声道:“不想说?打一顿就老实了。”
明曦不由得瞪大眼,脑中飞快地编造理由,想为自己找补找补,刚打算开口拖延拖延时间,就见穆华景忽地皱了眉,压制着她手腕的力道仿佛松懈了几分,另一只空余的手按上前额,微微摇了摇头。
这几日下来,这个动作明曦再熟悉不过。
他又开始头疼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个清醒的穆华景——要再度沉睡过去?
想到这个可能,明曦不由得动了动被他扣住的手腕,见他抬眸看过来,小声问道:“又头疼了?”
听得这句话,加上方才的种种,穆华景只觉明曦对她的一切都熟稔得很,仿佛她二人亲密非常。
这个猜测让穆华景心中更觉怀疑,问道:“什么叫又——”
话还未说完,穆华景只觉脑中眩晕了一阵,而后便失去了意识。
扣在明曦手腕上的力道一松,还未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眼前高大身影便直直向她怀里倒了下来。
明曦下意识抬手接住他,但穆华景眼下失去意识,倒下来是半分力道也未收,结结实实倒在明曦身上,砸得她倒吸一口凉气,眼泛泪光。
穆华景的头刚好倒在她心口处,明曦只觉得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好容易缓过劲来,明曦垂眸看了看怀里的人,想趁着他还没醒来时痛打一顿以报方才之耻,又不敢下手,只得含泪拍了拍他的脑袋,希望这人以后要是恢复记忆就彻底恢复,别这么一会儿有又一会儿没有的吓唬人。
不过他今日里清醒了很长时间,这事儿得告诉许太医才行。
看这情况,多半是解药渐渐起效,解毒指日可待。
方才被折腾了一顿,明曦的困意早就消散得无影无踪,这会儿想到解药一事,立刻便披了外袍起身,给许太医递了个信。
一听得穆华景情况反常,许太医放下手中事情,背着药箱急急忙忙赶来。
许太医赶到时,穆华景还在昏睡。
为了避免秋嬷嬷等人多心,明曦只道是许太医来请平安脉。
许太医最近常常出入秦王府,皇帝和太后也对秦王的伤势恢复十分上心,三天两头补药不断,眼下许太医一大清早入府,倒也不显得奇怪。
许太医上前把了脉,又听明曦大略说了方才发生的事,沉吟一番,先问了个问题。
“明姑娘方才说,殿下晕过去之前,也表现出了头疼的模样?”
明曦点了点头,想到这几日里他时常头疼,有些担心:“殿下这几日里都会头疼,昨日里头疼过后,说想到了一些事情,今日看到,殿下想到的,应当是中毒之前那些真实的记忆罢?”
许太医点点头,听得明曦如此说,他更笃定了心中想法:“姑娘猜的不错,殿下渐渐恢复记忆,这是好事。”
得了许太医的肯定答复,明曦松了一口气,觉得这些时日没有白费,但有一点她尚想不明白:“可是这几日里殿下都没有好好喝补药,怎么反倒还恢复得快一些了?”
