誉王这病来势汹汹,恐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两国联姻之事一再推后,西魏那边也不好交代,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朝中渐渐开始有奏请宣帝另择联姻之人,以代誉王的声音。
眼看计划受阻,顾清霜心有不甘,前往誉王府以探虚实,傅思朝自是随她而来,至亲之人就在眼前,苏蓁却只能装作不识,一心应付那难缠的三公主。
顾清霜几番言语试探,又观慕容景行确似病重之相,是以并未看出多少端倪,也只得懊恼而归。
除了顾清霜,少不得其它前来一探究竟之人,多是以誉王病重,不宜见客为由打发了去,可只一人是万万打发不了的!
宣帝来去匆匆,在誉王府只待了半柱香的时间便离开了,帝王心思,敏感多疑。苏蓁生怕他看出什么,神经一直紧绷,送走了这尊大佛,着实松了一大口气,也许是错觉,她觉着宣帝似乎一瞬间老了许多。
宣帝前脚刚走,慕容景升便来了,众人这刚放下悬着的心又提了起来。
冬日的黄昏黑沉沉的,压的人喘不过气来,誉王寝殿中的氛围亦是紧张。
慕容景升饮了口热茶,抬头看着床榻上面色苍白的慕容景行,笑道:“四哥,想必朝堂上的事也不必我多说了,只要你这病能拖到明年开春,此事必有转机。”
慕容景行捂唇低咳两声,气喘道:“九弟说笑了,我这老毛病,哪能说什么时候好就什么时候好。”
慕容景升眼神微黯:“有孙先生在身边,四哥的病定能早日康复。”
苏蓁进来,对慕容景升道:“我已让人备好酒菜,秦王请入席吧。”
闻言,慕容景升起身:“下次吧,我还有些事急需处理。”转头又对慕容景行道:“四哥,我有空再来看你。”
慕容景行应道:“既是如此,我也不留你了,绾绾,帮我送送九弟吧。”
苏蓁点头,与慕容景升一同出去,回廊下灯影重重,寒风扑面,冬日的夜格外的冷,也格外的静,二人一前一后。苏蓁看着眼前之人挺拔的背,心中不禁泛起苦涩,果然世事变迁,曾经无话不谈的好友却走到如今这般沉默寡言的地步。
慕容景升忍了又忍,心似被放在油锅中翻滚,几次话至嘴边,终究只淡淡吐出寥落几字:“天冷,回去吧。”
苏蓁脚步一顿,未再跟上,慕容景升没有回头,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苏蓁又在寒风中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往回走。
建平五十二年末,大雪一场接着一场,年关已至,京师街头处处张灯结彩,灯笼高挂,家家户户换了新的对联,节日气氛浓郁,一派喜气。
除夕,宫中设宴,各王公贵族携亲眷出席,顾清霜自是在受邀之列,长乐宫中歌舞升平。
慕容景升见对面的慕容景瑶痴痴望着自己身边之人,而这身边之人只顾低头喝闷酒,不禁关切道:“少琮,可有何烦心之事?”
周少琮回神,正色道:“谢殿下关心,末将无甚要紧烦心之事。”
他不愿说,慕容景升自然不会追根究底。
与宫里的热闹不同,誉王府中温馨宁静,与慕容景行分着吃完了一碗馄饨,苏蓁早早便洗漱好钻进被窝里抱着他聊天。
外头烟花爆竹之声不绝于耳,衬得寝殿中十分安静,慕容景行怜惜地将她脸颊上一缕头发理于耳后:“街市上应该很热闹,不用陪我,你带着星云,出府去逛一逛吧。”
苏蓁微微抬头,将下巴搁在他胸口,手指卷着他肩头一缕墨发:“你不在身边,外面的热闹与我又有何干,不要怕我无聊,咱俩这样呆在一起,就算什么事也不做就很开心了。”
她的话就像蜜糖一样让慕容景行甜蜜不已,将她抱得更紧一些,情难自已,低头吻住她的唇,细细研磨,情动间彼此衣衫都乱了……
苏蓁稍稍稳住心神,轻推开他,犹豫道:“不行,先生说你……”
慕容景行气息不稳,平日里看着她时总含情脉脉的双眼,此刻竟灼热非常,耳根子都红透了:“风叔说……可以的。”
苏蓁闻言轻笑:“你竟然问先生这个?他的表情必定很精彩!可惜我没看见啊……”
感叹完了又道:“何时说的?我怎么不知道,待我去问问他。”
说完作势要走,慕容景行忙从背后抱住她,可怜巴巴的在她肩上蹭,苏蓁只觉心软得一塌糊涂,不过想逗逗他罢了,若真惹他伤心,那就得不偿失了,回头便与他唇齿相依。
苏蓁一直觉得,他的唇又软又甜,像糖糕的味道,她像个馋嘴的孩子,贪婪地享用着这甜美的滋味。不知不觉已将他压在榻上,看着他因动情而泛红的面色……
宫中的宴会接近尾声,待舞姬退下,慕容景升走至大殿中央,曲膝跪下对御座上的宣帝道:“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宣帝一顿:“何事?”
