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知容之前用树叶写暗号的计策效果并不理想,她这消息都发出三四天了也没见什么反应。
于是她又心生一计,同小糯米做纸鸢玩。
这次她将细竹条编成鸟的形状,后又用墨和朱砂将纸鸢画成鹤的样子。小糯米在一旁踮着脚,端着下巴好奇地看着谭知容在桌上摆弄,问道:“娘亲为何将纸鸢做成鹤的样子呀?以前丫鬟们做的纸鸢好像都是蝴蝶、老鹰什么的。”
谭知容耐心解释道:“鹤呢,又被称作九皋禽。《诗经》里有句诗‘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意思是幽幽沼泽有仙鹤鸣唳,它们的鸣叫声响亮,让上天都能听到。所以鹤其实是可以通天的。”
“原来鹤这么厉害。”小糯米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谭知容笑着点了点她软软的鼻子继续说道:“所以当这个仙鹤风筝飞到最高的时候,我们就把这个放风筝的线剪断,然后立刻对着这断线的仙鹤风筝许一个愿望,那么仙鹤就能带着咱们的愿望和老天爷说,咱们许的愿望就肯定能实现,好不好玩?”
“好玩,趁现在风大,娘亲我们赶快去吧!”小糯米疯狂点头,攥着小拳头迫不及待。
“不急。”谭知容说着又用稀释了的朱砂在仙鹤纸鸢上画了朵牡丹上去:“黑白仙鹤纸鸢放在空中看起来未免太过清素。如今大雍正值五月,是牡丹花开得最盛的季节,再花一朵牡丹上去刚刚好。”
小糯米也觉得娘亲画朵牡丹在纸鸢上很好看,特别开心。其实只要跟娘亲在一起,不管做什么她都觉得特别开心。
东风起,万事俱备。谭知容随后就拉着小糯米欢欢喜喜的去花园放仙鹤纸鸢玩。
其实她刚刚和小糯米说的那些《诗经》啊、许愿啊,全是哄小孩儿玩的。她之所以放仙鹤纸鸢,是因为大邑太子的图腾就是仙鹤,而且师兄的名字里就有个“鹤”字。
她素来不喜牡丹,一直觉得牡丹过于雍容媚世,但今天还是画了朵牡丹。是因为李白曾有诗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这句诗的意思是赞美杨贵妃的容貌服饰是如此艳丽动人,以至连白云和牡丹也要来为她妆扮。谭知容希望她画得这朵牡丹,能让爹爹和师兄安插在大邑的暗探们将纸鸢上的牡丹和李白诗中的“花想容”联系在一起。
想容、想容。
她此番被拐,对大邑来说只是失去个太子妃,虽是丢了国家颜面但太子妃没了随时可以再换。但她爹爹只有她一个女儿,只要她一日未归爹爹定是日日担忧。爹爹原本就有头疾,此番忧思定又加重了几分。
她从小到大就不是个让爹爹省心的女儿,如今长大了还让爹爹操劳,心中内疚万分,时时刻刻恨不得长双翅膀飞出这鬼地方。可这风府中也有不少风如岑的人盯着她,所以她也必须做的委婉些,只能在纸鸢上画朵牡丹而不是将整句诗抄上去,只希望还能有有心人看见。
今日老天爷给面子,户外天气晴朗风力也足够强劲,谭知容没跑多少就把风筝线放到了头。
风筝线的尾端系在绳盘上,她蹲下身将手中的风筝绳盘递到小糯米眼前。小糯米兴奋地喊了一声,举起剪刀“咔嚓”一声剪断绳线。
绳线应声而断,谭知容望着越飞越远的纸鸢道:“糯米快许愿!”
小糯米立刻闭眼,对着仙鹤纸鸢十指交叉握拳作虔诚状,口中念念有词。谭知容也闭上眼对仙鹤许了个愿望,希望能尽快有爹爹和师兄的人发现她的暗号。
等小糯米许完愿,仙鹤纸鸢也已经飞出视野。她拽了拽谭知容的裙摆,神情似有难色。
谭知容看向她,揉了揉她的脑袋问道:“怎么了,许完愿还好像不开心的样子?”
“娘亲……”
小糯米粉雕玉琢得小脸蛋圆嘟嘟的,她绕着手指头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对谭知容道:“娘亲,你能不能同爹爹说说不要再让我背课文了呀。那册《权书》我背了三个月还背不完,丫鬟和太傅私底下都说我笨。我不喜欢学文,我想学武功。”
谭知容“哦”了一声,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眯着眼睛了然道:“你方才对仙鹤许的就是这个愿望吧?”
“嘿嘿,原本是想许这个愿望的。”小糯米憨憨一笑,然后随即又用十分认真地口吻道:“但我还是觉得娘亲和爹爹更重要。我向仙鹤许愿希望娘亲和爹爹永远在小糯米身边,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分开。娘亲和爹爹都要永远快快乐乐、开开心心!”