许太医昨日才因得此事来过一趟秦王府,秦王与明曦之间别别扭扭的状态他还历历在目,这会儿明曦提出这点,让许太医也觉得有些奇怪。
许太医沉吟一番,猜测道:“也许是殿下情绪波动,气血翻涌,误打误撞催动了药效。”
许太医话毕,又担心秦王府为求药效兵行险招,不放心地叮嘱道:“虽说这一回误打误撞催动了药效,可此法实在是凶险,一个不慎,催动毒药也未可知,须让殿下好好喝药才是。”
许太医的担忧不无道理,催动解药也是误打误撞,明曦也未有继续冒险的想法,点了点头,顺着许太医的话应了两句。
许太医又照例说了些注意饮食一类的叮嘱,便告退了。
房中再次恢复安静。
明曦看了一眼床榻上沉沉安睡的人,忽地有些头疼。
听许太医的意思,穆华景待会儿再醒过来时,仍旧是那个对她温柔体贴的穆华景。
虽说她心中知晓穆华景不过是因为中毒的原故才如此温柔体贴,可直到方才,她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反差。
她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如若穆华景回京的路上没有发生岔子,如今她面对的,该是怎样一个人。
这样大的反差让明曦有些不安。
在此之前,她觉得即便是穆华景恢复了记忆,不认她这个秦王妃,那也无妨,二人和和气气地将事情说开,从此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
可从方才的情形来看,穆华景只会将她当成一个别有用心的女人,恨不得将她当做细作就地斩杀,更遑论和颜悦色地听她说清楚前因后果了。
她如今已经习惯了穆华景对她的好,待到那时,面对看她宛如陌生人的穆华景,只怕她也没有那么快从这些时日里抽身。
明曦越想越头疼,后知后觉地想到,她好像已经对穆华景动了心。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明曦却自己把自己惊了一跳。
明曦不敢再细想,快步行至桌前,拿起桌上茶盏,为自己倒了一杯凉茶,而后咕咚咕咚一口饮尽。
一杯凉茶饮尽,明曦却觉自己心里不仅没有平复下来,反倒面颊越来越热,她将茶杯放回桌上,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面颊,试图让自己从方才得出的结论中冷静下来。
指尖带着茶盏微凉的气息,更显得她面颊滚烫。
明曦有些懊恼,复又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面颊,而后想去看看穆华景情况如何,哪知一转身,就见那人已经半坐了起来,正看着她,眼中隐隐带着笑意。
许太医说得不错,醒来的是她熟悉的那个穆华景。
明曦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去床榻边,关心道:“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适?”
这话落在穆华景耳中却觉奇怪:“为何说我不适?”
明曦一怔,而后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道:“你方才觉得头疼,现在可还疼?”
前几日穆华景是不是便头疼,头疼是会想起一些记忆,但每每过不了多久,这些记忆又会淡去,只记得头疼这件事。
但眼下看来,他连头疼也不记得了?
明曦猜得不错,穆华景摇摇头,一脸困惑。
但头疼这事,也不好细细同他解释,明曦只得开玩笑含糊过去:“约摸是做了个梦吧。”
明曦说得自然,加上这几日来他的确时常头疼,穆华景不疑有他,信了明曦“梦呓”的说法。
明曦在床沿坐下,细细端详穆华景神色。
这副明显关心的状态显然取悦到了穆华景,他长臂一伸,将明曦揽入怀中,低头在她耳畔笑道:“怎么,担心我?”
明曦抬手回抱住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你这几日总说头疼,我自然担忧。”
听得明曦所言,穆华景却觉不是什么大事,反过来安抚她道:“昨日里许太医不是来看过了?往后我好好喝那些补药,不就没事了?”
说罢,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如此说来,你日后可莫要冷落我。”
他语气哀怨,仿佛是后院里日日等她临幸的妇人,明曦没忍住“噗嗤”一笑,抬手在他胸膛上轻拍了一下,又顺手按在他胸膛之上,借力撑起身子,颇有些好笑地回答他:“知道啦知道啦。”
穆华景眼中带笑,刚要接着方才的话继续说些什么,目光却忽地一凝,落在她颈间,不再言语。
明曦尚未意识到他看到了什么,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却又看不见什么,只能问他道:“怎么了?”
穆华景抬手抚上她脖颈,语气沉了下去:“这是怎么回事?”