慕容景升面容沉毅:“儿臣与西魏三公主两情相悦,肯请父皇成全。”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这唱的哪一出啊?三公主与誉王的事虽有不了了之的趋势,可圣上并没有下定论,秦王怎敢……
周少琮亦是惊诧不已,秦王如今的处境并不好过,若触怒陛下……
慕容景桓不动声色,坐在那里静观其变。
慕容景瑶惊讶之余小心地看了眼坐在身边的秦王妃,见她面无血色,关切道:“皇嫂,你没事吧?”
陈嫣尽力稳住心神,勉强道:“没事,皇妹不用担心。”
徐攸宁拧眉望着跪在地上的慕容景升:“秦王可是醉了,怎的说起胡话来?”
慕容景升口齿清晰:“母后,儿臣并未醉酒。”
说着又对宣帝道:“父皇,儿臣对三公主一见倾心,如今四哥病重,和亲之事万不可再耽搁,事关两国邦交,还请父皇决断。”
宣帝面沉如水,眼底藏冰,看向另一当事人:“秦王说与三公主两情相悦,不知三公主有何想法?”
顾清霜起身,走到慕容景升旁边,欠身道:“回禀陛下,秦王殿下所言属实,清霜确实与殿下已互许真心。”
在坐诸人只觉雾里看花,虽说女人心海底针,但这位三公主的心思也真是太善变,若如她所言,那先前又为何舍弃心仪的秦王而选择誉王?如此反复无常,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宣帝面色微沉:“三公主既然对秦王有意,之前为何要选誉王?”
顾清霜微蹙了眉:“清霜担负两国邦交的重任,不可因个人喜好而行事,原以为秦王殿下对清霜无心,伤心之下才不得以选择誉王,以全两国联姻之初衷。因誉王久病不愈,婚期一再推迟,已经违背此初衷,本想奏请陛下另择人选。刚巧秦王殿下对清霜表明心意,如此,既全了两国邦交,又全了清霜与殿下的情意,实为美事,还望陛下成全。”
……
年初一一早,秦王与西魏三公主之事在盛京已迅速流传开来。
听闻此事时,苏蓁正在喂慕容景行用早饭,免不得惊讶与疑惑:“他此举意欲何为?陛下竟还准了……”
慕容景行将她手里的碗拿开,放到旁边的矮桌上,又复而握住她的手:“不必忧心,九弟做事自有分寸,只是父皇素来疑心甚重,虽不得以准了此事,九弟今后须得更加谨慎些才是。”不由回想起上次宣帝来时二人的谈话。
宣帝沉声殷切道:“你道父皇让你娶顾清霜是为什么?是为了平衡局势吗?父皇只是想为你铺平道路,将这祖宗基业托付于你,你就那么不肯接下这担子吗?”
慕容景行动容,叹息一声:“父皇,您知道儿臣从未有过此心,况且儿臣身子不争气,如何当得起如此大任,您何不选一个德才兼备,有能力将大楚带向辉煌的人!父皇,您清楚谁有这个能力……”
苏蓁想起上次慕容景升来探望之事:“他之前说和亲之事开春后必有转机,这转机莫不是他早有此打算?”
慕容景行想了想,对身旁的聂星云道:“让我们的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密切关注宫中一切动向。”
聂星云领命而去,孙淳风上前:“如此,你也不必再服那药,总归是伤身的。”
慕容景行轻咳一声:“不急,为了避免不了必要的麻烦,还是再等几个月吧。”
苏蓁眉头一揪,心疼不已。
见她如此,慕容景行温言宽慰道:“我年少时许多日夜都是这般过来的,如今有你在身边,我只觉甘之如饴,就是让我躺一辈子……”
苏蓁迅速捂住他的唇,沉着脸轻斥:“不许胡说!”
孙淳风见二人如此,只能在心里叹气,悄然离去。
慕容景行吻了下她的手心,笑道:“是我胡说了,再过几个月便是初夏时节,天气正好,到时候奏明父皇让我们离京,云游四海。若是玩累了便寻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住一段日子,住够了,我们再去其他地方,你说好不好?”
苏蓁怔住,片刻才道:“自然是好的,只怕陛下不会答应,太子之位悬而未决,即便你无心于此,可已身处漩涡,恐难如愿。”
将她抱在怀里,慕容景行目光坚定:“相信我,会有办法的。”
苏蓁将下巴搁在他肩头,用力回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