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南也不是完全在装,肋骨和小腿两处骨折,换成其他人最少也要在床上躺个把月,但他这个疯子,只在和郁锦年撒娇耍赖时喊了几声疼。
他动手打架对别人凶狠,也没有善待自己。
似乎对于他来说,身体的疼痛都是无关紧要的。
别人只当他天生就是个不要命的疯子,但郁锦年清楚,这不怪他,是席正阳造成的。
席南小时候经常受伤,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新伤叠旧伤,这些都是席正阳打的。
席正阳对待外人很是宽容随和,唯独对席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尤其是在工作不顺心时,席南成了他的出气筒。
席南三四岁那会儿挨打时会躲会求饶,但席正阳从没有手软,后来席南长大一点,就不出声了。
那时候郁锦年才十四五岁,他寄人篱下,体格也完全比不过正值壮年的席正阳,根本无法改变席南的境遇,只能拼命拦着,让他少挨打。
席南被打得浑身是伤时,郁锦年心疼他,比他自己还紧张,反倒是席南安慰他,“不疼,死不了。”
因为席南这种对自身疼痛不在意的态度,席正阳一直认为他不正常,强行带着他去医院做过好几次基因筛查。
结果都是正常的,但风言风语还是传了出去。
开始时说席南是弱智,后来席南上学,但凡考试,他永远是第一名。
见弱智这个说法站不脚,他们又开始传席南是超雄男,天生的坏种。
席南背负这些子虚乌有的诋毁,席正阳只需要说一句检查结果正常,就可以让他摆脱这些歧视。
但席正阳从没有帮他解释过一句。
每每回想起这些,郁锦年心里就格外矛盾。
他记恨席南对自己做的事,但又没办法恨得彻底。
唯一的办法是不再见面,天各一方,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他已经做出了退让,但席南却在步步紧逼。
席南捏了他肩膀一把,“你是不是没被人抱过,怎么一点都不会配合?”
他这张嘴,说不出一句郁锦年爱听的,气恼地瞪着他,“放我下来。”
他们各说各的,席南搂紧他,用劲儿颠了一下,得逞地笑,“啧,别跟木头似的,搂住我脖子。”
“神经病。”郁锦年黑着脸,旋身从他怀里跳到地上,嫌恶地退开好几步,“滚回房间睡觉。”
席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眼睛亮了一个度,“我今晚可以住这儿?”
郁锦年不敢贸然把人赶走,怕明早他和陈肃上社会新闻。
不等他回答,席南脸又沉了:“我是第几个住进那个房间里的人?”
要不是涵养约束着郁锦年,真想抽他俩嘴巴子,“你爱住不住,不住把钥匙留下就滚。”
席南没好气地嗤了声,转身回房间。
看着关上的门,郁锦年长长舒了口气,一身的疲惫再也掩饰不住。
要尽快把席南送回Y国去,不能由着他闹下去,留下的时间越长,事情越难办。
他不是财迷心窍非要跟席南抢席家的财产,而是现在情况特殊,席家那些旁亲居心叵测,对恒远虎视眈眈。
他欠席家十几年的养育之恩,答应席正阳要守住恒远,肩上也担着集团上下几千人的饭碗,等一切稳定走上正轨,席南真正长大,有能力承担这一切,他会卸任。
这一夜他睡得依旧不踏实,席南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像一把开了刃的刀,时时刻刻都要小心提防。
多年工作养成得生物钟,无论睡的早还是晚,早晨七点左右他都会醒来。
郁锦年准备起床,刚一转过身,冷不防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他发誓,目光对上那瞬间,魂儿真的飞出去了,甚至吓到失语,喊都喊不出来。
席南似乎也没料到会把他吓成这样,也愣了一下,“是我,又不是鬼。”
他这样不声不响地出现在床边,比鬼还可怕。
郁锦年白着脸瞪他:“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谁让你进我房间的?”
席南不以为意地挑挑眉,如实回答,“一个小时前洗完内裤就进来了,我自己想进来就进来了,你昨晚又没说不让我进。”
一大早郁锦年就被他惹得一肚子,洗什么内裤?谁问他早晨干什么了?
他指指郁锦年领口提醒,“睡衣扣子开了。”
郁锦年低头看,扣子确实开了,胸前露出大半。
席南盯着他系扣子的动作,眼底情绪幽暗,“锦叔叔一直在健身吗?”