明曦一怔,刚要问他什么怎么回事,忽地想起方才半梦半醒间穆华景掐她脖子的事情,顿时一阵心虚。
而后又反应过来,即便是心虚,也应当是他这个罪魁祸首心虚才是,于是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理直气壮地开始瞎编:“你方才梦魇了,不知梦到了什么,抬手便掐了上来,我好容易才挣脱开。”
穆华景皱着眉,指腹轻轻从明曦脖颈上的红痕划过。
的确是掐痕。
但若说是他掐的,穆华景却不大信。
常年习武让他在睡梦中也保持警觉机敏,做出这样大的动作他自己却毫无察觉,怎么想都不大可能。
看出穆华景的疑虑,明曦继续理直气壮地瞎编:“你方才又喊着头疼,口中不知在说些什么,翻身就压了上来,压制得我动弹不得。”
说罢,明曦挽起衣袖,给穆华景看她手腕上的红痕:“喏,你不仅掐了我脖子,我抬手推你,你还将我手腕也掐住了。”
明曦将手腕抬到他眼皮底下,满脸都是“瞧瞧你干的好事”。
明曦说得笃定,穆华景这会儿已经信了七八分,又看见她受了伤,红色的印记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更惹眼,顿时也顾不得她说得是真是假,起身下榻,去窗边的架子上取来一瓶药油,往她腕上和颈间都倒了一点,轻轻揉开。
“这是上好的万金油,敷一些上去,很快就好了。”
她肌肤本就白皙娇嫩,浅浅一掐便能留下印子,而他一个习武之人,本就力气大,因此对于她方才“睡梦中”那一番言论,穆华景信了,又心疼不已,连说了许多好话哄她。
明曦伸着手仰着头,乖乖让他上药,听得他颇有些愧疚的语气,心中有些没底气,可眼下也不好解释许多,只能将他这些好话全盘接收。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便起来用早饭,早饭用到一半,有小厮匆匆来报,道是边关那边传来密信。
穆华景起身去了书房,留明曦一个人在房中慢慢用饭。
桌上全都是按照她的喜好而准备的吃食,明曦却有些食不知味。
今日穆华景清醒的时长比以往加起来都要长。
从前她尚无明显的感觉,只觉得穆华景就是穆华景,但今日一事,让她清楚的感觉到,那个离奇的毒药对他影响有多大。
她甚至在想,即便是穆华景在余毒得解后权衡利弊留下了她这个秦王妃,可只怕二人也再难回到这段时日的甜蜜。
明曦舀了一勺粥往嘴里送,平日里鲜甜的滋味眼下却味同嚼蜡。
好容易用完了早饭,明曦大清早被闹了这么一通,只觉得身上乏得很,正打算再睡个回笼觉,就见秋嬷嬷提了个食盒,笑眯眯地进了来。
“曦姑娘,王爷方才走得匆忙,早饭都没有吃完,若是您得空,不如给王爷送些点心去?”
秋嬷嬷说得在理,明曦也不好拒绝,便接过食盒,往书房走去。
书房门口有小厮守着,见明曦过来,立刻便退到一旁,给她让路。
书房的门半敞着,明曦犹豫了一瞬,到底没有直接进去,抬手叩了叩门扉,听得穆华景一声“进”,这才往里进了去。
这还是明曦第一回进书房。
书房宽敞明亮,清晨的日光透过窗柩洒落进来,伴随着树影跳落在地上,光影摇曳间带来一派生机。
但书房中的陈设则显得简洁沉闷许多,几个又高又宽的架子沿着墙壁排列,上面摆放着厚厚的卷宗。
穆华景正在桌案后坐着,见有人进来,抬眸看了一眼,见到是明曦后立刻便起了身,大步朝她走来,关切道:“你怎么过来了,是府中有什么事?”
明曦从来没有到书房来过,从前若是有人来府中议事,明曦也会刻意回避,因此今日穆华景见她过来,以为是府中出了什么她处理不了的事情,这才过来找他。
明曦从前的确是刻意回避朝政,不想以秦王妃的身份知晓太多,免得时候脱身困难。
可今日发生了这些意料之外的事情,让她心绪有些乱,也顾不得想许多,秋嬷嬷一说,她便过了来。
见穆华景担心,明曦一时间没明白他在担心什么,而后才反应过来,安抚道:“府中无事,只是我见你早饭时匆匆忙忙,给你带了些点心过来。”
话音刚落,就见穆华景眼眸中染上笑意,结过她手中的食盒,也不管里边儿装的是什么,转手就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而后抬手将她揽入怀中,附身在她发顶落下一吻,笑道:“多谢夫人关心。”
明曦被他突如其来的“夫人”二字闹得红了脸,抬手推了推他道:“别贫嘴了,快去吃点心。”
穆华景依言松了手,转身去拿方才放在架子上的食盒,打算同明曦一道再用一些。
明曦却没有留下来的意思,见穆华景松手,她便后退了一步,想要离开书房。
哪知只往前走了一步,就被穆华景眼疾手快地扣住手腕,而后听得穆华景道:“要去哪儿?”