谭知容神情有瞬间的怔忡。
风府的人对她本就全是欺瞒利用,所以她假装落落也好、虚与委蛇也罢,在她眼里都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并无丝毫无愧。
但她唯一亏欠的就是小糯米。只要她在风府的这段时间,小糯米唤她一声“娘亲”,她就真的把自己当作小糯米的娘亲。在小糯米面前,谭知容能留几分真就留几分真。
“娘亲。你就帮我同爹爹说说让我学武功好不好。我就算学了武功也不会离开爹爹和娘亲的。”小糯米嘟着可怜巴巴的粉唇向谭知容撒起娇来。
“嗯,好吧!”孔老夫子还讲究因材施教呢,一刀切的教育方式怎么能培养出优秀的苗子?
谭知容一口答应小糯米,可是如何让风如岑同意她确着实犯了难:“你爹爹的脾气你也知道,又臭又固执,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答应呢?”
小糯米用手指戳着额头想了想道:“爹爹以前同我说过,他最喜欢吃的就是娘亲做的菜。要不娘亲你再做顿饭给爹爹尝尝,说不定爹爹一开心就同意了呢?”
谭知容觉得小糯米说的有道理,可问题是她根本不会做饭呀?真要她做顿饭,那肯定菜还没做几道厨房就先炸了。
然而看着小糯米殷切期盼的星星眼,谭知容实在不忍心打击她。
谭知容低头挠挠脑袋思索片刻,忽然心生一计。若是让她这个新手做菜,做出的成品不是夹生饭、就是乌焦鱼,定会在风如岑面前露馅。要不就让风府的厨娘做几道风如岑从来没吃过的大邑菜,然后就说是她做的。
反正风如岑没吃过就无从比较,真要问起来就说这几道菜是她失忆的时候新学的。
于是谭知容就对小糯米道:“糯米,娘亲太久没做饭忘记怎么做了。要不咱们先让厨娘做几道,对你爹爹就说是娘亲做的,哄爹爹开心一下先?等娘亲什么时候会做饭了咱们再向你爹爹坦白?”
小糯米虽然觉得骗爹爹好像不太好,但是想想眼下好像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
当晚谭知容便让风府资历最老的两个厨娘做了三道新菜给她。她让小糯米回屋等她胜利的好消息,随后便端着菜去找风如岑。
她去风如岑卧室的时候,风如岑正好从书房批阅完奏折回来。谭知容将菜和筷子摆放到桌上,挤着嘴角谄媚地笑道:“这是我做的醋溜粉丝娃娃菜、鲫鱼豆腐汤还有百合炒蛋,快趁热尝尝。”
风如岑舀了勺汤咽下,汤汁鲜香、豆腐嫩滑。又舀了一勺百合炒蛋,百合清香爽口、鸡蛋松软、火候把握极佳,随后放下勺子点了点头。
谭知容见风如岑点头,料想那应该是很开心了。
看来计策奏效,谭知容正要乘胜追击把让小糯米学武功的事说出来,结果风如岑下一句就是:“落落做的手艺竟和我府上的厨娘一模一样,要不就把这些厨娘辞退以后都由落落来做,府里也能省些开支?”
“不不不,我的资历还太浅、太浅。”谭知容脸色一僵,赶紧摆手拒绝。
她回头瞪了身后的金隼一眼,心道:你特么是不是又和你主子打我小报告了?!
金隼耸耸肩,也用眼神无辜暗示道:大冢宰今日一整天都在批阅奏章,他都还没时间向大冢宰汇报情况呢。
风如岑挥手让金隼和其他下人都出去。
屋内只剩风如岑和谭知容,谭知容抿着唇,垂眸心虚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菜不是我做的?”她明明都已吩咐厨娘做风如岑从未吃过的菜系。
“看来还是没恢复多少记忆。”风如岑揉了揉她的脑袋,无奈道:“你做的菜,若是不夹几块鸡蛋壳或是乌焦锅巴,那都不算完整的菜。”
谭知容目光微震,摇头念叨道:“糯米这不靠谱的小家伙,她同我说过你很喜欢落落……不对,你很喜欢我做菜的!”她本是好心帮小糯米完成她学武的执念,没想到竟差点暴露自己假扮落落的事。幸好风如岑目前对她颇为信任,只以为她是记忆尚未完全恢复。
“她没说错。我从小生在天家的确尝尽天下美味,但最喜欢的还是落落做的菜。”
“我喜欢,可不是从前的你厨艺有多高超,而是因为我喜欢看你为我团团忙碌的身影,有烟火气。”风如岑牵过谭知容冰凉的手,将自己掌心的温暖传递给她,脉脉笑道:“所以不管你最后倒腾出的是什么,我甘之如饴。因为那是家的味道,是只属于我和你的家。”
风如岑深深锁着谭知容的眸子,似是要望到她心里去。
谭知容眼眸微闪,但很快重回理智。说实话风如岑方才那番话不论是对那个女子说都没有任何抵抗力,但她是谭知容,她不能心软。
风如岑开口道:“我能感受到你近日与刚来风府时不同了。对我也总是小心翼翼、刻意讨好。”
谭知容一愣,心绪微乱。她正想抽回手,却被风如岑握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