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的暖黄色光线透过层层叠叠的悬铃木枝叶,投射进喻景深色的眼眸,他的眼神里有一种任何事情对他而言都很轻易的自信。
即使是半夜,公交站台的广告牌依旧烧钱地亮着,是某个婚纱旅拍的广告,画面上大片的红绸与跑车后架上的大捆红玫瑰花束浑然一体。
喻景怀疑秦亦清没有听清,他的眼睛在看自己,可是眼神并没有聚焦,薄薄的眼皮下敛,看起来冷心冷情。
于是,喻景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在追——”
“你”字还没说完,停了半分钟不到的车重新起步,像闪电一般“咻”地窜了出去,汽油燃烧的暖流瞬间嘣到喻景脸上。
“咳咳…”
被喷了一脸尾气的喻景,闷着脸咳了一会,“Y2”路红色线路牌已经远成残影,像在赶着下班。
故意的吧?看不得人恩恩爱爱?
喻景抹了把脸,把刚揪下来的永生花随手抛到副驾,挂挡猛踩下油门。
和跑车比速度?可笑。
半夜,红绿灯全部变成了黄灯闪烁,路上没有什么车,又全是直路,简直是为飙车量身打造的。
道路两旁的悬铃木飞快后退,夜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连宽松的衬衣都被风吹鼓,耳边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掌控速度带来的心脏兴奋跳动。
喻景的起步只比公交车慢了一两分钟,公交车开得再快,还是比不过跑车的顶级性能。
公交车尾部的“Y2”牌号越来越大,喻景又猛踩了一下油门,发动机“嗡嗡”直响——
跑车一下子超过公交车尾部,与公交车齐头并进。
喻景飚到斜前方,潇洒地空出一只手,高举起大拇指,随即倒竖在空中。
挑衅意味,不言而喻。
公交车司机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叔,看到喻景的动作,忍不住笑了起来,带起眼角的鱼尾纹。
“小伙子,那个小年轻是来追你的吧?”
整个车里除了司机,就只有秦亦清。秦亦清常常这个时间点坐这趟公交,每周两人都能遇上几回,算个脸熟。
秦亦清皱眉看了眼窗外,喻景的衬衣袖已经滑落到小臂,露出一截漂亮的肌肉曲线。他干出一番挑衅的事后,又小心控制着车速,直到与自己平行。
秦亦清顿了几秒,说:“卖花的。”
“秦学长,秦学长!”
隔着车玻璃都能听见喻景叫得欢快的声音。
司机大叔哈哈笑了两声,降了点速度。
喻景头回干这种厚着脸皮死缠烂打的事,还不怎么熟练。但是干都干了,绝不可能半途而废。
“秦学长,要不你下个站下车,我带你回去?回去还有一段路要走呢。”
秦亦清目光闪了闪,语气稍平:“不用,我已经坐到车了。”
不是很霸气,有点舔了。
喻景刚说完就意识到这个问题。
他深抿嘴唇,思考了一两秒,何思铭给的学习链接里好像有几个霸总攻,霸道程度勉勉强强够得上他的十分之一。
喻景刻意咬着声音,回忆着小说的情节,酝酿出七分压迫,三分磁性,一分低哑。
“男人,我的副驾在等你。”
话音刚落,前方急促的哨声仿若警报拉响,喻景下意识踩住刹车。
“黑色车辆靠边停车,例行检查!”
两辆警车停在路边,交警摆动手臂,示意靠边停车。
而公交车只停了一瞬,就放行了。
喻景急忙从座位上站起,扯着嗓子:“秦亦清,学校门口等我,还有礼物要给你!”
风把声音带远,喻景看着远去的“Y2”路,不知道秦亦清听见没。
“同志你好,麻烦出示一下证件。”
喻景的视线被交警的声音拉回,低头掏出驾驶证,递了出去。
“喻景,你半夜不回家在这瞎蹦跶什么?”惊讶的声音在喻景头顶响起。
喻景抬头,才发现车侧还站着吕涛和许小吉:“老吕,你怎么在这儿?你变交警啦?”
老吕跟着交警,对了对证件照和喻景本人的脸:“联合执法,最近有群众反映这附近有飙车党,没想到是你这个小兔崽子。”
“可不是我,我就今天这一次。”喻景连声否认,他看了看表,已经过去5分钟,秦亦清没几分钟就要到学校了,“没事的话,我可以先走吗?罚款该交交,分该扣扣。”
交警打出一长条处罚信息,老吕递给喻景:“遵纪守法知道吗?”
