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斯 第59章 表白

近日，苏蓁委实惆怅得很，自那日庙会遇到周少琮，他便跟了回来，言行举止间透露的意图已昭然若揭，就是个傻子也明白了！

孤儿寡母家里突然来了个陌生男子，街坊四邻都脑补出几场大戏，还有人来劝她，说什么男人肯回头就原谅他吧，做为女人只能忍气吞声得过且过，莫太较真，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想想孩子……

言谈间显然已将周少琮看做抛妻弃子的负心汉，说起来，刚来此地不久便有人上门来说亲，想给她找个夫家，她拒绝了几回也不太清净。眼下又生此事，好笑之余，她亦困扰不已，遂决定开门见山跟他谈谈。

自周少琮来后，家里的活都被他全包了，劈柴担水，洗衣烧饭，就连缝缝补补之事也会，瞧他拿着针线的画风着实诧异得很。若非亲眼所见，实难想像在战场上威风凛凛的周大将军竟然如此贤惠，果然人不可貌相！有人操持这些，苏蓁倒是一身清闲了，可让掌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在这当牛做马，她也消受不起啊！

这日午后，她在院子里沏好茶，等那人洗好碗出来，忙请他至葡萄架下的石桌旁坐下，递了杯茶过去，待他接过才说出斟酌半晌的话：“我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这辈子都不会再接受别人了……你说找了我五年，我很感动，可是除了感动，我给不了你别的什么，莫在我身上浪费光阴了，人生苦短，没有几个五年好消磨，回你该回的地方去吧。”

她这话说得直白也残忍，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感情之事不能托泥带水。

周少琮只觉嘴里的茶苦涩不堪，他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表明心意，却不料她这般直白地捅破这层窗户纸，也捅破自己的忐忑与绮梦交织的幻想。

罢了，说开了也好，自知她从誉王府不告而别后，便不顾一切地寻她而去，义无反顾，九死不悔，已经错过她一次又一次，决不能再错过而抱憾终身，更不会因她三言两语而退缩。

“我寻你是为我自己，你不必觉得欠我什么，正因人生苦短，才更要珍惜，在你身上花费的时光，每时每刻，都没有浪费之说。你不能再接受旁人……我可以等，即便终生等不到你的接受，我亦无悔！”

看着他深情坚定的双眼，苏蓁有一瞬恍然，当年那人也是这样的眼神，有些慌乱地别开眼：“多年不见，竟不知周大人这般能说会道了。”

周少琮定定瞧她，怕她误会，急忙解释：“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绝无半句不实之言。”

苏蓁有些头疼，突然想起一事，去年慕容景瑶招了工部尚书家的二公子为驸马，以自己对她的了解，那丫头若非彻底心灰意冷，又怎会放弃眼前之人！

“你与景瑶……”

才起了个头便被他急声打断：“我对公主只有愧疚之心，绝无半点非分之想。”

苏蓁蹙眉：“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你也知道她对你的情意，只叹情之一字，太过伤人，希望她是真的放下了，不然实在太苦。”

周少琮面露些许不忍：“我此生无法回应公主的心意，只盼她与驸马能琴瑟和鸣，相伴到老。”

她微微叹息：“但愿如此。”

一时无言，周少琮不想她再提让自己离开之言，遂另起话头：“当年你是与你五哥苏沐一起离开的，他如今人在何处？”

苏蓁握着茶杯的手一紧，眸中浮现哀痛：“他已不在了。”

周少琮面色一沉：“怎会如此？”

她的心揪疼不已，沉默片刻才道：“他为了复仇，让西魏精通换脸绝技的高手替他换了脸，换脸之术本是逆天改命之举，有违天道，换脸之后最多可再活十年……

当年他孤注一掷，急于复仇，便是深知自己命不久矣，怕无法在有生之年手刃仇人……他说他这一生为仇恨而活，伤害了许多人，我知他对惜音公主有情，却因深陷仇恨难以自拔，利用辜负了她，又因放不下我与逸儿，至死也没有回西魏，临去时是带着遗憾的……”

周少琮眼神中透着浓浓的疼惜，今上自登位始，便暗暗将内宫中各方眼线一一拔除，当年宣和殿中之事是绝密。殿中除了太医徐焱，皆是可信之人，而徐焱再没有说话的机会。

殿外上百名御林军也被今上处理了，就连对自己，今上亦未曾透露过多，知道当时具体情况的人，该死的，不该死的都不在了，余下的只有今上与眼前之人。

得知先帝对苏家所为时，亦是痛心疾首，满腔愤懑无处宣泄，而后只余悲凉！先帝已死，时过境迁，只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心上的伤口能够慢慢愈合。

周少琮轻声道：“你五哥为了复仇付出的代价皆是他选择的结果，求仁得仁，至少也算完成了心愿。”

苏蓁摇头：“他的目的不仅仅是先帝的命，他想让世人知道其罪行，受天下唾弃，遗臭万年，可为了我，他妥协了。”

周少琮听出她对自己的责怪之意，情急之下想去握她的手，亏得还有些怕惹她生厌的理智，堪堪要碰到她时收回了手：“以你当时的处境已经做得很好了，苏老将军以及几位少将军定然是不会怨怪你的，莫要胡思乱想苦了自己。”