语气比方才低沉了不少。
明曦抬手挣了挣,不仅没挣脱开,反倒还被穆华景握得更紧了。见他一副一定要听到答案再松手的模样,明曦无奈道:“你在书房处理事务,我留在这里做什么?省得碍事。”
她明显是想走,穆华景却明显不想让她离开。
听得她这样说,穆华景更不放手了,手上轻轻使力,将明曦往桌案前带,一面走一面说道:“谁说你碍事?我缺一个人磨墨,你在这儿正好。”
知道穆华景是故意这样说,想让她多留一会儿,明曦无奈,只得顺着他的力道来到桌案前,拿起墨条,又倒了些清水在砚台中,慢慢为他磨墨。
磨了半晌,也不见穆华景提笔写字,明曦忍不住问他道:“你究竟要写什么?”
穆华景翻阅着手上的卷宗,听她说话,头也未抬地答道:“不写什么,就想让你在这陪着我。”
明曦闻言,手中磨墨的动作一顿,想墨条放在砚台上,没好气地看着他。
穆华景刚好看完一卷,听得这边响动,便抬起眼来看她。
果然,就见明曦气鼓鼓地瞪着他。
穆华景觉得她这模样可爱得紧,有心想要戏弄,故意道:“怎么了?”
明曦抬手伸到他面前,给他看自己的手腕:“既然不写字,白让我磨这样久的墨了?手腕都酸了!”
早些时候穆华景制住她手腕时并未收着力道,虽涂了药油,可这会儿手腕上的掐痕还在,并未消下去。
穆华景方才忘了这茬,这会儿垂眸一看,顿时心疼不已,抬手握住明曦的手腕,轻轻为她揉了几下。
明曦手腕本就有些酸疼,这会儿平白磨了一阵墨,对穆华景是横看竖看都不顺眼,小脾气也上来了,抬手将穆华景的手推开,指尖往砚台的方向点了点,故作蛮横道:“既然我磨了墨,你须得用完才行。”
穆华景这会儿正心疼着,自然是明曦说什么就是什么,当即便取了纸笔,提笔蘸了墨,正在落在宣纸上时,却又停了下来,偏头问明曦道:“想看什么?”
明曦也偏头,想了想,也不知道让他写什么。
这本来就是临时起意,明曦便让他随意写。
穆华景想了想,目光落在明曦眉眼间,良久,落笔于纸上。
穆华景落笔行云流水,很快便完成了一副画作。
简简单单的线条,却勾勒出了她的神韵,一眼看去,便知晓画中人是谁。
明曦很是惊讶:“你还会画画?”
穆华景放了笔,对上明曦惊讶的目光,本来正端着手准备迎接明曦的夸赞,哪知她说的却是这句话,穆华景面色顿时有些垮,不高兴道:“夫人不是该夸我画得好?”
明曦细细端详桌上那副画,穆华景耗时不多,只寥寥几笔勾勒出大致轮廓,并未在细节处多着墨,却准确地勾勒出她的神态。虽说只有轮廓,可任谁来看,这画中人都是明曦。
明曦心思落在画上,没留意穆华景到底在说什么,只敷衍地顺着他的话应了几句:“嗯嗯嗯好好好。”
而后好奇道:“你何时学的这些。”
毕竟在明曦的印象中,他是骑马打仗的一把好手,兵书策论不在话下,可作诗作画这等事情,怎么看都同他不大相关。
况且他十四五岁时便远离京城前赴边关,这十年来在沙场上出生入死,日夜摸的都是长弓利剑,想来是没有闲情逸致抚琴作画的。
听得明曦问这个问题,并且还问得如此认真,穆华景顿觉无奈,抬手在明曦面颊上掐了掐:“你莫不是忘了,我是中宫嫡子?虽说我出生时皇兄已被立为太子,可我到底是皇后所出,礼、乐、射、御、书、数,样样都得会。”
明曦这才反应过来,他作为皇帝看重的皇子、未来天子的左膀右臂,又怎么可能只是一个骑马打仗的莽夫?
