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杳的日子倒是正常地过着,只是李佑宁这段日子鲜少入宫,来了也不曾瞧过苏杳。
摆弄着手边的鲜花,觉着有些许无聊,便应了容嫔的邀约。
各花竞相开放,争奇斗艳,倒也别有风味。
苏杳和容嫔一同在宫道上闲逛着。
苏杳笑道:“妹妹倒是颇有雅兴,竟也有空邀本宫来赏花。”
容芝安:“哪里,不过是听说娘娘身子爽利些了,便想与娘娘闲话家常?”
苏杳懒得跟人虚与委蛇:“那今儿便好生欣赏一下吧。”
至于欣赏什么,自然是这位蠢嫔的手段了。
果不其然,当走到中满海棠的花圃边,容嫔突然就朝边上跌了下去。
那阵势,倒好像是苏杳推的。
见此,苏杳是真的没忍住笑了。
见过蠢的,没见过蠢成这样的,蠢到她都生不起动她的心思。
未久,便见李佑宁从身后急匆匆地抱起容芝安:“宣太医!”
苏杳依着规矩行礼:“陛下万安。”
而李佑宁却好似只听得到容芝安的低声呼痛。
容芝安一张清丽的脸上化着浓妆,本就极不和谐。
而此时那张脸皱作一团,捏着嗓子,低声哭诉:“三郎,容儿好疼,淑妃姐姐为何如此待我?”
李佑宁脸上心疼坏了,轻声哄着:“容儿不怕,朕为你做主!”
李佑宁瞥了苏杳一眼,见她愣愣地站在一旁,垂眸看着地面,一哽:“淑妃滥用职权,欺压妃嫔,着在此跪上一个时辰,禁闭一月,以儆效尤!”
苏杳神色未变,慢慢地跪下:“臣妾领旨谢恩。”
李佑宁只觉得一股无名之火烧了起来,抱着容芝安便快速离开。
苏杳看着看着,心下一痛,脸色愈发惨白。
一个时辰之后便被轿辇抬回罕音宫,又一次宣了太医。
“钭安,陛下这是在踩我的脸面啊!这是在踩我苏府的脸面啊!”
苏杳被刺激地终是没忍住,倚在钭安身上,手抖得不成样子,一口鲜血溢出,人便也昏了过去。
满宫都在心底腹诽淑妃无用,一个高门贵女竟斗不过一个小门小户的庶女。
但是,事实真是这样吗?
苏杳这一病,又是月余才好。
李佑宁踏着月色悄悄来过几次,却也只是瞧瞧,便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而苏杳则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安然过起了自己避世般的生活。
这日,苏杳专心插着花,听着钭顺形容容嫔如何如何受宠,又是如何如何一舞倾城,一时独占君心,三千宠爱集一身。
“呵……”
苏杳听着觉得怪有趣的,也没忍住,就这样笑出了声。
“不错不错,今儿个天气不错,故事也不错,容嫔妹妹得宠是她的运道,旁人自是羡慕不来,若有别宫的人来这打探消息,便如此说。”
“是。”
苏杳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至于现在,便在院中摆上几壶好酒,就在那桃树下就行了。”
“是,娘娘先歇着,奴婢马上去安排。”
万里无云,碧空如洗,魅色倍还人。
苏杳惬意地抬手在额前遮了遮,待适应了阳光这才半倚着桃树开始品尝佳酿。
杏眸微抬,便见李佑宁站在罕音宫门前。
苏杳浅笑:“陛下既来了,何不进来坐坐?这暖日和风,不拢帘品酒,岂不虚度?”
花下美人眉目如画,肤如凝脂,一双眼似是含着万般情愫待娓娓道来,柔荑夹着酒杯,杯中酒水晃晃悠悠,无端叫人心神跟着晃荡。
苏杳又是一声轻笑,李佑宁这才回过神来,一甩袖子,在苏杳身侧坐下。
后又觉得好笑,开口道:“朕一向是说不过你的。”
“哪里?”苏杳给李佑宁斟了一杯,“尝尝?还是臣妾在太尉府时和家中玩伴所酿。”
“你倒是好兴致,也会欣赏。”李佑宁一口饮下,“哟,桃花酿?”
苏杳又帮他倒了一杯:“桃花树下饮桃花酒,倒也是讽刺极了。”
“讽刺?”李佑宁觉得有些新奇,“倒也搭配的。”
一阵风夹杂着花香吹来,苏杳咳了咳,娥眉微蹙。
李佑宁连忙将披风取下,披在苏杳身上:“就你这幅身子,还这样糟蹋。”
苏杳笑着,看着,转移话题,扯七扯八,天南地北地聊着。
李佑宁也觉得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阳光温柔地照在身上,时不时听见几声鸟叫,伴着花香和似是身旁女子身上的药香,也煞是好闻。
“若在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地方,还不能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那该多累啊。”
苏杳双手交叠,脸颊轻轻压在手上,一整个侧趴在草坪上。
李佑宁瞧着苏杳的模样,心下一软:“不喜欢的地方?世人大多觉得皇宫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呢!”
“陛下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心虚吗?旁人不清楚,我们这些出生在朱门的人怎么可能会不清楚?这里呀,是最考验人性的地方。”苏杳猛灌了一口酒,不禁又咳嗽了起来,“可惜啊,可惜,哪有什么人性啊,在这个地方,人而不人。”所以,我倒是真想选择与花鸟相交,与日月为伴。
李佑宁皱眉,只是并未发怒:“你倒是敢说!”
二人突兀地相视一笑,一时笑声弥漫在整个罕音宫。
“讲真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愿效仿诗仙,一壶酒,一张琴,纵情天涯,山水笑我!”
“真是美好的期望呢!”可惜,只能是期望罢了。
苏杳看着李佑宁莫名的神色,不甘道:“我说的是真的,你在这里待着不觉得累吗?”看着空虚的灵魂游荡在这繁华的囚笼,磨灭了本性,可笑的是却不是为了自己,还被恶徒绑在道德的支柱上,直至湮灭于世。
容嫔真的坏吗?
当然不!
她是被她深深爱着的爹爹推向深渊的傀儡,偏偏还要她感激涕零!
累吗?李佑宁扪心自问,当然,当然是累的啊!可是,他是皇帝,肩上担负着万民,他没有资格觉得累!
“你醉了。”
李佑宁深深地看着苏杳,这一刻,他无比确切地知道,苏杳在他这里,已经不只是一个妃子了。
苏杳笑得肆意,执杯起身,明黄色的披风顺着纯白的衣裳滑落,盖住了一片落英。
边哼唱,边扭动身躯。
“绿瓦朱墙,琼楼玉宇,锦色人难消……佳人莲步在云端,素志不达……想与鲸燕伴。”
“想与鲸燕伴。”
“相与鲸燕伴!”
“哈哈哈哈哈!”苏杳歪歪扭扭地往室内走去,“便做今日梦一场,醒罢即做入定僧!”
李佑宁愣愣地看着女子离开的背影,一时无言。
半晌,提起酒一口气喝完,便也缓缓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