郁锦年不耐地瞥了他一眼,腿搭下床准备穿鞋离开。
席南凑到他跟前,舌尖扫了下嘴唇,“胸肌练得很漂亮。”
郁锦年被他轻佻的语气激得身子一僵,憋在胸口的闷气没捯上来,呛了一口。
席南坏笑出声,弯腰蹲在他脚边,替他把拖鞋摆好,“腰练得也不错,你侧身躺着时,腰弯下去的弧度特别好看,我看了很久。”
这人一大早跑到自己卧房里发癫,郁锦年呛得咳了几声,抬脚踹过去。
席南也知道自己在犯贱,早有准备,稳稳接住他的脚踝,拇指微微用力,按在踝骨处打圈摩挲着,“起床气这么大。”说着用力拉住郁锦年的脚撞向自己的胸口。
脚心刚好压在他心口上,透过一层衣料,郁锦年能清晰的感觉到他胸腔的温度和有力的心跳,连带着他自己的心跳也跟着加快。
席南弯起眼尾,笑容里带着挑衅,“踢这儿行吗?”
他的无赖行径,郁锦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挣动着想要抽回自己的腿。
席南却抓得更紧了,让他的脚心擦着胸口慢慢往下移到腹部,“不满意?那换这里呢?”
气氛正在向危险的暧昧边缘靠拢。
郁锦年气急,“放开!”
席南二十一岁了,郁锦年不相信他一点不懂他自己的举动代表着什么,他这完全是充满暗示性的挑逗。
即便他们曾经有过更过界的行为,但那完全是个错误,应该被抹除。
席南乌黑的眼珠一刻不离的盯着他,带着侵略性,将他的羞愤全看在眼里,“你好像更生气了,踢这儿你还不满意,那……”
根本不给郁锦年躲避的机会,大手握着他的脚踝向下压去。
脚掌踩在他身体某处时,郁锦年呼吸都跟着停了一拍。
席南脸上带着恶劣的笑,玩味儿地觑着他,“耳朵红了,锦叔叔害羞了吗?”
郁锦年不是害羞,而是羞耻,席南近似于**的挑逗打破了他固守的道德底线,让他产生一种强烈的悖德羞耻感。
即便现在只有他们两个在,他还是陷在无地自容的恐慌与羞耻中。
他不敢去看席南的眼睛,一想到席南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孩,现在**又暧昧的对自己做出这挑逗,他心跳就不受控的变快,撞得他胸口发疼。
席南知道他对那晚讳莫如深,还这样羞辱他,让他难堪。
郁锦年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板起脸,冷漠中带着不屑,“席南,你的这些心思和小动作别用在我身上,恶心。”
他的话起了作用,席南眼里烫人的温度瞬间降至冰点。
趁他闪神的功夫,郁锦年收回自己的腿,穿上拖鞋走出卧室。
他洗漱完毕换好衣服,看见席南站在窗子前,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猜不出在想什么。
他目光朝向的地方,矗立着恒远集团几个大字。
郁锦年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打开冰箱,拿了两片干巴面包,两个苹果放在桌子上,“吃饭。”
他家里基本不开火,平时早午两餐在公司解决,晚饭多数有应酬,冰箱里的食物都是家政阿姨来打扫时顺路给添的。
随机开盲盒,三天一换,开到什么吃什么。
席南黑着脸走过来,看了看桌上的东西,一脸嫌弃:“就吃这个?”
郁锦年吝啬地撤回一片干巴面包和一个苹果,“不吃算了。”
席南抓住他的手腕抢回苹果,狠狠地咬了一口,那模样咬得仿佛不是苹果,而是郁锦年的脑袋。
郁锦年并不在意他拿苹果撒气的幼稚行为,坐到他对面,吃着他那份毫无食欲的早餐。
席南几口啃完苹果,起身要走,被郁锦年叫住,“待会儿你走时把钥匙留下。”
郁锦年不可能让昨晚的事再发生,钥匙得要回来。
席南嗤了声,“谁说我要走了?”
“你要一直赖在我家?”
席南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不行吗?”