明曦点了点头,伸手要去拿那副肖像画,却被穆华景慢一步,待她指尖压在桌案上时,那副画已经被穆华景抽走了。
明曦不解:“画中人是我,难道不是送给我的?”
穆华景却已经三两下将它收在了桌案旁的架子上,刚好是他一伸手就能摸到的位置。
“夫人的画像,自然是要挂在书房中,让我日日得见才好。”
见他今日总拿“夫人”二字贫嘴,明曦没好气道:“现在唤夫人为时过早,还未成婚呢,谁是你夫人?”
听得她这样娇蛮,穆华景眼中笑意更深,口中顺着她的话应道:“是是是,夫人所言极是,应当早些成婚才对。”
明曦觉得这人嘴上一通胡说,自己又说不过他,只能瞪他一眼,拿上食盒出了书房。
没走两步,就被穆华景三两步追上。
穆华景长臂一展,轻轻松松便拦住了门,让明曦不得不停下脚步,仰起头来看着他。
见明曦不解他为何要拦路,穆华景看了看她手中的食盒,笑道:“夫人不是特意来给我送点心的?怎么点心都不拿出来就要走了?”
明曦这才想起来,方才被他打了岔,又是磨墨又是作画的,点心都被抛在脑后了。
她是特意来送点心不假,可若是她继续留在这里,不知这人还会说些什么。
明曦自知嘴皮子功夫没他厉害,想了想,将食盒放在门边的架子上,而后提起裙摆,弯腰跨过门槛,从他的手臂下钻了出去,而后一路小跑出了院子。
穆华景没想到明曦还有这一招,回身看她一溜烟消失的背影,不由失笑。
明曦跑出院子,直到拐了个弯才停了下来。回头一看,身后并无人追上来,她这喘了几口气,又觉这事有趣。
她今日里的心绪起起落落,心中许多担忧,是因为穆华景,也是因为自己。
不过今日穆华景恢复清明一事就仿佛做了一个梦,往后的这段时日里,再没有出现这样的情况。
且二人上回闹了一次,又说开了,穆华景这几日乖乖喝“补药”,就连头疼的情况也再未出现过。
明曦原本担忧他清醒的时候会越来越多,从而让事态变得越发复杂,但见穆华景状态平稳,她也放下心来,将心思放在准备大婚事宜之上。
宫中许久未出现这样的大喜事,太后上心得很,简直恨不得事事亲力亲为,亲自操办,但她毕竟是长辈,又是太后,于礼不合,却又不想干看着,便三天两头召明曦入宫,询问大婚准备得如何。
依照明曦原本的打算,婚事一切从简,符合亲王的规格就够了。
毕竟这婚事多少掺了点假,若是风光大办,待秦王清醒过来还不知要如何做想。
更何况,若是办得太风光,只怕京中要当做茶余饭后的资谈讨论个两三年,要是她与秦王到时候没谈妥,二人和离,只怕要成为更大的资谈。
但太后显然并不这么想。
依着太后的意思,这既然是懿旨赐婚,皇帝又十分重视,穆华景又是军功赫赫的亲王,自然一切都要用最好的。
于是这几日里明曦每每入宫,都会哭笑不得地带着一堆赏赐回府。
也正因为太后如此上心,明曦这段时日过得充实非常,上午入宫,下午准备大婚事宜,一整天脚不沾地。
这可苦了穆华景。
要么见不到明曦,要么见到人了但明曦没工夫理会他。
也正因如此,当得知京郊有流寇出没时,穆华景主动请缨,揽下了这个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