看着他着急的表情，苏蓁有些动容：“周少琮，谢谢你。”

他黯然道：“我盼你能对我随意些，别总是这般客气。”

话题又绕回来，苏蓁只觉脑仁儿疼，有些招架不住，看来非得下猛药不可：“你我也算多年的老朋友了，我不希望这份友情变质，只怕到头来连朋友都做不成。”

他瞳孔一震，面色煞白，心口似被重锤了一下，窒息般疼痛，虽然做好了被她拒绝的准备，但真正面对时还是难以承受，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涩然道：“我很久以前就不想跟你做朋友了，友情非我所求。”

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以前怎么没发觉你这么能说呢？”

他有点委屈：“你以前也没想过要了解我啊。”

“我……”再次被怼得无语。

见她脸色不对，周少琮立马怂了，忙找了个借口跑屋里去了。

苏蓁抚额，这可如何是好，愁煞人也！

正心烦意乱，突闻外头传来敲门声，她深呼吸几下，调整好表情才去开门，见一身淡蓝衣衫的贺兰韫负手立于门口，不勉惊讶道：“贺兰大人？”

贺兰韫背于身后的左手握了握拳：“贸然前来，还请容夫人见谅。”

“大人客气，既然来了，不如进来喝杯茶。”

他眼神一亮：“方便吗？”

她笑道：“闲来无事，我刚煮了茶，大人来的正是时候。”

他柔声道：“那便叨扰了。”

二人于石桌旁落座，苏蓁将茶杯递过，贺兰韫因心中紧张，接杯子时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只觉心脏猛然狂跳不止，似要跳出来一样！

苏蓁见他俊秀的脸上突然布满红霞，关切道：“大人可是有何不适吗？”

她探究的目光更让贺兰韫紧张，说话都不利索了：“没，没什么，许是有些热吧。”

瞧出他的拘谨，苏蓁也不再追问，示意他用茶。

贺兰韫优雅地浅尝一口，惊讶道：“夫人这茶煮得甚好，我们西风镇虽盛产茶叶，可成色却一般，没想到在夫人手上竟如此大放异彩。”

“大人过誉了，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那人煮得一手好茶，与他在一起久了，耳濡目染之下沾上他有些习惯，久而久之便成了自己的习惯，经常做一件事自然是做得好的。

“是夫人过谦了。”他看了看四周，又赞叹道：“这院子布置得很雅致，夫人真是心灵手巧。”

苏蓁品出些异样，含笑道：“想必大人来此有什么事，有话不妨直说。”

闻言，他这稍稍放松的心又提了起来，紧张到手足无措，却仍鼓足勇气：“夫人独身一人带着孩子，其中艰辛自不必说……自见到夫人那刻起，夫人的身影便时常出现在脑海中……若夫人不嫌弃，可否给我一个机会……往后余生，让我照顾……”

他这番语无伦次，磕磕绊绊的话还没说完，便见一黑着脸的陌生男子一阵风似的就到了跟前，一时忘了言语。

周少琮在屋里听了许久，见事态不对，实在顾不上仪态，着急忙慌地奔出来，面对这突然冒出来的情敌，自然将坐镇军中的威压之气显了出来，抱拳道：“贺兰大人是吧，久仰大名，幸会。”

贺兰韫心头大乱，看向苏蓁：“这位是……”

苏蓁被贺兰韫方才的话搅的发懵，想不通这位大人怎么生了此等心思，来到西凤镇也就三个月，与这位大人亦不曾深交，顶多说了几回话，怎的就到了这份上了？

没理出个头绪来，也没来得急回答，便听周少琮道：“我是蓁儿的夫君，半月前才寻到她母子二人，还要多谢贺兰大人先前对内人及犬子的照拂。”

苏蓁捏着杯子，真想泼他一脸水，蓁儿？这人肉麻起来真要人命！

贺兰韫脸上的血色瞬间便褪了干净，眼尾一红，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夫人之前说你夫君已经离世，怎会……”

见他苍白如纸的脸色，苏蓁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我与他生了些嫌隙，一气之下就带着孩子离家出走了，说他过世不过是心存怨念罢了。”

周少琮忍不住翘起嘴角，高兴欢快的样子毫无收敛。

贺兰韫的心境截然相反，他摇摇欲坠地起身：“如此……是我唐突了，请夫人将我方才的话忘了吧……不打扰了……”说完不敢再看她，缓慢地走了出去。

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背影，苏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做的什么孽啊！转头瞪着旁边的人，见他脸上还挂着不合时宜的笑容，险些压不住想往他脸上揍一拳的冲动！

周少琮被她看得有些心虚，解释道：“我是见你为难才那样说的，今后那位大人也不会再来找你。”

“周少琮，你的脸皮何时变得这么厚了！蓁儿？你也不嫌臊风慌？”

他认真无比道：“我在心里已经这样唤过你千万遍了，若你不喜欢，我可以唤别的，阿蓁，小蓁，蓁蓁……”

“停停停！”她眼皮直抽，已经无法再面对他的脸，转身急急出了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