喻景接过单子,连连点头:“知道了。”
一旁的许小吉没说话,但视线一直落在喻景的车后架,更确切一点是玫瑰花束的位置。
喻景想她大概是被这种永不凋谢的爱震撼到了,有些飘飘然道:“小吉姐姐,放心你以后也会有好男人送你的。”
许小吉的嘴角微微抽动,表情更是一言难尽。
喻景挥挥手,踩下油门:“老吕再见,小吉姐再见。”
许小吉看着喻景远去的身影,喃喃自语:“如果真有男人送这些,我直接拜拜下一个。”
为了赶上秦亦清,喻景特地开了段小路,这样算下来,和秦亦清下公交再步行的时间差不多。
学校大门的道闸早早放下,人脸识别在一片漆黑中闪着幽幽蓝光,门口只有两个保安坐在保安室打着瞌睡。
喻景把车头对准学校大门,车尾朝外,以确保秦亦清一来就能看到这束独属于他的永生玫瑰。
他站远了几步,支着下巴欣赏了一会还是觉得差了点什么。
对了,奖杯和锦旗!
喻景从副驾捞出这两样,靠到玫瑰花中间。左手红橙黄绿青蓝紫七彩发光好男人大奖杯,右手跟我宝贝双宿双飞大号锦旗。
这无处安放的蓬勃的,霸道自信攻超绝魅力。
稳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喻景琢磨着又换了好几个站姿,一个比一个帅。
最后他还是定了个斜靠在玫瑰上的姿势,一条腿弯曲,一条腿伸直,尽显玩世不恭的不羁与松弛。
暗处,秦亦清在花坛边平视前方,亲爱的“秦亦清”写在最上面,落款是爱你的喻景。
原本以为他收到的第一份锦旗会来自毕业后某个案件的当事人,他会面带微笑地接受当事人感激的道谢甚至安慰当事人的喜极而泣。
秦亦清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有一种啼笑皆非的荒谬感,总有一些人很天真,无知无觉就想要毁灭别人的人生,对这些人而言是游戏一场,对他而言却是错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秦亦清最后看了一眼喻景的方向,走向反方向,学校还有一个小门,在街的斜对面,知道的学生不多。
喻景双手早已举酸,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只知道他已经快拍死十几只蚊子了。这些蚊子完全把他当成什么**补给站了,不要命地往他身上扑,把他叮得又红又痒。
秦亦清人呢?
喻景烦躁地把手里的东西随手摔回副驾,力道之重,甚至发出了“咚——”的一声。
他一边挠胳膊上的红肿块,一边走到校门口,敲了敲保安室的窗:“大爷,刚才有人进去吗?”
大爷还在听小说,音量开得很大,不耐烦地回答:“不知道不知道,这么晚了都没学生进来的。”
“以前也没有吗?”喻景追着继续问,秦亦清如果一直这个点回宿舍,保安大爷多少会有点印象。
“原来好像是有个小伙子吧,不过他一般早半小时就回来了。”大爷皱眉想了会,又补了一句: “小伙子,学校这还有个小门,你等的人说不定早走那个门了。”
喻景紧握双手,即便是夏天,临近天亮时的温度还是不高,他忍不住颤抖了几下。
毋庸置疑,秦亦清早他妈溜了。
喻景快步回到车前,一股脑拖起玫瑰、奖牌和锦旗,丢进校门口的垃圾堆。
废物一堆。
—
“喏,药膏。”何思铭递来一罐软膏,“上回去泰国我涂过几次,挺不错的。”
喻景拧开罐子,淡淡的青草味扑鼻。他蹭了点,涂到胳膊和脖子处,半夜被蚊子叮狠了,现在红肿还没有消。
“小景,你以前不是特别拽的小帅哥,现在这么丧?”何思铭的表哥端着酒杯,好奇地问。
何思铭赶紧打断:“表哥你可别问了,快去照顾你的生意吧。”
“哈哈行的,那你们小孩自己玩。”何思铭表哥站了起来,离开了包厢。
最近何思铭表哥的台球店生意不错,创业这么多回,难得的还没赔本的店,现在暂时成了何思铭和喻景的攻略指挥部。
何思铭俯下身体,小臂后摆:“老实说,你那什么自信言论一出来,我就觉得不行。”
“好球!”漂亮的台球助教佩服地鼓起掌。
何思铭看向喻景,露出得意的笑容。
“马后炮。”
喻景涂完药膏,往后靠在沙发上,熬了这么一通,他还没恢复回来,有些困。
何思铭的眼睛微微眯起,边看下一个击球点,边若有所思地说:“我觉得你要追秦亦清的话,你得尊重人家的审美。”
秦亦清的审美?
喻景的脑子里浮起方哲的脸:“你是说那个娘.炮?”
“我特地为了你还去了解过了,在男同的世界里,他那一款等于异性恋里的甜妹。”何思铭翻了个白眼,戏谑道:“入gay随俗懂吗?”
喻景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没这癖好。”
还甜妹,他都想把那对狗男男头拧没。
何思铭似乎拿捏了喻景的命门,扬唇:“也不知道夏韵…”
喻景憋了一口气,咬牙切齿地拖长话语,何思铭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到喻景的磨牙声。
“来,怎么甜,怎么安排我。”