他双手撑在桌子上,探身凑过来,对着郁锦年挑衅地笑,“我就要赖在你家,天天恶心你。”他故意将恶心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一早晨没消停,郁锦年被他气得头疼,无声地瞪着他。
席南伸手,拿过他还没吃完的面包片咬了一口,嚼得津津有味,“我早就说过,我不能不见你。”
郁锦年闭了闭眼睛,正要说话,席南把那片面包又塞到他嘴边,“给你留了一口,吃完帮我选衣服吧,今天我要去面试,很紧张。”
郁锦年偏头把那块他咬过的面包吐掉,忍无可忍,“席南,你到底要缠我到什么时候?”
席南耸耸肩,“缠到你不觉得我恶心的时候。”
说完抽了张纸巾,把他刚刚吐掉的面包拾起丢进垃圾桶:“别随地丢垃圾,小时候你教我的,怎么忘了?”
这个家,郁锦年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刚到公司,特助小宇就带着查到资料来找他。
席南没有说谎,陈肃的确是陈景盛的私生子。
而且陈肃不是偶然去红夜,他是那里的常客,又被席南说对了,他的确是条赌狗,现在身上还背着几百万的赌债。
郁锦年放下资料,找到陈肃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陈肃的声音有些慌乱,“郁哥?你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说完后立马察觉不妥,忙改口,“我是说你今天不忙吗?”
“小肃,你今晚有时间吗?我们见一面。”郁锦年声音如常,听不出任何端倪。
陈肃支吾着,“我……我今天不行,最近都不行,这几天同事休假,我要值班。”
郁锦年顿了顿,低缓出声:“本来想和你见面说,既然你不愿意见我,那就在电话里说吧,我们分手。”
陈肃那端静了好一会儿,“郁哥,是高敬轩和你说了什么吗?郁哥,我可以解释的,我们见面,我现在就去找你。”
郁锦年很平静地回答,“和他没关系,那天晚上我在红夜。”
说来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对于陈肃的背叛,他并没有很愤怒,甚至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大概就像高敬轩说的那样,他对陈肃没太大感觉,无所谓他离不离开。
电话那端彻底没了声音,好一会儿传来陈肃啜泣的声音,“郁哥,我去见你,我当面和你道歉。”
“该说的我已经说清楚了,没有见面的必要。”郁锦年顿了顿,“以后不要再联系。”
挂了电话,将手机放在一旁,开始今天的工作。
他很快进入严谨的工作状态,根本看不出是刚刚分手的人。
只要不面对席南,他就能平和从容地处理任何事情。
一对上席南那个无赖,就全乱了。
将需要审阅签字的文件处理完交给秘书,待会儿他还要参加一场项目研讨会。
近年地产行业不景气,恒远又因为调查组地事情接连失去好几个项目的竞标机会。
他必须更努力的工作,为维持恒远的生存争取更多机会,他要为恒远上下几千名员工的晚饭负责。
距离会议开始大概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他打算把项目负责人递上来的方案再过一遍。
秘书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表情有些为难,“郁总,一位叫陈肃的先生要见你。”
郁锦年翻文件的手顿了一下,又继续动作,“我记得今天没有约见这位先生。”
秘书当然听出他拒绝的意思,但却站在门口没有走,十分为难,“抱歉郁总,我和那位先生讲过了,但是他说今天不见到您就不离开,人现在在前台不走。”
郁锦年屈指敲了敲额角,自己招惹的麻烦事,没必要让下属难做,无奈把文件阖上放在一旁,“带他来见我吧。”
他话音刚落,秘书身后就撞进来一个人,后边还跟着公司的HR,“先生,那边是郁总办公室,你不能……进。”
看到进来的人,郁锦年刚刚敲过的额角突突直跳。
席南换掉了昨天那身运动装,穿了身颇为正式的西装,头发没有梳起来,但是看得出精心打理过,虽然是长发,但和他今天的着装很相配,好看。
可郁锦年没心思看。
他示意HR,“去忙其他的。”
HR感激地朝他点头致意,“好的郁总。”说完一溜烟儿跑走。
郁锦年起身,不动声色地理了理西装衣襟儿,神情自然地看向席南,“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见一位客人。”
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席南和陈肃在这儿见面。
他甚至不敢想该如何收场。
席南脸上挂着假笑,开口时却咬牙切齿,“是一位叫陈肃的先生吗?”
他不像是在询问,倒像是要把陈肃给生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